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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冀中亮得早。
五點不到,東邊天已泛白。
萬把細炮隊丟下腳踏車迫擊炮,帶著好不容易教出來懂些炮擊皮毛的戰士們,義無反顧向北。
通訊員已去後邊給丫頭報信,等丫頭帶著丟下傷員的隊伍過來,至少要半個小時,時間上來不及。
胡義收好懷錶,僅僅是看了一眼錶盤,眼睛傳來的劇痛讓他想吐。
努力吐出胸中的一直壓抑的濁氣。
後邊捱了揍的大批鬼子有汽車,必須在天亮前與鬼子脫離,要不然等天亮後,傷兵佔多數的九營隊伍,很難逃脫鬼子追擊。
戰場上如果做不到知己知彼,最好選擇是沉默藏匿或者轉移。
前面還有那麼多傷員。
在胡義眼裡,只要進了九營,就算九營的人。
跟鬍子進綹子一個道理,哪怕是民兵,進了九營就算九營的兵。
到目前為止,進了九營後主動選擇離開的人,暫時還沒有一個.曾經被打散的半仙跟抗大深造的馬良例外
反正九營從沒有發過一毛錢的遣散費。
如果是打鬼子,他不在乎傷亡,但是就些放棄,眼睜睜看著傷員們犧牲,他做不到。
九營的兵什麼脾氣他很清楚。
聽北面槍聲爆炸音,大部分槍聲來自於駁殼槍,偶爾有三八大蓋響。
爆炸聲沒有鬼子手雷,當即判斷出應該不是鬼子。
既然大機率不是鬼子,活動在這一帶的主要有偵輯隊漢奸,以及囯軍游擊隊跟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土匪。
囯軍游擊隊的可能性有,並不大。
手下的戰士們就算是受傷,一兩百號中半數輕傷員,不是偵輯隊漢奸們敢窺覬的物件。
最大可能是土匪,強推過去不難。
時間太緊,沒有第二種選擇,胡義不再猶豫立即下令:“騾子帶一個班進青紗帳走右翼,全體沿大路上腳踏車,追上萬把細,立即出發!”
胡義並不知道傷兵村具體位置。
近處的槍聲,完全掩蓋了遠在北面幾里外的傷兵村保衛戰動靜。
高梁地間大路一段交火的槍聲密如暴雨。
出村接應的一個排傷員,先被匪兵手榴彈炸翻好幾個。
又一顆手榴彈投進傷兵陣地,當場又減員了三四個。
剩下的十多個傷員在排長指揮下,為了節省不多的駁殼子彈,只能交替還擊。
傷員們僅帶了兩支三八大蓋,交替射擊,竟然將進攻的匪兵們壓趴在二十餘外大路兩邊高梁地邊緣。
三八大蓋,皇軍標配,對匪兵來說,每一聲槍響,都是催命符。
路旁邊就是青紗帳,即使行動不便,傷員們仍然在排長命令下,逐漸連爬帶滾往青紗帳中衝。
至於進入密密麻麻的青紗帳後,最終只能成為敵人甕中之鱉,根本沒有辦法。
萬把細帶著隊伍,向北跑出近一里遠,快接近前方交火雙方時,前方飛過來幾粒子彈。
打頭充當尖兵的戰士中彈,在地上翻了兩滾後匆匆爬起來:“痛死我了.”
不時有斷子彈從北面飛來。
萬把細當即,下令正面突擊兩翼包抄
跟在他身後的隊伍,快速一分為三,兩邊各一個班直接鑽了青紗帳。
剩下的班長擠開提著歪把子輕機槍的萬把細往前跑。
萬把細沒多少基層指揮經驗。
跟著九營這麼久,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一把扯住冒失班長,大聲吆喝應該就地隱蔽先派人上前作敵我識別然後作接火準備。
當南邊大路上出現的第一個模糊人影時,冒充村民的匪兵警戒哨已發現。
這位腦子可能被門夾過,竟然還跑過來,嘴裡大聲嚷嚷:“哎,是老六嗎?你們怎麼才來?”
在匪兵認知中,現在過來的應該是先前在前邊冒充村民清除沿途八路哨兵的兄弟!
突突突.
趴在地上的萬把細手中歪把子機槍隨即響。
敵我識別就這麼簡單。
管你是什麼人,見面不吆喝口令的都是敵人!
