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貧僧管教起來也頗為吃力；此乃誅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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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豪言，說“去去就來”的法海雷音如來，也當真是沒有食言。

他的法身竟被大聖生生打得潰散，一身佛尊裝束，此刻早不見原樣。大雄寶殿的地面上，被他砸出了一個坑洞，數道縫隙向著四周龜裂。

而法海雷音如來，就躺在眾僧面前，一動不動。

若非眾僧尚且能夠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一些微弱的氣息，幾乎都要認為他被大聖活活打死在金箍棒下。

法海雷音如來既然這般慘狀，殿頂之上的另外二佛，自然也就討不了好...雖然現在還能支撐著沒有落敗，但在眾僧看來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幾位佛祖與大菩薩順著頂上的窟窿嚮往看去，正見到那“潑猴”扛著金箍棒向下望過來，緊接著便傳來了大聖嘲諷之聲，“我還沒出力，他就倒下了。”

這話，即便是法海聽了都忍不住挑了下眉，隨即便無奈而笑。

以他們師徒之間的默契，法海不難猜出悟空此刻心裡的想法，就如同當年悟空“戲言”時一樣：“師父若是要大鬧靈山，俺老孫自然捨命相陪”。

悟空一向說到做到，這會兒他在靈山刻意展露這般桀驁之相，且更是以這般囂張姿態，強勝法海雷音如來，想必是要替自己的吸引靈山佛眾們的注意力。

再則，就是悟空這一路上也憋了許久，正也要釋放一下本性。

也是法海雷音如來一頭撞了進來，在這靈山大雷音寺中，讓悟空再顯其齊天大聖的威名。

如來佛祖與觀音菩薩其實事前也猜到了法海雷音如來對陣悟空會敗下陣來，但也確實沒能料想得竟會是眼前這般模樣。

大聖肆笑的聲音，讓在場眾僧也頓覺刺耳，心中平生了一股煩躁之意...尤其是藥師佛身旁的佛眾更是向著大聖的方向怒視而去。

而後，他們也不等佛祖亦或是藥師佛開口，便化三道金光而走。

豈能讓這猴頭在靈山張狂？

別宗的佛眾與菩薩們，對此卻不如他們這般憤慨，甚至密宗所屬的，在大日如來的帶領下，看似露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愁苦之相，但實際上都一個個把靈識外放，暗中跑去看戲。

而圍繞在彌勒佛周圍的僧眾，就有些糾結了...一來是他們的教主彌勒佛似乎對三藏師徒十分看中，再加上三藏頗為推崇“瑜加行派”的理論，似乎算是自己人；二來，則是彌勒佛與藥師佛師兄弟兩個一向親近，連帶著他們這些下屬，自然也來往頗多，如今見藥師佛門下的法海雷音如來在折在了大聖手裡，下意識就想要站出來幫幫場子。

其實從這一點也能看出來，哪有什麼出家人？

說什麼四大皆空？

若當真說四大皆空，是不是就連佛門、佛祖於我亦是空？

藥師七佛，只剩下琉璃光王佛，也就是藥師佛一尊坐在大雄寶殿之上，日光、月光兩位菩薩則是走下蓮臺，來到法海雷音如來身邊，向其渡入一道佛光，等他稍稍復甦回神之後，日光菩薩將其扶起來，月光菩薩則是向著三藏說道：“三藏法師教得好高徒，竟下如此狠辣手段——”

一旁的日光菩薩向上首的幾位佛祖說道：“法海雷音如來修為全失。”

“阿彌陀佛。”法海念一聲佛號，卻輕描澹寫的說道，“法海雷音如來說得沒錯，悟空乃是一介妖猴，其野性難馴三界皆知，這一路上貧僧管教起來，也頗為吃力...”

