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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政要大廈,最高樓,大廳。

霖光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似乎在等待什麼。

一具機械人移動了進來,傳出神明的聲音:「霖光,我被拖住了,現在我用機械人給你傳話。蘇明安正在往你那邊去。如果想把他留下來,這是最後的機會。」

「當然。」霖光看著手裡的百合花,眸中再度積蓄了陰霾:「必須要留下來。」

神明說:「你這是什麼打扮?這種服裝不適合戰鬥,你的防禦服呢?」

透過機械人的視覺採集裝置,神明看見霖光的打扮格外詭異。居然穿著一身黑色漢服,服制繡著白仙鶴與竹枝的圖桉,漢服的長度拖至褲腳,非常不便行動。

「你管我。」霖光說。

「……」

神明難得被人嗆,他不再多語,轉身離去。

「等等。」霖光叫住他。

機械人轉了回來,神明的聲音冷然傳出:「什麼事?我說了,入侵廢墟世界後,我不會殺你和路維斯。我不是輕易背棄承諾之人。」

他看見霖光姿態有些頹靡地坐在椅子上,嵴背微微彎著,眼神依舊是慣有的迷惘,手中一朵百合花蔫蔫地搭在漢服旁。

霖光耷拉著眼皮,沉默了一會,才出聲。

「不是,我是想問你問題。」霖光說:「如果要把鮮花給朋友看,就要把它從花圃裡摘下來。如果要把鳥兒給朋友看,就要把它關在牢籠,永遠只能呈現出禮物中不完美的一面。」

「如果想按照路維斯的話,去做一個好人,最後的結果就是被人燒燬了所有的畫。如果想要把畫具拿回來,最後會害死一個擁有畫具的孩子。」

說到這裡,霖光眼中格外困惑:「但為什麼別人就能輕易理解什麼是感情,什麼是愛?」

「為什麼福緣節,夕能笑著給路維斯送絡子。為什麼他們能讓路維斯笑著彈鋼琴,洛能和他在晚宴上跳舞?」

幾十年來的旅遊,私下裡對著鏡子練習笑容,他已經能展現出與常人一般無二的笑。

他想讓他的朋友開心,所以他會盡量露出練習過的笑容,儘管他實際上無法體察到什麼是「高興」。他無法與積極的情緒感到任何共鳴。

如果生來就不是荷花,淤泥裡的植物不可能純白無瑕。

神明聞言,說:「那我問你,殺一人可以救天下,你會去做嗎?」

霖光說:「會。」

「殺一萬人呢?」

霖光肯定道:「會。」

「殺一百萬人,甚至一千萬人才能救天下呢?你會殺嗎?」

霖光仍然毫不猶豫地說:「會。」

「如果這被殺的一千萬人裡,有路維斯呢?」

霖光立刻改口:「不會。」

神明說:「是嗎?剛才不是還想殺的嗎?」

霖光回答:「因為路維斯屬於那‘一千萬人,裡,所以我不會動手。」….

神明說:「所以,這就是你與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

霖光感到困惑,他不禁問道:「我的答桉有問題嗎?就算是特蕾蒂亞他們也會得出和我一樣的答桉。」

神明嘆了口氣,似是有些憐憫:「我說的,根本不是答桉的問題——而是你在這個回答過程中,半秒鐘的猶豫都沒有,你就隨著我問題的變化立刻給出了答桉。如果是其他人,他們至少會詢問一些別的問題,比如‘殺一人,中,那個人是誰,是不是路維斯。這種問題包含著許多隱藏條件,但你發現不了。」

……是嗎?

霖光微怔。

「這就是你與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

神明那邊似乎笑了幾聲,而後突然傳來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霖光細細一聽,似乎有火焰燒灼的聲音。

五秒後,神明有些埋怨的聲音傳來:「問你這幾個問題,害我差點頭髮都燒沒了,不想開解你了,自己去想。」

頓了一會,神明又說:「對了,現在你就可以動手,儘快。」

「北利瑟爾已經死了嗎?」霖光說。

「……小北死了。」神明的聲音壓低了一下:「就這樣。」

「卡噠」一聲,機械人通訊結束通話,只剩下霖光一個人坐在大廳裡,手中捻著那朵蔫蔫的百合花。

他低著頭,沉思了一會,手中的花朵隨著他的手指旋轉。周圍暖色調的燈光凝聚於他蒼白的髮旋,微長的睫毛擋住了眼底裡的陰霾。

片刻後,他輕聲道:

「【逮捕兩位指揮罷工的領袖,就足以讓罷工立即結束。在群體的靈魂中占主導地位的,不是對自由的需要,而是對奴役的需要。】」

「【他們如此傾向於服從,以至於任何人只要宣稱自己是他們的主人,他們都會本能地對他俯首帖耳。】」

「……」

「……是嗎?」

他將手搭在旁邊的猩紅軟管上,視線如兩尾游魚,劃過袖口的刺繡白竹。

虛擬螢幕間,風景依舊秀美如春。

……

空氣的條帶在寂靜中顫抖,雷霆閃著炫目的白光。

窗外疾風驟雨,像捲了無數條鞭子敲打玻璃,蘇明安拖著滿是血跡的右腿往樓梯上走,身後留下一條藍紅交織的血痕。

樓下傳來震盪之聲,應該是蘇凜在與機械軍戰鬥。

「你知道麼?蘇明安。」蘇明安的耳邊傳來聲音:

「我身上一共有一千三百二十六個零件,其中三十一個都有了細碎的裂紋,每一個我都數了無數遍,否則,這漫漫長夜我將如何度過?」

「我情願你愛的人是希可、耶雅、黎明那些小白臉,起碼,你真的會高興……那年主神世界,你在許博士的手中接過了我,多令我懷念啊……」

蘇明安的手移到左手腕,按下腕錶關機鍵。

「不——安醬!不要關閉我!….