胡長官的命令是增援,只要不是自己人就是敵人。
見慣了生死,此時是你死我活的戰場。
第一發出膛的子彈將那位嘴裡嚷嚷叫老四的傢伙打了個對穿。
彈道隨即壓低,在大路上來回扯,快速打出三個持續的扇形掃射面。
黎明前的高梁地間路上,星光暗淡烏漆麻黑,基本看不清目標。
萬把細冷靜地壓著狂跳的機槍,保持持續射擊。
歪把子機槍腳架高,不得不得抬高身體。
輕機槍作為中短距離火力壓制,在槍聲沒停之前,基本不用考慮對手的還擊。
當然,要是對手中有不怕死的此時舉槍還擊,萬把細被當城打死的可能性非常大。
輕機槍射擊帶著高速扇形彈幕,鑽進路邊高梁地邊緣,打斷高梁杆,撕碎高梁葉,噼哩叭啦收割所掠過路徑上的一切。
原本亂七八糟趴地上的匪兵,因為槍聲,想天想地也沒想到會遭到來自身後的咆哮的歪把子機槍襲擊。
聽到歪把子射擊聲,匪兵們更是當場亂作一團。
平日裡聽過皇軍歪把子射擊,特有的突突聲,恐懼壓制早進了骨子。
三十發子彈在二十餘人匪兵中亂鑽,腳板打穿,菊花中彈,大小腿傷筋動骨.
伴隨著輕機槍的射擊聲,從兩翼前進的兩個班,開始在黑暗裡打排槍。
機槍剛剛停,十餘手榴彈飛向持續慘叫聲位置。
爆炸聲震得耳膜怪疼。
槍聲開始變稀。
胡義帶著戰士們到達戰場,戰鬥已結束。
只有兩個身手不錯的匪兵,動作麻利在機槍彈道間隙中鑽進高梁地跑了。
羅富貴端著機槍手指套在扳機孔,貓腰從青紗帳摸出來,忽然聽到一聲吆喝:“哪部分”
“伱姥姥的是鬼麼信不信老子將你打成篩子”
“騾子?羅連長好!”哨兵趕緊上前殷勤招呼羅富貴出高梁地。
大路上充斥著血腥氣。
傷員正被戰士們扶著,舉駁殼槍對地上的黑衣豪傑們一一點名。
“八路.不是繳槍不殺嘛.”一匪兵被槍指著腦袋,絕望地抗議。
砰.
騾子伸手抓住一位正在匪兵身上翻撿的傷員,瞪醜眼:“啥情況?”
“滄州道的人”
“滄州道?啥玩意兒東西?”
“綠林好漢.”
“狗屁的綠林好漢,姥姥不就是土匪麼?”羅富貴眼前一亮,滄州道習武成風,豪傑眾多,鬼子打來後,落草為匪的也不少,忽然想起什麼,臉色一變:“胡老大呢?”
傷兵抬手往北一指:“帶著把細往北邊傷兵村去了.”
“哎呀我去”羅富貴急眼了,對正在地上扒豪傑們衣服的手下十餘戰士大吼:“別忙活那玩意兒,趕緊跟我走”
說完,撒開熊腿往北跑。
十多分鐘後。
丫頭撒著腳丫子,帶著隊伍一路小跑匆匆趕到。
主力營長於後隨行。
走過滿是血腥味的高梁地,正好旁邊剛還在審問俘虜的一傷兵順手抬槍,將問啥答啥的匪兵槍決。
趕緊停下腳步,下意識制止:“你怎麼能幹殺俘的事兒呢?”
“不是繳槍不殺麼.”傷兵白了主力營長一眼。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主力營長腦子好一會兒才轉過彎來:“你是說他沒繳槍?”
“他身上有子彈.”傷兵有些不耐煩。
“子彈?在哪?”
“大腿上”
主力營長有點跟不大上傷員的思路:“你是說他.大腿上捱了子彈.他已經繳槍投降了好不好?”
“那你說說,子彈是不是槍的一部分?”
“呃算是吧。”這話.真把主力營長給問住了。
“那你說,他身上有子彈,算不算沒有完全繳槍?”
“你小子是個人才!”主力營長心裡開始活泛,要是抓了俘虜,讓他背上槍的話
“切”
“好吧.那個你們胡營長呢?”
“帶隊伍向北去了傷兵村.”
主力營長轉頭看北,剛才一直跟著的那丫頭,說話間已不見了蹤影,當即揮手:“跑步前進!”
傷兵在旁邊嘀咕了一句:“都跟著丫頭跑光了,就你落在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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