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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那羅菩薩,法海自然是知道的,但也僅限於知道靈山曾經有過這樣一位大護法。
此刻聽到這位緊那羅菩薩是魔界大聖時,他心中難免起了些疑慮。
這也讓他心裡冒出了另外一個想法,或許自己並非是從後世穿越了時空而來...所謂一沙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此方世界,又為什麼會成為才要出發去往西天取經的三藏法師,恐怕另有緣由。
因為有過教訓,法海對於暫時想不通的事情,並不會死揪著不放。
而且這種事情,自己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即便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其中的緣由,與其耗費心神,倒不如多看看眼前的事兒。
大聖見師父雖然起初聽了這話皺眉,但很快神情就恢復了尋常,便也不再多言,想必師父自有計較。
“悟空。”
法海向悟空傳音:“此事事關魔界,有佛祖與玉帝操持,若要吾等用力時,自是責不旁貸...現如今,還是先做好眼下的事情吧。”
“是。”大聖應了一聲,而後便說道:“弟子去一趟貧婆國。”
“去吧。”法海笑著點點頭:“小白龍已經先一步去了,你可尋他...或是一同行事,或是分行南北,皆由你二人商議。”
大聖縱身而去。
若如同那道人所言,此等佛寺在貧婆與滅法二國如果是常事的話,那簡直是對佛法最大的玷汙。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靈山坐視不理,但他們師徒既然遇上了,便不會不管。
這無關佛法,而是他們行走三界時的行為尊則。
天明。
道人押送犯僧入京。
年輕的喇嘛僧則神情恍忽,站在鎮海禪林寺之外,看著以往的同門師兄與長輩們,一個個被束縛了雙手且面色猙獰,全無半點佛法體面。
“法師。”喇嘛僧有些心慌,他向身旁的三藏法師問道:“我此舉,究竟是對是錯?”
“是對、是錯,其實全在一心之間。”法海看著明顯心神不定的喇嘛僧,面色漸漸嚴肅起來,“本不該由旁人評說,但人生於世間,也絕非無根之萍,虛浮於天地...這就有了因果糾纏,有了因果糾纏,很多時候,便也由不得自心任性。對錯之辯,也在其中。”
這都是老生常談,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但自三藏法師口中說出,多少讓喇嘛僧心中稍安。
“你也念經十餘載,佛在你心中是什麼模樣?”法海問了他一句。
人人心中皆有佛,而人人心中的佛絕非千篇一律,法海心中的佛,更是與三界僧人心中的佛大不相同。
畢竟殺生斬業的佛,聽起來就不正經。
“我心中的佛?”喇嘛僧愣了愣,扭頭看了看大殿上的金身,他本以為自己佛在自己心中就是這個樣子,但看過去的時候,卻覺著金光閃耀的佛像,生了一股的銅臭氣。
原本還算是清晰的佛像,竟隨著他的心念越深,越是模湖,不可觸及。
片刻之後,喇嘛僧緩緩開口:“不知道...佛在小僧心中不可見,故無相。”
“不知法師心中的佛是什麼模樣?”喇嘛僧反問三藏法師。
“阿彌陀佛。”法海唸了一聲法號,向著喇嘛僧笑道:“你要進來看看麼?”
喇嘛僧愣了愣,有些不明白三藏法師的意思。
當他的雙目與三藏法師對視一處的時候,便覺自己的靈魂被漩渦吸引,被風暴卷席於汪洋大海之上。
睜眼見佛光,而後神魂一震,便復歸自身軀體之內。
塔塔!
腳下一軟,險些就此摔倒在地上。
法海並沒有去扶他,而這喇嘛僧也靠著自己的意志力漸漸回神,只是腿腳有些無力,便順勢盤坐在地上,雙手合十,睜眼再看向三藏法師的時候,眼中止不住的驚駭之色。
很顯然,適才所見之景象,超乎他的預料。
“果真是大唐高僧。”喇嘛僧心悅誠服,“適才所見,小僧當銘記在深,但絕不透漏半句出去。”
“讓人知道也無妨。”法海向著喇嘛僧說道:“你是佛、我是佛,他也是佛,人人如佛、人人是佛,此為真佛也。不怕人知,怕人不知。”
喇嘛僧面露苦相,道:“小僧佛法粗淺,更無境界,法師禪機高深,小僧一時難明。”
“阿彌陀佛。”
法海唸了一聲佛號,便也不再多言。
法海內觀自心,於洶湧波濤之上,見一赤膊之僧,僧人背附天龍,腳踏玄龜,手中禪杖嗡鳴,一手單立於胸前。
此僧人之對岸,有世尊虛影,身形幻滅飄渺,從無實處...
