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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

李儉支援濡須三萬黑雲軍,自己卻留在後方,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武藝不精,抵達前線反而成了將士們的負擔。

紙上談兵和親臨戰陣是兩回事。

“先生,此番能攻克濡須否?”李儉問向桓伊。

“江東已是風中殘燭,濡須定然守不住。”桓伊拱手道。

“如今桓溫七萬大軍北上,只怕梁、鄧二位將軍難以匹敵。”

“桓溫匆匆召集而來的烏合之眾,豈是黑雲精銳之敵?殿下不必憂慮,梁、鄧二位將軍皆是百戰宿將,當初八千精銳就重創了桓溫。”

“先生所言甚是。”

李儉聽從李躍的話,沒有胡亂干涉前線將士作戰,只在後方負責後勤運輸時宜。

戰爭本質就是經濟。

兩個月來,李儉對一場大戰的消耗,有更清楚的認知。

以前是跟在常煒、王猛身邊協助,此次則完全是他一人主導,排程有方,不僅糧食供應充足,還調集了冬衣、藥物、牛羊,讓前線將士能吃上一口肉。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李儉一直記得李躍曾經的教誨。

“殿下,梁嘯將軍有奏表至!”劉應入內。

“哦?”李儉神色一動,看完之後,才知道是江東水軍督護竺瑤的密信,稱其世受晉恩,桓溫篡奪晉室,為人所不齒,願歸降大梁,引梁軍破敵,以報司馬氏之仇。

這麼大的事,梁嘯一時拿不定主意,遂上奏給李儉。

李儉將信遞給桓伊,桓伊看完之後,先開口問道:“殿下以為如何?”

梁軍猛攻濡須兩月有餘,濡須屹立不倒。

若能拿下這座建城,建康就近在咫尺了。

李儉很清楚李躍讓他主持東線的用意,若是有破江東的軍功在身,今後無論哪個兄弟,都無法再跟他爭,太子的地位會空前穩固。

“哼,桓溫莫非欺我如三歲小兒乎?此等詐降計,東吳一用再用,也不怕天下人笑話!”李儉武藝雖然稀鬆平常,但兵法卻是李躍親自教授的。

其後又跟著王猛督鎮關中兩年。

這份降表來的時機不對,早不降晚不降,偏偏在加大了對濡須的攻勢後投降。

分明是居心叵測。

桓伊笑道:“哈哈哈,殿下所言甚是,今長江防線被陛下攻破,桓溫不敢與陛下交戰,遂來迎戰殿下,若能擊破淮南之軍,便可攜大勝之勢,抵抗陛下。”

李儉踱了幾步,“桓溫欺我三歲孩童,孤亦可欺他,誘敵深入!”

兵者,詭道也。

桓伊卻搖搖頭,“我軍兩路夾擊江東,勢在必得,無需行險,東路大軍十餘萬,步步為營,便可獲勝,但凡詭計,皆有弄巧成拙之風險。”

東路這十幾萬大軍原本就是壓制為主,不求破敵,但求一個“穩”字。

至於進攻,則看西面和海上。

桓伊不希望太子冒一丁點風險,他同樣知道,宗室中有人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只不過一直被皇帝壓著,奪嫡之爭才沒有展開。

太子不是皇帝,天然就站在風口浪尖。

一旦南征失利,哪怕有皇帝在上面鎮著,太子之位也會不穩。

將來登基,會成為其他皇子起兵的理由。

戰場上失敗,在這個時代最為致命,桓溫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先生……老成謀國。”李儉跟李躍有個共同點,能聽進別人的勸諫。

劉應道:“若竺瑤真心投降,又當如何?如今長江防線已破,江東大勢已去,投降大梁乃大勢所趨。”

有了竺瑤手上的水軍,非但濡須必破,建康也失去了最後的依仗。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極大的誘惑。

李儉笑道:“此事易爾,竺瑤若真心歸降,可令其先攻桓溫,事成則為真,不成則為假。”

“殿下妙計。”劉應拱手。

濡須城外,早已翻天覆地。

密密麻麻的鹿角、塹壕、土壘橫亙在城北。

但濡須城是水口,南憑大江,東依濡須水,隨時可以得到江東水軍的支援。

圍攻兩個月,此城依舊屹立不倒。

樓船上,桓溫憑欄而望,將李儉的回信撕成碎片,拋入江中,身邊隨侍之人皆一臉愁容。

“梁賊已經攻破柴桑,不日將抵達濡須!”竺瑤是桓溫從行伍中提拔的,有知遇之恩,不可能背叛桓溫。

“我軍唯一的機會便是梁國太子!”袁宏道。

桓溫目光轉向郗超。

“東、北二軍皆在上游,建康腹背受敵,依屬下之見,不如遷都。”郗超的諫言總是在挑戰桓溫的底線。

“遷都?”周圍人皆神色一動。

永嘉之亂,士族們來了一場衣冠南渡。

如今梁國入寇,勢如破竹,很明顯建康守不住了。

再來一場衣冠南渡未嘗不可。

“梁軍皆是北人,不習江南水土,交廣之地,疫病叢生,可誘其深入,一旦疫病爆發,再捲土重來,猶未可知也。”這是郗超能想到的唯一可行之法。

敵軍有新式投石車,又攻破了長江防線,建康肯定守不住。

但郗超僅是從軍事上考慮。

如今的桓溫不是一名將軍,而是楚國皇帝。

上任不到半年,就再來一次衣冠南渡,士族怎麼看他?士卒怎麼看他?

對士族而言,還有另外一項更簡單的選擇,那就是直接投降。

而且桓溫在軍事上一敗再敗,此戰連打都不敢打,麾下的楚軍士卒也會棄他而去。

“遷都絕不可行,朕麾下尚有十萬將士,足以一戰。”桓溫沉聲道。

即便安然逃到交廣,也是等死而已。

與其屈辱死在南方荒林之中,桓溫更願意死在戰場上。

其實襄陽失守,桓溫就已經有了覺悟,要不然也不會急著登基。

“陛下有死戰之心,則尚有三分勝算。”郗超心中長嘆一聲,目光投向西北面,彷彿回到多年前,那個遙遠的下午,在灞水之上,如果桓溫有這個決心,或許現在的天下,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一切都是作繭自縛而已。

“哦?三分勝算足矣!”桓溫拍著樓船欄杆,心神同樣回到多年前的灞上。

那是他第一次北伐,也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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