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遙睡不夠提示您:看後求收藏(一千一百二十八章·“我想與你成為摯友。”,歡迎回檔世界遊戲,封遙睡不夠,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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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升上高空。
潔白的觸鬚懸於祂的背脊,萬丈霞光從聖城之上灑落,霎時照亮了黑夜。
它們的舞動頻率和諧,像是大自然奇妙的生命韻律,與世界的呼吸同步。
六條、十二條、百條、千條……
以祂為中心,觸鬚指數般遞增,向四周蔓延而去,逐漸籠罩整片天空,呈現枝葉生長般的場面。那些翻滾著的黑沉天色、藍綠色的腐爛遊魚、染滿星色的巨型怪鳥……一旦觸及白色觸鬚,被統統掃去,如同冰雪覆來,烈火消融。
唰啦啦,唰啦啦。
神明的背後,像有千萬只撲扇著白色羽翼的白鴿,共同匯聚在祂的背後,一根根羽毛,匯聚成了一條條光華般的觸鬚。
無形的聖歌中,它們不僅是他神性的延伸,也代表祂賦予世間的光輝與愛。
無私、廣博、包容。
人們仰望著天空中的這一幕,雙手顫抖地維持著祈禱的姿勢。
“神明啊……”此起彼伏的祈禱聲。
這一刻,所有對於神明的質疑、憤怒、悲哀盡皆消散,沒有人能在這一幕下保持不忿。千千萬萬身影虔誠倒伏而下,聖城頃刻間矮了一大半。
白色觸鬚太過神聖、繁多。對比神明本人的身形,如同種子對比蒼天巨樹。
——以至於人們完全看不見祂的表情。
也看不見祂剛剛理好的衣袖,因為過大的洪流又被崩斷幾分,像殘缺的小旗子飄蕩在空中。
看不見祂口袋裡掉落的糖果。
看不見祂手腕上迴圈播放著隊友畫像的阿獨。
看不見祂手指上閃閃發光的機械戒指T-0321。
看不見祂耳邊搖晃的紅藍色耳墜。
對比那如雪如雲的千萬根白色觸鬚,這些太渺小了。
滿頭瀑布般的黑髮,泛著玻璃般的質感,祂的雙眼已經窺不見純粹的黑色,泛著一層影影綽綽的金。
祂茫然地望著自己的手掌——攥著時間洪流的手掌,頃刻間能翻天覆地……但祂的五指,為何緊緊攥著五根絲線?它們連線著誰,又通向何方?祂為什麼……始終緊緊拽著它們?
難道這是什麼強大的權柄?
難道這是什麼厲害的因果線?只要拽住,就能獲得強大無匹的力量?
祂向其中一根絲線盡頭探去,只看到了一具屍體。斜倚在純白神座邊的少年,頭顱微垂,禮帽的藍玫瑰盛放著,令人想到某種鮮嫩而稚拙的感官,令祂平淡無波的痛覺開始抽動。這並非來自軀體,而是祂的心。
祂承受千萬磨難而不曾寂滅的心,竟然因為看到一具人類屍體而抽痛。
——可祂到底為什麼要拽著無用的五具屍體呢?
