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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大殿落針可聞。

能站在此間者,沒有一個是泛泛之輩。

一眼就能看出,新政是衝著他們的來的。

科舉還可以接受,畢竟這年頭能讀書的,都不是普通人。

但量才施用,行考評之法,則是圖窮匕見了。

後面的撤郡劃州,直接是刨他們的老底了。

身為尚書令的劉群喟然一嘆,“當年曹爽、夏侯玄、何晏之正始改制,與殿下如出一轍。”

“哦,竟有此事?”

曹爽不是歷史上著名的無能草包麼?竟然會有如此超前的眼光。

自古成王敗寇,成功了,什麼都是對的,失敗了,什麼都是錯的。

曹爽在士族最強大的時候推行正始改制,還遇上司馬懿這個級別之人,失敗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而他的失敗,也代表整個曹魏最後一次自我救贖失敗了。

歷史進入更黑暗的時刻。

“曹爽逆天而行,故有此敗,殿下銳意進取,革新圖強,乃利國利民之舉,然則此制干係太大,國家久經大戰,安定不過半年,此制若行,只恐……地方將有不測之事也。”戶部侍郎鄭朗拱手道。

郡是士族們的命根子所在。

如今李躍要剪掉他們的命根子,他們自然不會無動於衷。

之前的打壓豪強在他們眼中不過小打小鬧而已,豪強一盤散沙,而士族盤踞州郡,實力強大,關起門,有刀有糧有人,還有工匠,足以自產自足。

詹事劉猗拱手道:“漢行黃老之術,無為而治,方有兩漢之強,秦行變法,雖掃滅六國,卻瞬息而滅,殿下不可不引以為戒。”

“望殿下引以為戒。”近一半的朝臣拱手。

連一向唯李躍馬首是瞻的申鍾都默不作聲了。

如果李躍只求一統北國,當幾十年的逍遙君主,現在做的一切已經足夠了,憑藉打壓豪強這一波紅利,再發展個幾年,便有一統北國的實力。

但魏晉以來留下的病根卻並未清除。

兩三代之後,只怕要重走魏晉的舊路。

一句話,自己不動手,第二代三代更不可能。

而李躍的野心絕不僅限於一個加強版的曹魏或者北魏。

“諸位只知秦二世而亡,卻不知歷代皆行秦制,大漢若真無為而治了,如何擊敗匈奴,鑿通西域?孤的確要引以為戒,但引的是魏晉之戒,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國不強,焉有爾等士族容身之地?改制勢在必行!”李躍一巴掌拍在案几上。

原本這次朝議只是跟他們通通風,試探試探,並不是真的聽他們諫言。

歷史上哪一次革新不是獨斷專行的?

一團和氣還叫什麼革新?

易經六十四卦有言:已日乃孚,元亨利貞,悔亡。

革者,改也,水火相息而更用事,猶王者受命,改正朔,易服色,故謂之革也!

做大事就要有做大事的氣度,總想著在後面當縮頭烏龜肯定不行。

李躍需要向他們表明自己的態度,這樣才會有支持者。

“殿下宏圖大略,革新若成,大梁將有萬事之固,臣附議!”還是申鍾第一個站了出來。

“臣附議!”劉群緊隨其後。

接著朝堂上另一半的人也跟著拱手,“臣等附議!”

“我大梁百廢待興,若想超邁前代,絕不可固步自封,諸君當與孤繆力同心砥礪前行,共創恢弘盛世!”

人要有理想,一個國家同樣也是。

西晉基本沒有外患,所以一個勁的內鬥,幾乎所有想幹點事的人,都被滅了三族。

東晉直接躺平,偏安江左,時不時的嚷嚷兩聲要北伐,遇到點挫折,便一潰千里……

梁國肯定不能像它們這般。

“願與殿下同行!”少壯官員們激動起來。

而劉群則一臉的擔憂之色。

李躍知道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從朝議的架勢上看,阻力肯定不會小。

但再大,也要推行下去。

某種程度上,現在也是最好的時機。

燕國沒有南下的實力,江東的北伐偃旗息鼓,氐秦深耕關中,沒能力東出,代國和張平也就兩根攪屎棍,無傷大雅。

國中豪強也被壓了下去,新豪強還在成長之中。

現在不動手,要等什麼時候?

梁國的進取不只是在疆域土地城池上,還應該在制度上。

以前摸著冉閔過河,現在要自己向前趟,逆水行舟不進則亡!

李躍直接責令尚書檯開始主理裁郡劃州之事,又將今年科舉的幾位賢才都安插其中。

而這些人中,一半來自王猛麾下。

還有李躍刻意挑選的寒門庶族……

東平郡,壽昌縣。

春雪尚未消融,天寒地凍。

不過王猛仍帶著數百宿衛巡視地方,他沒選擇郡城,也沒選擇縣城,而是壽昌境內的一座小村邑。

“託梁王殿下與王使君的福,小人能吃飽穿暖。”一個六十四五的老者將切碎的肉,倒入釜中,與粟米粥一同烹煮。

兩個孫子躲在腿後,嘴邊情不自禁的流下口水,卻緊張兮兮的望著王猛和他身邊高大威猛的黑雲將。

稍頃,肉香與粥香混雜在一起,嫋嫋升起,整間茅草屋都溫暖起來。

王猛掃了一眼老者身上襤褸的衣衫,又望了望兩個孫兒露出腳趾頭的草履,臉上神色並沒有鬆懈下去,“孩子父母何在?”

“回稟使君,外出打魚採摘去了,今年官府放開山澤,趁著冬日沒有徭役,弄些山貨澤鮮。”

“甚好、甚好。”王猛臉上總算有了些喜色。

正要問些其他的,卻聽到屋外一陣嘈雜。

“王使君可在?”

王猛連忙出門,三名信使連忙下馬,單膝拜在雪中,其中一人雙手捧著一封信,“殿下有密信。”

王猛正要去接,卻忽然被身邊的楊略攔住,“爾等是哪一營的兄弟?”

密信要麼走宿衛軍,要麼走校事府。

但這幾人卻穿著斥候的衣服,面相也生疏的很。

楊略身為校事府校尉,李躍身邊聽用的校事他都識得,卻從未見過這三人。

“宿衛軍巳營隊率荊順!”捧信之人低著頭。

但三人全都如豹子一般緊繃起來。

王猛提刀遊歷天下多年,絕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看出三人的不妥,向身邊的宿衛使了個眼色。

宿衛們緩緩挪動腳步,將三人圍在其中。

“爾等到底是何人?”楊略手按刀柄,與兩名甲士一步一步靠了過去。

“將軍何出此言?我等是……殺賊!”為首之人忽然暴喝一聲,一把撕開手中的信,露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匕首鋒刃透著一絲淡淡的幽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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