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咬舌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五十六章 唱丹,食仙主,鸚鵡咬舌,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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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棟並沒有從他期待的方向上得到答案,回過頭,這次他迎上的是肖丘的目光,其中的意味十分清晰堅定——你是鄭壽人。

鄭棟低下頭,囁嚅兩下,終於張嘴了,他的聲音嘶啞而顫抖:“尚公子對不住.我,口出狂言”

“自己掌嘴。”肖丘平聲道。

“誒!不必了。”尚懷通笑著一擺手,“小事而已。”

“掌!”肖丘喝道。

鄭棟紅著眼看著這位二哥,低下頭,“啪!啪!”兩聲,臉上頓時腫出了血絲。

“尚公子?”肖丘看向男子。

尚懷通笑:“我已說過可以了,和一個孩子計較什麼。”

他搖搖頭,回身從閣中拿起大氅,目不斜視地穿過幾人,往門口而走去了。

原來他竟然並沒打算參加這次唱丹會。

這是裴液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見到這位“奪魁之選”,若不談本身的立場,這位七蛟真傳並無什麼令人生厭之處,反而稱得上是進退有據,風度翩翩。

裴液想起李縹青前兩天說起白玉梁時,談及這位師兄面對挑釁時的表現——當時他只看了那人一眼,就一劍鞘甩在了對方臉上,人飛出去一丈多遠,半口牙崩飛殆盡。

相比之下,尚懷通對待鄭棟簡直稱得上耐心。

裴液目送著這位男子走向門口,目光卻被依然站在門口的張君雪吸引過去。她身形寬大、形單影隻,裴液的衣服好歹剛剛洗過,女子卻是幾日鍛鍊下來、灰不灰白不白的髒舊樣子,整個人就像一隻灰毛被打溼的鴕鳥。

她低著頭往裡挪了一步,卻似是發現鞋上沾了太多泥汙,便又退回去歪著腳蹭了蹭。

正在此時,尚懷通從她的身旁經過,就宛如一隻金雕。

他玉靴玄服,雲發劍鬢,行走之時彷彿從不低頭,因此給人一種感覺——只要是他將行的路,就都會是一片坦途。

將要出門時他將黑色的大氅一抖展開披在身上,宛如大翼一展即收,黑色絨布飄卷之間泛起銀光,就像是一片綴星的夜空。

眨眼之間兩人已錯身而過,張君雪沉默地直起身來,鞋終於稍微乾淨了些,她低著頭邁入會場,雨水仍然不斷從額髮上垂落。

——

隨著張君雪進來、尚懷通出去,彷彿開啟了某個開關,人們開始魚貫而入。

一群群的鶯、隼、鵲、燕,公子小姐、武人書生,他們談笑著跨入臺中。而後漸漸開始有一些氣度威嚴的中年人出現,人群中張墨竹一閃而過,他和一個高大的身影並肩走入,裴液只見到他們的背影,一種熟悉感一閃而逝。

而這一邊,鄭棟依然僵硬地低著頭。肖丘扯了他一下,兩人便要往後面的空位過去。

“鄭棟,你坐我這裡吧。”李縹青輕聲道。

鄭棟抬起頭來,他雙眼泛紅:“李姑娘……對不起。”

李縹青皺眉搖頭:“你有什麼對不起的,是我對不住伱。”

鄭棟咬著嘴唇,旁邊肖丘輕輕一抱拳:“李姑娘,還是讓他跟著我吧。”

“……也好。”李縹青看著鄭棟,“那你早些回鄭壽,以後……就先少提翠羽劍門。”

“……嗯。”

“抱歉。”李縹青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

“我明天就把他送回去,放心吧李姑娘。”肖丘一抱拳,兩人就此離開。

李縹青目送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倚坐進小閣裡,偏頭怔怔地看著臺外廣闊的捉月湖,裴液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雨在湖面上激起了一層薄紗。

少女情緒的低落顯而易見。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和鄭棟並不太熟悉。”裴液在她旁邊坐下道。

“對,我沒見過他幾面,痞裡痞氣的,跟在師兄後面。”李縹青道。

“那怎麼這麼不高興?”裴液笑了笑,伸指戳了戳她的肩膀,“好像鄭棟是翠羽弟子一樣。”

“翠羽早給他發過錄函,是他自己不進的,覺得這樣更自在。”

“.”裴液怔了一下。

在剛剛發生的一切中,他其實並不能融入他們這種同仇敵愾的感情。他對七蛟洞的惡感只來自於湖心幫和少女的講述,而在剛剛的場面中,若要少年實話實說,鄭棟是比尚懷通更加令人生厭的人物。

會場中的人肯定也多半這樣覺得。

如果把鄭棟和尚懷通的性格對調,少年的喜惡之情可能會更好整理一些。

而李縹青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她低聲道:“你不覺得,我剛才的話有些太少了嗎?”