披散的黑髮下,神明的眼眸閃過了不可察的痛苦。人性與神性在祂眼底短暫地交鋒而過,像是流轉的藍與紅,但很快,只留下了一片冰霜般的淡漠。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美麗。”
星空之上,傳來驚喜的聲音。這道一向遊刃有餘的聲音,此刻竟有些急切。
疊影飄到了蘇明安面前,儘管疊影沒有五官,星痕繚繞的頻率卻能讓人感受到祂此時的雀躍。
遮天蔽日的白色觸鬚仍在向天際擴張,神明額前的十字架微微搖晃,反射著寶石般的光暈。祂面無表情地回望疊影,眼中沒有憤怒,沒有畏懼,也沒有恨。金藍色的光輝簇擁著祂,時間之洪流如同精靈。
光輝耀眼。
唯有一詞足以形容此時的神明。
“果然,拋棄了過去的累贅後,你能夠如此美麗。是那個低等文明拖累了你,是那些卑劣而膚淺的人類拖累了你。”疊影執起神明一縷長長的黑髮,態度之小心翼翼,不可同日而語。彷彿此時,祂才第一次將蘇明安放到平等的位置上對話。至於之前,大多是誘騙、哄人、偽裝,像是對待小動物。
唯有此刻,疊影星河般的身影裡,倒映著潔白色的神明。
“他們崇敬你,卻畏懼你,依賴你,卻辱罵你,憧憬你,卻忌憚你。人類淺薄、自私、貪婪,為了一己私慾就能對你動手……而你一開始就和他們是不同的,你一開始……就站到了很高的位置上。”
“你生來屬於高位而並非塵埃,你生來就應當前行而不應回望,你生來就應是天上之星辰而非地上之燈塔。”
“你沒有任何義務拯救他們,迄今為止你做得已經足夠了,那些名字,請忘掉吧。”
“走吧,隨我去更遠的地方。那裡,也許有你真正想要的東西,無論是力量、智慧,還是秘密……也許,那是你與我的共同故鄉。”
“我想你成為……”疊影的聲音稍稍顫抖了一些,彷彿祂的內心中也在發生某種反應:
“……我的靈魂摯友。”
蘇明安歪著頭。
祂好像有些不理解疊影的溫柔,有些困惑於疊影的前倨後恭。疊影像是專程等祂成神,渴望能見到神明形態下的祂。
也許的確如此。
拋棄了人性,失去了自我,那麼將他牢牢立於燈塔的理由,都不在了。如果不隨著疊影一同升上高維,又能有什麼有趣的事。
——是疊影生生把祂的錨拔走了。海底泛起灰燼,祂立足的理由消失了,巨輪當向星辰大海遠航。
至於祂身後的那些人、事、物。白髮青年至死不渝的守護、黑髮少女眼中的信任與懵懂、金髮少年嘴角最後的微笑……都將化為海底的遺蹟,沉入泥沙。
燈柱般的白色觸鬚晃動著,於蘇明安臉上打下強烈而惑人的光暈,透著一股異樣的、潔淨的、玻璃質的美感,讓人想到展櫃裡無聲的瓷瓶,彷彿時間奇妙地在此刻凝結,祂靜立須臾,彷彿在凝神思考。
成為黑暗裡行走的光。
祂已經做到了。
接下來呢?
蘇明安望著近在咫尺的疊影,祂能感受到,自己與疊影的生命本質是一致的,地上億億萬萬的人類反而與自己變得大相徑庭。如果想要繼續走下去,唯有生命本質相同的存在,能夠在這浩大的世間相互理解。
“我們走吧,去最遙遠的地方旅行。”疊影的聲音興奮,彷彿一個故事走到了結尾,終於如祂所願——也許祂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一刻。
“去哪裡都好,我們可以去很遠的地方看花草,去做自由的旅人。你有時間,我有因果,我們完全可以看遍世間的一切……去任何一個地方冒險。”
祂凝結出了五官,面部是洋溢著的、燦爛的笑。
“……你終於自由了,蘇明安。”
傀儡師停下了手中的絲線。
自始至終,絲線永恆地懸停於祂們身周。蘇明安曾走過億萬個方向,行過億萬種可能:於神靈身邊安睡、提早出局、靈魂死於聖劍、被時間大回檔折磨到崩潰……這些可能都存在過,但凡有一種可能性真實發生——疊影就無法看到如今光輝璀璨的神明。
但最後,蘇明安還是依照祂的期望,走到了這裡。
這離不開祂的手中絲線。
無論是早前的託夢、對神靈的挑釁、看似貪婪的入侵、偽裝成人型的誘惑、預言石壁的纂改、以異種王為名的假傳說、給予善意的交誼舞、九幽之下的禁錮、千年之前的追溯、故作溫柔的舞池挽留、跨越一萬條時間線的汙染、對蕭影人性的把控、最後一擊的聖城爆炸……好像都是為了這一步。
——逼祂想要的那個人,成神。