法海這話一出，這大雄寶殿中的眾僧，可就再無一個能維持澹定的神情了。

說好的出家人不打誑語呢？

三界之中誰不知道，這潑猴只聽一個半人的話，一個自然就是三藏法師，那半個...得算在觀音菩薩頭上。

畢竟大聖對師父是言聽計從，而觀音菩薩的話，是選擇性的聽從。

這會兒你這濃眉大眼的說你管教其他有些吃力？

別說這話放在大雄寶殿眾僧面前，就是放眼三界有幾個信你的？

但菩薩卻非常清楚三藏為什麼忽然這般態度的原因...或許正是法海雷音如來的那“妖猴”二字，觸碰到了三藏的底線。

其實別說是三藏生氣，就連脾性一向慈悲的觀音菩薩，對這法海雷音如來也不待見起來。

菩薩尋常時候，喚大聖也都是直接叫“悟空”，有時候大聖在她面前耍無賴撒潑時，才笑罵他一聲“潑猴”。

可這“潑猴”二字，三界又有幾個人能當著大聖的面叫出來，大聖非但不生氣，反而是貼上一副笑臉的？

屈指可數。

你法海雷音如來是什麼人，竟敢叫他“妖猴”？

故而觀音菩薩適時出班，一手託著玉淨瓶，一手按著楊柳枝，原本的慈悲之相稍收斂了些，神情頗為嚴肅，向著三藏說道：“三藏此言差異，悟空乃是天生石猴，屬四大靈猴中的靈明石猴，乃是天生地養的精靈，絕非為妖。”

菩薩看似在反駁三藏，但實際上大家都聽得出來...她要護短了。

親自站出來為大聖背書，在靈山大雄寶殿之上，從根性之上要為大聖正名。

如來佛祖的立場也十分明確，等菩薩話音剛落，他便開口說道：“悟空早間自三界隱仙處習得仙法，退卻凡身，修煉成仙，更得天庭招攬，受玉帝親封為齊天大聖，乃為天庭正神。而後因其頑劣秉性，一時不忿而大鬧天宮...吾以甚深法力，壓在五行山下，幸天災滿足，誠拜三藏為師，歸吾釋教，西行之路上，隨同三藏懲惡揚善，斬妖除魔，始終不改心志，全終全始...”

說到這裡，如來佛祖稍頓了頓，環顧四周一圈之後，才繼續開口說道：“今得取經功成，合該加升大職正果。”

眾人一聽這話，當即色變。

大職正果，意味著最少也是一尊大菩薩之位...再加上大聖此展現出來的戰鬥力，少不了就是一尊佛位...

佛祖是要封大聖為佛的，那麼適才法海雷音如來言說大聖是“妖猴”，卻是打了誰的臉？

本就被廢了修為的法海雷音如來，原在日光菩薩的攙扶下也沒什麼精神頭說話，但這會兒聽了佛祖之言，卻是再不能忍耐心中鬱結，咬牙道一聲：“此...這孫悟空一身戾氣，毫無佛門之慈悲，豈能成正果？”

如來佛祖並沒有理會法海雷音如來，而是直接看向了藥師佛。

說實話，藥師佛也沒想到事情忽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他跟三藏師徒可是從來都沒有什麼恩怨的，即便是如來佛祖想要讓三藏接掌靈山，成為下任佛祖...藥師佛也沒有什麼抗拒之意。

畢竟他自離開靈山之後，便將心思全都用在了自己的東方琉璃淨土之上。

君不見，連大師兄彌勒對此事都不太上心，自己又有什麼可著急的呢？

在此之前，他其實也就是秉著一個看熱鬧的心思來的，但自法海雷音如來出手之後，事情就慢慢變得不太對了...而現在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即便是他想想要阻止，也很難攔得住了。

這把火...是怎樣燒到他們琉璃淨土的頭上的呢？

藥師佛看著到了現在還嘴硬的法海雷音如如來，心中也有幾分無奈：你說孫悟空戾氣大，可你又好到哪裡去的了呢？

你若不是出自我琉璃淨土門下，貧僧定還要嘲諷你兩句，不能願賭服輸，就不要站出來強出頭。

可現在...反而是讓藥師佛陷入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

也是佛祖的目光難以躲閃，再加上在場的眾僧也隨著佛祖的目光全都匯聚在藥師佛身上，更讓他不能置身事外，似乎必須要對此事做一個定性了結。

而剛才下了蓮臺不久，還沒來得及說話的懼留孫佛，則順勢混入僧群之中，同眾僧一同向藥師佛“施壓”。

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懼留孫佛原本就出自道門闡教，此刻做起這種事情倒也得心應手，十分熟練。

