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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眾一心,其聲可撼天。
這一瞬間,國主的身上似乎湧現出了一股無窮無盡的力量,這是他以往沒有感受過的奇幻感受,又這股力量的加持,似乎這眼前的菩薩,也沒有那麼令人畏懼了。
此前因為他不是一個人,所以畏懼仙佛。
此刻因為他不是一個人,所以敢以其身抗衡之。
人心雖然複雜。
但民心非常純粹。
擁戴就是擁戴,甚至不需要什麼理由,只需一句話,便能燃起滿腔的熱血,無畏揮灑。
這高深的振呼之聲,傳至了蒼穹之上。驚動了還在下棋的老君與玉帝,也叫一旁觀瞧的菩薩神情複雜,她心說:金蟬子與文殊不愧是靈山的一對兒鐵對頭,此番相爭起來,怕是沒那麼容易偃旗息鼓。
玉帝笑道:“菩薩,此事是你們佛門不對,連帶著我天庭也不受待見,明明是靈山菩薩壞了他天時,只怪佛便是...為何連仙也並在一處?”
老君也道:“罵仙確實有失妥帖...要罵也得罵神,興雲佈雨乃是水部天職,為何他文殊菩薩仗著法力高強便能隔絕了去?可曾來天庭報備?”
玉帝聞言面色一沉,向著不遠處道:“將那幾個違了天規的水部神將宣來,得問一個瀆職之罪。”
這兩位一唱一和,卻叫觀音菩薩險些壞了嗔戒,這辦得都是叫什麼事兒?
合著就該貧僧收拾首尾?
自己辦事之前,怎麼不想著就做乾淨漂亮些呢?
玉帝笑呵呵道:“靈山如今氣運正旺,因此失了幾分警醒之心也是尋常之事,畢竟修成了這般大法力,若行事處處拘泥於虛名禁錮,還有什麼意趣?”
“陛下,老道瞧那國王有幾分骨血,為人君者合當如此。”
“朕欲觀其能為,等他壽終正寢之時,或可招他上天封神...若是不願上天,地府陰司也有諸多空缺,做個陰司鬼王也定當是個稱職的。”
“陛下。”觀音菩薩這會兒開口道:“他與靈山有緣。”
“他都要封了全國上下佛寺,不拜仙佛了,靈山還能容他?”玉帝瞧向了菩薩。
“阿彌陀佛,不過一時迷途,自有回心轉意之時。”菩薩還有一句話沒說,她認為此事是文殊菩薩做錯了。
渡化眾生,當從眾生中去,文殊菩薩的言語雖然也有他的道理,站在一個仙佛的角度來說,甚至可以說已經考慮得十分周全。
但他畢竟少見了一點,佛渡眾生是為了什麼?
依照觀音菩薩自身淺見,無非就是救人苦難。
可烏雞國上下一眾,正值欣欣向榮之際,又是仁君善民,早已自得其樂,何須他去渡?
正如那國主所言,為何舉國上下百姓食不果腹時,不見仙佛去渡?
三藏之前說的一句話沒錯,仙佛之所以受了香火,是因為他們幫助了眾生,因此才得眾生愛戴;若因要取眾生香火,才去渡化世人,才是真正誤入歧途。
對文殊菩薩此舉,雖看似行了大智,但觀音菩薩只有一句四字言語:自以為是。
也是她觀瞧三藏法師許久,不知不覺間,一些以往的觀念,正在潛移默化的發生改變。菩薩一顆慈悲心,雖然有時候難免“濫發”了些,但也正是因她這般行事,才能得三界眾生敬服。
畢竟在觀音菩薩這裡,雖然惡人不一定會有惡報,但好人必然會有好報。
佛門十大菩薩,智、慧、慈、悲、勇、定、願、行、威、愛...可謂皆有所長,各有所短,十者合一,才為圓滿無盡,可哪兒有那麼容易?
觀音菩薩心中輕嘆一聲,都說他們是渡化眾生的菩薩,可誰知他們不過也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尋常修行者罷了,誰能渡他們?
也還是三藏說過的一句話,讓菩薩覺著頗有道理:為何要等旁人來渡?何不自渡?
渡自己,乃是小乘佛法。
幾位當值的水部神將在陛下面前請罪,有菩薩在側,自然開口為他們求情,並心甘情願擔了他們身上的因果,玉帝順水推舟呈了人情,幾位神將拜謝菩薩慈悲與玉帝開恩。
老君只在一旁無奈道:“君子可欺之以方。”
“阿彌陀佛。”觀音菩薩笑道:“貧僧自得其樂耶。本也是靈山之過,貧僧自不能坐視不理。”
.......
只是相對於一口承下此乃靈山過失的觀音菩薩,文殊菩薩此刻顯然心有不甘。
此番騎虎難下,雖自己一度以言語迫之,可不論是這國君,還是這一朝文武百姓,皆有出乎預料之舉,此刻萬民呼呵陛下之勢,一聲聲震在他的內心深處...他知道,自己以失勢。
便是以他的道心,在見到眼前這一幕震撼場景的時候,似乎亦有了一絲動搖。
法海見文殊菩薩神情似乎出現了幾分恍忽,便開口道:“菩薩,你錯了。”
“貧僧,錯了...麼?”