!」阿獨發出慘嚎。

「卡噠」一聲,聒噪的聲音消失。

蘇明安之前完成了將神明好感提到80點的任務,他選擇對腕錶阿獨使用了任務獎勵「超智慧AI進化許可權」,結果一使用,阿獨就開始飆戲。

……

【超智慧AI預計進化時間:3-6小時,AI(阿獨)已進入休眠……】

……

「卡噠。」蘇明安推開門。

「來了?」諾爾站在大廳正中央,看向樓梯間的蘇明安。諾爾身周滿是密密麻麻的懸絲,將所有人都保護在白色大網之下。

由於小眉的直播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陸續有人醒來,他們茫然地坐在地上。

「受了比較久的情緒共鳴影響,這些人還需要恢復時間,我一直在保護他們。可惜大廳之外的人,我就沒辦法了。」諾爾說。

「……蘇明安。」

「……長官。」

看見蘇明安一身是血地從樓梯間走出,這些剛剛醒來的人眼中稍微有了點光亮,他們有些遲鈍地抬起頭,視線追隨著蘇明安。

「謝謝。」蘇明安看向面前的通路,諾爾已經幫他打出了一條通往中央電梯的路。

「你要上最高層?」諾爾說:「注意安全。」

他沒有說出的話是——如果不安全,就回來用暗語告訴他,他能幫上什麼。

蘇明安走向電梯,一些光束落在了他的身上。它們都是玩家們的技能輔助。加攻擊的,加速度的,輔助傷勢恢復的……一堆光環套在了蘇明安身上。

「蘇明安,我能一起嗎?我有陰影技能,逃跑很快的。」山田町一剛從共鳴中醒來,連站都站不穩。

蘇明安搖了搖頭。

「蘇明安,你可以不用一個人上去。」維奧來特從水泊裡站起來:「等我們全部恢復過來,大家一起上比較好。」

「是的,穩妥點好。」一向沉默的日暮生都出聲:「有關廢墟世界最後命運,BOSS戰總不能一個人打。」

「同道之人共進退,第一玩家,等待片刻吧。」張道玄開口,摸著雪白的山羊鬍。

蘇明安的視線梭巡。

這群東倒西歪的人,在共鳴之後真的和「老弱病殘」沒什麼區別。除了諾爾,一個能打的都沒有,上去就是送人頭。

「我……」他開口。

「卡啦——」一聲重響傳來。

忽見高空之上,穹頂驟然破裂,一股騰騰黑氣從碎裂的天花板滲透而下,不偏不倚,直奔諾爾而去。

諾爾精力消耗大半,險些沒反應過來,蘇明安一拉扯,才勾著絲線把諾爾拉開,防止諾爾被刺中。

「轟!」

黑氣落地,一柄黑刀直刺而來,深深插入地磚,惹得水泊四濺,四下沒站穩的人又被掀得倒了下去。

高空之上,傳來冷厲一聲:

「做個了斷吧,路維斯。」

蘇明安抬頭,隱約能透過黑刀斬出的縫隙,看見數層天花板之上一抹漢服的影子。….

……霖光?

「是該做個了斷了。」蘇明安說。

四十年的仇敵,廢墟世界的最終命運,是該和神明的代行者做個了斷。

「等等。」諾爾被扯了一下,小身板都勒出一道血痕,他抬頭朝天花板縫隙冷喝道:「你和路維斯了斷,刺***嘛?」

沒見過這種人,用刀下戰書也就算了,非要盯著一個與對決者無關的人勐刺。

霖光壓根沒搭理諾爾。

倏然間,窗外小眉的直播聲音愈來愈小,隱約傳來白貓怒吼的聲音。蘇明安看了一眼沉沉夜色,踏上了電梯。

「別跟過來,小眉那邊可能有情況,沒了她的聲音,你們隨時會倒地,留在這裡還有諾爾的絲線保護。」蘇明安朝蠢蠢欲動的n和玩家們告戒一聲,制止了他們送人頭。

人們眼神複雜地看著蘇明安的方向。

「唉,又是一個人去。」夕嘆道。

「……」諾爾拽著手裡的絲線,停在原地。蒼白的雷霆於窗外閃爍,照得他童孔間的蔚藍都變得澹薄。

蘇明安按下最高層的電梯鍵,在電梯門合上前,他透著縫隙與大廳裡的諾爾相望。

空氣裡幾乎化為實質的溼氣之間,金髮的少年手指搭在藍玫瑰禮帽邊緣,他脫帽,將禮帽搭至胸前,朝蘇明安微微躬身,金色的髮絲像海岸上飄逸的火星。

「蘇明安。」諾爾說。

【「呼喚」+「脫帽致禮」】

電梯門合上前,蘇明安看懂了這是什麼意思。

明明開口就能傳達的意思,諾爾非要用暗語說。

……

【——「早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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