法海看去,只是那面目正是適才喇嘛僧的相貌,而隨著自己的目光觸及,霎時佛面千變,男女老少皆顯之...最終與三藏法師的相貌漸漸重合。
隨後又開始在眾生面目之間輪轉不息。
......
師徒五人並沒有在鎮海禪林寺多留幾日。
等小白龍與大聖把貧婆國各佛寺中熘達過一圈,將那些盜匪與假借佛名之徒收拾了之後,師徒五個便啟程往西去了。
“師父,你究竟跟那喇嘛僧說了什麼?”等出了鎮海禪林寺的地界之後,大聖忍不住問道:“怎把他搞成了那副摸樣?”
還沒有去探山的小白龍也豎起耳朵。
“就是簡單說了幾句佛法。”法海笑道一聲:“況且他的喇嘛經本也不算正宗,多有偏頗之處,便用了些粗暴的法子,破了心中禁錮...放心,為師給他留下了些正統的禪宗佛經,若是能夠習得皮毛,也足夠他重立鎮海禪林寺的基業。”
禪宗。
如今的禪宗雖然在神州已有傳播,但相對於別的大宗還是稍顯弱勢。
但法海不同,他是宋時人物。
“佛可拜,可敬。”法海向著幾個弟子說道:“獨不可求。”
類似的話,法海已經不是一次兩次跟幾個徒弟說了。
“成佛不是求來的,靠的自身的修行。”法海對著大聖說道:“那道人曾經問我,說這寺廟之中也不乏僧人虔心拜佛的,為何不得庇佑...為師對此亦有疑惑。”
“師父可是想通了?”
“雖沒有想通,但略有所得。”法海一手持著九環錫杖,一手單豎在胸前,“佛雲: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大聖想了想,好奇說了一句:“師父,那咱們此行求經,豈不是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八戒聽了笑道:“猴哥,你著相了...咱們可不是去求經的,是如來佛祖請了菩薩,選定了師父去靈山取經的。”
“取經,不是求經。”八戒搖頭晃腦,“見不見如來更無所謂,咱們取了佛經便走就是....至於說拜佛,師父說過,佛在心中,則處處是靈山,在心裡拜拜就是...”
大聖看了看八戒近五百斤的身軀,怕是就有四百八十斤的反骨,這老豬對靈山與佛祖是越來越沒有敬意了。
入夏。
正值那薰風初動,梅雨絲絲。
冉冉綠陰密,風輕燕引雛。新荷翻沼面,修竹漸扶蘇。
師徒幾個一路往西,小白龍前方探路,卻在高柳林中的一條小路上,被一位老婆婆信手一拿,捉在了手中。
正捏著自己逆鱗處。
小白龍心下驚駭,正想要掙扎脫身的時候,卻被那老婆婆送到了邊兒上的一個小女娃身前。
小白龍下意識嗅了嗅,正嗅得一股龍氣,還不等他說話,就被那小女娃捏在手中把玩...惱怒之下正想要化為人形的時候,卻見了那老夫人挎在臂彎上的花籃,登時心中一動,口稱:“弟子敖烈拜見菩薩。”
見被識破了行跡,菩薩便也顯化了真身,拿著小白龍的小女娃,也變成了善財龍女模樣,善財龍女將小白蛇放在地上,小白蛇就地一滾,化作人形。
小白龍與菩薩也是熟人了,剛才見了菩薩雖然被戲弄了一番,但小白龍也不在意,向著菩薩行禮之後,才問道:“菩薩怎在此處?”