“菩薩卻才問我,什麼是仙、什麼是神、什麼是佛。是因為修行者所追逐的無非就是此三者,因此菩薩問吾,吾心中有數。”法海見菩薩回神,又道:“貧僧問菩薩什麼是人,難道不是因為菩薩所渡之眾,乃是人?”
“菩薩既知仙、神、佛各不相同,難道不知人有人的渡法,妖有妖的渡法...菩薩卻以教化僧眾之法來渡化凡人...難道就不曾問問被菩薩渡化的凡人,所需者為何?”
文殊菩薩一時無言相對。
法海見他沉默不語,又道:
“人,天地之性取(最)貴者也”
“人者,其天地之德,陰陽之交,鬼神之會,五行之秀氣也。”
“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別聲被色而生者也。”
“人所需者,不過一世平安矣。”
“菩薩,此是你不知,還是不願知?”
文殊菩薩有些出神,他聽法海言語,細細思量...似乎有理。
吾...當真錯了麼?
前番所言,皆是他所想,他也是當真想要渡這位國王入靈山,畢竟他是親手渡了幾位真佛入靈山的大菩薩,見這國主有資質,便為他量身定做了一套災難應劫之法,功成圓滿之後,少說也是一尊菩薩之位。
可為什麼事情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他到不認為是金蟬子帶來的變數,如今見了眼前這一幕,又聽了三藏之言,心中生出了幾分感悟:人心不可控,更不可欺。
只有待之以誠,才能還之為敬。
否則,他便是菩薩又如何?
欺心而不誠,便是他此番之過。
“阿彌陀佛。”到此,文殊菩薩雙手合十,面朝西天,道:“弟子錯了。”
文殊菩薩瞧著眼前的文武,稍稍感應了一番宮外的百姓,面露出悲苦相,他瞧向了三藏法師,“金蟬子,貧僧本以為此難乃是為你所設,卻沒想到被困者竟是吾自己。”
“貧僧唐三藏。”
“不論是金蟬子,還是唐三藏,今日貧僧受教了。”文殊菩薩盤坐在原地,雙目遠望著西方靈山,又把眼瞧了瞧東方崑崙,忽對著國主開口道:“小僧之過不該累及一眾仙佛,小僧自詡佛師,卻妄顧慈悲...如今得見陛下一國臣民萬眾齊聲,眾志成城之心,足矣撼動蒼穹,小僧誠然敬佩,不敢祈求諒解。”
文殊菩薩雙手合十,又看著三藏法師說道:“你說的不錯,吾不知何為人,亦不知人所求。”他此刻閉目輕吟,“無量壽佛,小僧今日當化入輪迴,以身親歷人倫,求所得。”
他話音落下,便身化一道金虹,直入了地府陰司,插隊來帶奈何橋孟婆處,道:“弟子求一碗孟婆湯,好早入輪迴。”
“這...”國主本已經做好了與仙佛相拼之志,卻未曾料想這位文殊菩薩忽然就跑去輪迴了,反叫他覺著有些不好意思,同時憋了一股子力氣有勁兒沒處使。
別說是國王。
就連法海自己都沒有想到,文殊菩薩認錯之後說走就走,倒也不愧為佛門三大士。
“聖僧,小王所見...這位文殊菩薩似乎也不是個...嗯...”他一時也想不到個恰當的詞語來形容。
大聖在一邊兒開口道:“依俺老孫看,這位文殊菩薩心氣極高,此番以這般方式落敗...恐是無顏面對三界同道,不如干脆去輪迴。”
“悟空,他畢竟是大菩薩,此番雖有錯處,可他以往功德也並非作假。”法海往西邊兒瞧了瞧,又嘆了一聲:“佛門三大士之一,豈是心志不堅之輩?此番自入輪迴,也算是敢作敢當。”
“聖僧啊。”這國主穩了穩心境,來到三藏法師身前,道:“小王此後,當如何行事,還望聖僧指點。”
正此時,半空響起了仙樂,乃是一宣旨的天庭使者降臨。
眾人連忙觀瞧,想要看看這道旨意是給誰的——
烏雞國臣民不明所以,不知宮內事情究竟,只覺著稀奇有趣,先是菩薩顯靈,又是天神下凡,又全是在王宮方向,不免心中唸叨:這是他們烏雞國出了一位明君,當真受到仙佛庇佑啊!
他們卻不知道,他們的國主已經是把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這是天庭的降罪法旨。
只是眾目睽睽之下,這宣旨的使者,竟然越過了大殿外的君臣一眾與三藏師徒,徑直還往裡去,眼瞧著是後宮方向。
嘶——
眾人連忙跟上去,同時心中也在滴咕,難道是給王后亦或是哪位妃嬪的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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