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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烈日高懸,大地被烤的冒煙。
荒草間一隻禿鷲忽然竄出,斜斜飛向天空,雙爪下帶著一長串的腐肉……
一股難以忍受的惡臭瀰漫在周圍,李儉臉色蒼白,一陣作嘔,但西行以來,已經連續兩日沒有吃過東西。
每當閉上眼睛的時候,腦海中不斷重複著那些半腐爛的屍體模樣。
今日進入酒泉地界,迎面就見到地上散落的人屍和馬屍。
蛇蟲鼠蟻在其間啃噬,各種內臟被野狼野豬拖曳的到處都是。
即便見到大軍,這些貪婪的野獸也不願離去,還衝李儉張牙舞爪,低聲咆哮……
“殿下可無恙?”伴讀苻丕攙扶住李儉。
“無妨……你為何不懼?”李儉好奇道。
“臣在長安時,父王連年征戰,關中十室九空,見的多了……”苻丕比李儉小一歲九個月,但為人寬厚仁義,聰慧好學,二人極為親密。
梁國厚葬苻堅,善待氐秦宗室,又與苻雅聯姻,算是化解了兩國的恩怨。
苻氏子弟極多,除了當初的苻洛、苻方,沒有一個人造反。
就連呂婆樓、薛贊、閻負、梁殊這些氐秦中流砥柱,也都因才施用。
氐人在北國諸族中畢竟是少數族群,前年一場大旱,遷入江淮、南陽等地,分隔各地,遠離了關中,也不具備作亂的條件。
這時一排俘虜被押到前面。
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一臉悲苦之色,完全不像奏表中描繪的亂賊。
“斬!”一名黑雲將沉聲喝道。
俘虜背後的大刀落下,鮮血飛濺,人頭滾滾。
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沖淡了腐屍氣。
一百多顆人頭落地後,又有一百多人被押了上來,跪在血地裡。
“斬!”黑雲將沒有任何遲疑,神色冷漠的下令。
黑雲軍亦神色冷漠的揮刀……
“他們已經投降了,為何還要斬首?”苻丕一臉不忍。
李儉深吸一口氣,血腥氣從口鼻竄入肺中,胃裡面一陣沸騰,但還是被他強壓下去,適應之後,也就習以為常。
其實道理誰都明白。
涼州羌胡一向桀驁不馴,夷狄畏威而不懷德,必須將他們殺怕了,他們才會臣服,才會老老實實。
一路行來,王猛其實給了他們活命的機會。
只要歸順,聽從軍令,遷入中土各地,便可為大梁之僮民。
但這些人死活不願接受,反而聽從禿髮思復鞬的號召,揭竿而起,襲擊劫掠大軍的糧道。
於是王猛不再慣著他們。
“涼州需鎮之以威,這些人也並非真心歸順。”李儉臉色恢復過來。
這時王猛走了過來,掃了一眼二人,“殿下若是身體不適,可返回姑臧。”
“不,小侄一時不適,如今好多了……”兩人同時拱手行禮。
“慈不掌兵,一國君主絕不可有婦人之仁,此戰耗費百萬石糧食,皆是大梁百姓之血汗,若不能平定涼州,禿髮思復鞬、康寧之流若在涼州站穩,則必禍害關中,臣此次便要斷了夷狄們的念想,斬草除根,一舉解決華夏兩百年來的隱患!”
王猛殺氣騰騰。
事實上,東漢段熲也是採取此策,戍邊征戰十餘年,百戰羌人,前後斬東西羌六萬餘級,羌人勢力方才衰弱下去。
苻丕道:“都督如此行事,只怕為人天下詬病不仁不義。”
“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是仁義?為國家掃平邊患,減輕百姓的負擔,便是最大的仁義,天下人若是詬病,那便去詬病吧,為私名而非國家大事,方是最大的不仁不義!”王猛義正言辭道。
“前晉秦涼之亂,禿髮樹機能為禍邊陲九年,司馬氏耗費無數錢糧,數萬將士們的性命,猶不能平,危害甚大,今我強彼弱,自當一勞永逸,徹底根除涼州夷狄,一時仁義,反而是對大梁百姓、將士最大的不仁義。”李儉心思活絡,想的也就深刻一些。
入涼之後的時日,他並沒有閒著,而是經常與將士們閒談,同吃同住,甚得士卒愛戴。
當然,這也是跟王猛學的。
王猛對外敵兇殘無情,對軍中將士卻頗為寬仁。
將士有疾或受傷者,親自探問,包紮傷口,餵食湯藥,將士有難處,王猛也多為他們解決。
沒有後顧之憂,梁軍在戰場上自然奮勇殺敵。
一個人接了地氣,也就能腳踏實地的為將士百姓、社稷著想。
苻丕與之相比就差了一些,書讀多了,人也就侷限於書上所說的仁義道德。
“哈哈哈,大梁後繼有人也!”王猛放下心來,不愧是皇帝親自教導的太子,天資過人。
有這樣一位儲君,大梁至少可興盛五十年。
一個王朝最大的難題便是傳承。
劉淵、石勒、石虎、苻健都在下一代上栽過跟頭,石勒滿門被殺,子嗣無遺類,石虎也被滅了族,再強盛的國家,也經不住一個昏聵無能的君主。
李躍對皇子們的教育,傾注了不少心血,五六歲就送入尚武堂,七八歲延請名師,一有空暇就陪伴他們,言傳身教。
如今終於見到成果。
“天氣炎熱,將士們辛苦跋涉不易,如今賊酋已經窮途末路,當儘快結束此戰,休養生息。”王猛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他一身單衣尚且如此,可想而知終日頂著烈日的將士。
李儉道:“禿髮思復鞬、拓跋孤一路潰逃,乃是誘我深入,疲憊我軍,然後反戈一擊,只怕不會輕易決戰。”
這一路賊軍一邊逃竄,一邊召集諸部,卻不向草原遁逃,而是一路在河西迂迴。
梁軍一路追,一路剿滅不願歸附的部落。
“尋常時候,他們自然不會輕易決戰,但如今沙門被拔除,無人支援他們糧草,必會鋌而走險,且他們知曉殿下在軍中,更按捺不住。”王猛笑道。
禿髮思復鞬放棄這次機會,要麼竄入漠北投奔拓跋什翼健,要麼逃入西域。
但兩條路都是寄人籬下,失去涼州的鮮卑人支援,等待他的終將是滅亡。
“原來一切皆在叔父算計之中。”李儉放心了。
“報都督,禿髮思復鞬、拓跋孤聚五萬步騎,勒兵黑水之西,以逸待勞,等待我軍決戰!”斥候飛奔來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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