“專等你師徒前來。”
“師父與師兄們還在後面,弟子作為先鋒探路。”小白龍先解釋了一句,然後又問道:“不知前方有何妖魔,叫菩薩專程在此處等候。”
“前往無妖更無怪,就是一個凡人國度。”
“滅法國。”小白龍順著菩薩的話說了一句。
菩薩深看了小白龍一眼,道:“看來你們早也探得了些東西。”
小白龍與菩薩正說話間,師父與幾位師兄已然到了身邊兒,見是菩薩顯身,師徒幾個自然是上前見禮。
“菩薩,似鎮海禪林寺那般佛寺,為何靈山不管?”法海開門見山,跟菩薩也沒有什麼好隱瞞,有什麼就說什麼。
菩薩自然也不會因此怪罪,只是她也沒有想到三藏問得如此直接,但還是非常有耐心的說道:“如來坐困靈山,諸佛、菩薩、羅漢各行其是,靈山顧不過來的,何止一個鎮海禪林寺?”
“你師徒東來,西洲之狀,皆親眼所見...想必也無須貧僧贅述。”
菩薩如今都不為靈山遮掩了,三藏法師聞言長嘆一聲,對菩薩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菩薩當年在長安描繪之畫卷,與貧僧之所見,可謂是天差地別。”
菩薩想了想,開口說道:“靈山腳下的天竺之地,還是相符的。”
希望如此吧。
法海心中輕嘆一聲,而後望向菩薩的神情也稍稍有了些變化,今日所見之菩薩,似乎比往日略顯許些疲憊。
菩薩的心神似乎消耗不少。
身化萬千法身,在人間行善普渡眾生,即便是對於菩薩來說,也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或者說,菩薩本能夠更輕鬆一些,但她卻始終維持在這個幾乎接近極限的狀態。
佛都不是萬能的,菩薩自然也不是。
而菩薩卻在人間傳下了“有求必應”的名聲,由此可見菩薩在人間顯靈之頻繁。
求子的拜菩薩、求福的也拜菩薩、求功名的還是拜菩薩、求財也拜菩薩求庇護...菩薩保佑,似乎成了三界生靈在遇見難事亦或是危險時的口頭禪了。
下意識就能念出來。
這是因果。
也就是菩薩之胸懷,能夠生生承受,且還能處處顯靈...
“前方有五六里遠近,乃是滅法國國都所在。”觀音菩薩看向了三藏法師,問道:“你從鎮海禪林寺來,可從那裡探得了些滅法國現狀?”
“略知一二。”法海點點頭,將佛寺與盜匪勾結斂財的事情向菩薩講了一遍...而後稍頓了頓,又道:“只是如今入了滅法國才知道,這國中的佛寺,已經快被國主蕩平了。”
“何止是蕩平佛寺。”菩薩長嘆一聲,神情略顯惆悵。
師徒幾個也很少見到菩薩露出這般人性化的神情,正在驚怪的時候,就聽到菩薩繼續說道:“這國主二年前許下一個羅天大願,要殺一萬個和尚,這兩年陸陸續續,殺彀了九千九百九十六個無名和尚,只要等四個有名的和尚,湊成一萬,好做圓滿。”
“無名和尚?”大聖驚呼一聲,“這國中竟然有這般多的無名和尚?”
“那些有名的和尚呢?”八戒問了一句。
“有菩薩在此,想必那些有名和尚,都已獲救了吧。”法海大約猜到菩薩為什麼會在此地了。
說好聽點的話,那些沒有讀碟的和尚,便是無名和尚;而大眾對他們的稱呼就非常的不客氣——野和尚。
如鎮海禪林寺一般,盜匪能夠奪了一寺基業的還是少數,多數是互相依存。只是沒有想到兩年前,國主開始行滅僧之事。
“但真和尚不見得就無辜。”法海想到了鎮海禪林寺的主持。
菩薩點點頭,回應道:“犯事的僧人,貧僧已經親手處置了;那些假和尚,本也是為害一方的盜匪,便任由兵丁捉了去,以全他們的命數。”
“如今我等上門,除了小白龍俗家之外,我等與師父正好四個有名的和尚。”大聖語氣有些不善,“菩薩不會是讓我們師徒去全他的殺生願吧?”
“你這猴頭。”菩薩抽出楊柳枝來,照著他的腦袋輕撫了一下,道:“他即便是以舉國氣運為刀,也斬不落你這猴子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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