“……”

“翠羽李縹青、七蛟尚懷通,本應該是並列的名字,但你覺得……剛才兩個人像是在一個層次嗎?”

裴液沒有說話。

當然不像。

尚懷通進退有度遊刃有餘,既不失風度又未傷七蛟威嚴,談笑之間便於眾目睽睽之下化解了這份突然的冒犯。

這樣的人拿到神京、拿到修劍院,都不會損傷博望州的臉面。

“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少女看著湖面繼續道,“我也有想起合適的話,卻沒敢說出來。因為一說話就代表我接手了這份境況,而我害怕我並沒有掌握後面發展的能力,一個不好,丟的便是翠羽的臉面。”

“我只能看著鄭棟受他欺辱。”

可這不是咎由自取嗎?

少年靜靜地聽著,這想法在心中一閃而過。

他其實並不知道鄭棟對尚懷通那份恨意從何而來,也沒弄清楚為什麼李縹青理所當然地和鄭棟站在了同一個陣營。

但少女此時的柔弱失落是如此地真切,幾乎觸手可及。

她已經學習了很久,努力成為一個可靠的主心骨。每個人都看得出翠羽劍門日薄西山,但她站在這輪夕陽下,卻必須表現得無比堅定、毫不動搖,讓人們相信,她真的能靠一雙纖薄的肩膀把這輪大日重新扛起。

少女也一直在給自己埋入這樣的信念,每日早晚的自語,有時已經近乎欺騙。

她真的已經堅定地相信自己可以重振翠羽。

但今日一次猝不及防的會面把赤裸的現實擺在了她面前: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七蛟洞就是遠遠強過翠羽劍門,而李縹青在尚懷通面前,稚嫩得可笑。

“我固然沒有承擔的能力,但更令我頹喪的是,我甚至沒有去承擔的勇氣。”李縹青抱住了雙膝,倒真像一隻未出巢的翠鳥了。

“你才十七歲。”裴液努力溫聲,“離二十四還差七年呢。”

“.翠羽劍門卻不知還有幾個七年。”李縹青依然看著臺外的湖面,“這次來州城參比的花銷,我們挪用了三處的銀兩才湊齊;今年新弟子的招收已經進行了大半,我們已再次降低了標準,卻還是比去年少招了五個人……在每一個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翠羽劍門都在飛速地衰弱。”

是的,翠羽劍門是被漸漸地蠶食削弱的。沒有一蹴而成的陰謀、也沒有見不得人的詭計,所以也就沒有一舉反轉的機會。

你要反敗為勝,也就只能反過來一步步地去勝過它。

但想要跨出第一步,都是如此的困難。

一個近在咫尺的機會就是金秋武比,但少女誠然無法去抓住它,即便已經習得黃翡翠,五生六生之間也是一道絕難跨過的溝壑。

於翠羽而言,金秋武比與其說是一個機會,倒不如說是又一道沉重的催命符。因為魁首幾乎已在尚懷通囊中,而如果李縹青在四強剛好敗於尚懷通之手,那後果更是災難性的。

“裴液。”少女第一次直呼少年的名字,她轉過頭來,一雙眼睛竟然是溼漉的,“我很少去想,但如果,再也沒有勝利的機會”

她嗓子啞了一下,少年有些茫然皺眉的表情讓她後面的話沒能說出來。

她忽然放下膝蓋,抬手揉了兩把臉,聲音微啞地輕笑了一下:“抱歉,我太軟弱了。”

裴液看著她,紛亂的念頭湧入腦海。

他可以對少女做出某種承諾——“如果我說不,那尚懷通就拿不到這個魁首。”

他心中正有這個衝動,但對少年來說,承諾是一件必須慎之又慎的事情。他要為自己負責,為共生的黑螭負責,為他們共同揹負的仇恨負責。

很多時候頭腦一熱,只會讓事情滑入自己無法控制的軌道。

“武比打不過,你們打算怎麼辦呢?”裴液看著眼眶微紅的少女,低聲問道。

翠羽劍門真的找不到哪怕一個微小的勝機嗎?