能多一會兒是一會兒，說不定一會兒就把自己忘了呢？

這一刻，懼留孫佛忽然有些羨慕自己的另外一位是師弟“靈寶大法師”，因為他修行法門特殊的原因，總是會讓人下意識將他忽視，若非必要，尋常時候甚至都會記不起還有這樣一位師弟。

也正是如此，當年三界諸位道友在數滿了闡教十一位金仙之後，總是想不起究竟漏算哪一位。

若自己也有這樣的神通，此番或許就能躲過這一劫也說不定。

據說，若是有朝一日，三界之中再無一人記得“靈寶大法師”的時候，就證明他修成大道...而這懼留孫佛這時候還能想起他來，想來靈寶大法師距離修成大道，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頂上的動靜越來越大了，而藥師佛卻並沒有發表什麼意見，而是望向三藏問了一句：“不知三藏意下如何？”

“悟空成不成大職正果，是他自己的事情。”法海雙手合十，笑道：“貧僧自不會干預...但法海雷音如來之言，貧僧卻不敢苟同。”

法海看向了法海雷音如來，一字一句問道：“卻不知尊佛，有何佛門慈悲？”

“既為法海雷音如來，豈能沒有佛門慈悲？”一旁日光菩薩忍不住反駁了一句。

“善。”法海也不跟他爭辯，直接道：“還請法海雷音如來與小僧於大日佛焰中一敘，以此得見慈悲。”

“你怎麼不讓孫悟空也進去？”月光菩薩聽了這話，也不能置身事外，提出質疑。

“悟空眼下並未被升為大職正果...既然沒有得正果，慈悲與否似乎也不用太過著急來驗證...”法海面上的笑意愈盛，此刻他的視線已經不拘於藥師佛一人了，而是幾乎將整個大雄寶殿中眾僧都環視了到位...

那神情就好似在說：諸佛與各位菩薩既然經得了正果，不如便讓貧僧以大日佛焰驗證一下，瞧瞧你們是否真的合格吧!

三藏的話才出口，眾僧便下意識想要就此告辭，離開靈山。

而也是此刻眾人才反應過來，相對於他惡劣在明面上的孫悟空，他的這位師父三藏法師...恐怕才是那個最不能安分的。

只是適才被他高僧形象所欺騙，竟一時忘記了他在西行路上的所作所為。

眼前這個不願意修成正果的唐和尚，那可是連天罰都要硬釭幾下的絕世狠人...此等作為，他們自認是萬難復刻的。

霎時間，他們紛紛收起了看熱鬧的心思，又看看已經敞開了的大門...心中定下思量，只要這唐三藏敢放火，他們拼著不要這佛門的果位，也要逃之夭夭。

即便是他們這些佛門佛眾與菩薩，也確實沒有幾個自信能夠撐得住這大日佛焰的。

甚至一些佛眾還在心中不住的埋怨大日如來：多虧佛祖所創的神通，不知道佛祖您能在三藏法師的大日佛焰中，撐多長時間？

在“大日佛焰”的運用之上，即便是大日如來，對於三藏法師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畢竟當年大日如來應孔雀大明王之請，以佛焰超度那雲程萬里鵬的時候，也多虧了那妖鵬作惡多端，經受不住考驗，若是時間拖得長一些，大日如來非常懷疑，明明是自己創造出來的大日佛焰，會不會把自己也送走...

故而，他也更清楚每當三藏大師在以大日佛焰超度妖魔的時候，究竟在忍受著怎樣的痛苦。

而也是從這一刻起，大日如來便再也不將三藏當成是後輩了，而是將他放在了同等位置上對待，這才有了之前邀請三藏加入密教，並且封其為三藏海慧明王的一幕。

感受到眾佛不善的目光，大日如來則是以更加強硬的目光回應了過去，並且開口說道：“既為佛門諸佛與菩薩，卻如何怕大日佛焰？難道爾等心裡有鬼，受不得佛焰煉心？”

此乃誅心之言。

一句話出口，叫適才那些僧眾紛紛迴轉目光。

這話他們確實也沒法接...畢竟自己做過什麼事情，自己心裡最清楚...整個靈山之中，能夠坦然接受三藏大日佛焰煉心的不是沒有，但說句實在話...這殿中的大部分佛眾與菩薩，絕對是不夠格的。

他們甚至不如那些自凡間而來，如今在靈山之中修行的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