斬斷千萬種其他的可能性,抹殺億萬條不曾存在的道路,只留下一條大道——讓蘇明安走向神明之路。
世事如同被絲線牽扯的木偶,隨著祂的手指起舞。千年蹁躚,最後不過黃粱一夢,盡數落於祂的掌中。
祂是,
最狡猾、最聰慧、最深情、最無情、最天真、最殘忍、最自由的……
【傀儡師】。
……
“神”的眼裡,只有文明以及同層次的神。疊影的視野,原來和神靈沒什麼不同。
祂們都忠實地順從於自己的生命本質,順從於自己屬於神的慾望——崇高地追求著文明與同胞。
疊影捧起神明的黑髮,想給予神與神之間的見面禮,然而藍光一閃,蘇明安突然退出了幾米開外。
髮絲如一尾游魚,在疊影的指尖飛快滑走。祂愣了愣。
唰。
一聲輕響。
熾烈的、耀眼的、鏡面般的劍刃,帶著太陽般的光與熱,握在蘇明安手中,指向疊影。
蘇明安的臉上沒有表情,眼中卻是深切的疑惑——祂不知為什麼自己不肯鬆開手指間的五根傀儡絲。
明明它們毫無作用,只是牽連著五具螞蟻般的屍體。
彷彿殘留的人性在叫囂著什麼,那個十九歲的青年仍然在心中振臂高呼,祂聽不見具體的言語,但能聽見模糊的高喊。
人是立於意義之上的生物。
祂穿透文明的視野望過去,望見了璀璨星河,卻也一隻正在打哈欠的橘貓。
橘貓懶懶散散地轉了個圈,用屁股對著祂。明明是微小脆弱的生命,居然也這麼高傲。它跳到了一架鋼琴上,踩出了幾個高低不一的亂音,遠方隱隱傳來女人的痛罵,手指骨節傳來幻覺般的痛感。
蘇明安眨了眨眼。
耳邊是滴答滴答的遊戲機聲,俄羅斯方塊的消減聲傳來。然後是一對藍色的、含笑的眼睛……
他握緊了劍柄。
望向疊影。
“你滾開。”蘇明安開口,生澀得像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孩,卻一字一句地說著:“要去無盡的宇宙星空……我自己會去。一切結束之後,我會尋找我想要的東西,如果那時我想去的話。”
“我不需要透過你去,我也不需要……你的陪伴。”
“我根本不需要,你的施捨。我也不必在此刻,就終結我的前路,成為你的附庸。我還有……無限可能,我可以親手創造。”
他像是一個剛剛找回自己聲音的孩子,或者說,此時他的人性,在鋪天蓋地的重壓下,稍稍湧起了一些波瀾。他盯著疊影,眼中急速跳動著色彩:
“你只是一個斬斷我未來可能性的惡人,一個一腔情願想利用我的高維小偷,一個不擇手段毀掉我的神。在你的立場上,你沒有問題,但我,不接受。”
“我的摯友們,比你好太多。”
“你根本不是我的……”
“摯友。”
疊影后退了一步。
星空的色澤瘋狂地閃爍起來,預示著祂的心中正在產生強烈的錯差,如同沸騰的化學反應。祂後退了一步,再退一步,好像沒有聽清蘇明安的話。
但是,高維者不可能聽不清這種字句。
祂只是下意識產生了不敢相信的心理,這種退縮祂已經很久沒有過,像是祂未成神前,偶爾產生的膽怯情緒……明明祂已經告別這種情緒許久。卻因為蘇明安的一段話,瞬間被勾了出來。
蘇明安說,他還有無限可能。
蘇明安說,他能親手創造更完美的結局。
蘇明安說,他最後會親自找尋星空之秘。這種結局,遠遠不夠。
……你太貪心了!太貪心了!
滔天的憤怒包裹著疊影,這是祂千年都不曾感覺到的激烈情感。
你失去的只有那幾個人而已!你收穫的卻是廣闊宇宙、億億萬萬跪伏於你的生靈!怎麼?你還想要更好的?
……憑什麼。
最終,一切翻滾著的複雜情緒,只化為了這一句。
憑什麼。
憑什麼好不容易祂把蘇明安帶到了神之高位,放他飛向浩瀚宇宙。他卻覺得他能做得更好。
憑什麼成神後,蘇明安的人性還沒有完全磨滅。
……憑什麼,自己根本不覺得這個結局不好。憑什麼……他們之間,會有這麼大的隔閡。
此前祂一直認為,任憑蘇明安如何偉大無私,一旦成神,人性消減,蘇明安也會成為和祂一樣的人。畢竟祂確實不是純好心邀請蘇明安,而是想要一個時間權柄的同伴。但至今祂才發現……一旦溝壑存在,無論如何試圖拉近,甚至讓生命本質變為一致……有些人也註定比另一部分人“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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