少女沉默了一下,忽然露給他一個笑。

裴液怔了一下,順著少女的目光看向臺上。

觀風臺上,諸賓客已然坐好,前方,一個錦衣中年帶著一隊青衣走了上來——竟然正是鼎運商號的那位老闆。

但裴液此時的心緒卻不在張鼎運身上,他看著青衣們捧上來的蓋著紅綢的盒子,裡面盛裝的東西不言自明。

裴液目光黏在它上面,忽然屏住了呼吸。

李縹青,真的絕對勝不過尚懷通嗎?

裴液看了身邊的少女一眼。

她剛剛是因為挫敗和壓力而頹喪,並非是因為束手無策而崩潰。

登階丹。

這枚丹對翠羽劍門的意義遠超裴液所以為。

少女已經學會了黃翡翠,如果能夠借這枚丹晉入六生,那麼尚懷通立刻就會面對一個足稱威脅的對手。

勝負尚未可知。

“噓。”李縹青對著怔然看過來的少年一豎指,那種輕靈又出現在她身上,“唱丹開始啦。”

隨著這句話落下,臺上傳來一聲清脆的敲擊。

絲竹之聲漸起,環繞臺上。而整個高臺四周,從頂上垂下了巨大的絲幕,把樓外的冷風細雨和賓客之間加上了一層隔膜。

臺中安靜下來,錦衣中年與諸位賓客一番問好,而後便立刻進入正題,開始講說這枚丹藥。

這是登階丹的第一次出售,實際也是第一次亮相,很多人這次前來,其實也只是為了對它認識瞭解一番。

承辦了這次唱丹會鼎運商號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這次唱沽會對他們而言同樣是名聲遠大於收益。

裴液照著臺上鼎運老闆的提示,從旁邊的木盒裡取出了一本製作精緻的小冊。隨手一翻,來歷、成分、用途.裡面精細全面地介紹了這枚丹藥。

裴液翻了兩頁,把它遞給了李縹青。

這個介紹環節花費了小半個時辰,而後才進入唱沽環節。

“那,咱們就開賣了,照例要報個底價但這東西的底價有如沒有,設如不設。”鼎運老闆呵呵一笑,朝臺下一拱手道,“白大人,令外孫本屆不是要衝著八強去嗎?不如就請您來報個價吧。”

“十文。”臺下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場上響起一片笑聲。

“好!就十文!”鼎運老闆嘹亮唱道,年輕時走街串巷的本事絲毫沒有落下,“甲九閣十文欲購登階丹——競者速出,三唱則定。”

第二唱根本來不及出口,場中頓時沸騰起來。

“二十文!”

“三十文!”

“五十文!”

“一兩!”

“孫司戶!出太多了!”有人笑道。

“一兩另十文!”

這番玩笑的氣氛持續了半刻鐘,直到一個聲音響起。

“六十兩。”

場上氛圍一時整肅,一大半的人都安靜了下去,真正的底價至此剛剛出現。

但仍未等到第一唱開口,就又有人接上。

“六十三兩。”

“六十八兩。”

“七十兩!”

大約八九人接連相續開口。

裴液轉頭看了一眼李縹青,少女只安靜坐著。

這時一道年輕的聲音響起:“白竹閣出一百兩。”

場中第一次徹底安靜下去。

這次等第一唱叫完之後,才又有一個厚重的聲音接上:“一百零五兩。”

到了這時,已經頗為接近這枚丹藥在此時此地的價值,出價者開始慎重考慮了。照例來說,後面的加價會變得越加緩慢,很可能會一兩二兩地往上加。

但是忽然角落裡一個沉悶的女聲響起:“一百四十兩。”

裴液猛地回頭去看,但並不突兀,因為場中各處都響起了回頭的悉索之聲。

這是一個完全不考慮丹本身價值的價格,打碎了本要再持續一刻鐘的博弈。出價者透露出的決心十分明確——她要這枚丹,不計花費,竭盡全力。

“丁七閣,一百四十兩銀欲購登階丹!三唱則定!”

無人說話。

“丁七閣,一百四十兩銀欲購登階丹!三唱則定!”

仍然無人說話。

這確實已是一個足以終結競價的價格,除非你是急需這枚丹來救命,不然完全可以等明年的兩爐價格正常的丹藥。

“丁七閣,一百四十兩銀——”

“一百六十兩。”裴液身邊的少女唱價道。

她確實急需這枚丹來救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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