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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機憑藉趙公明的手機聯絡,回到了趙公明參加專案後的租住的小房間。
一本有點陳舊的日記本擺放小房子視窗邊的小桌子上,進入了趙無機的視線。
“我是95後,從小生活在西北一個國營水泥廠家屬院。這是一個以廠子為中心的封閉“獨立王國”,醫院是廠裡建的,學校是廠裡開的,校服上是廠裡的logo,幼兒園大合唱唱的是廠歌。
這個廠是上世紀50年代156工程的產物。當時,為了解決工業基礎薄弱的狀況,國家在老工業基地東北以外的BJ、西安、蘭州、包頭等城市,建設了上百家廠子。我家在的這個廠,建在甘肅某個偏僻鎮子上一個荒無人煙的土坡,建成不久後,實現了水泥窯技術突破,曾經將成噸的水泥運向全國各地。
放在共和國的歷史上,這是一批奠定了國家工業基礎的廠子;而對一個普通家庭來說,這是一個特殊的生活空間。
廠裡的俱樂部,在此挺立了半個多世紀,承包了影院、禮堂、球場、閱覽室等等功能。
首先是語言,因為彙集了不少東北工人,我們廠流行一種東北味普通話,比如,“這個本子三毛錢”,三是二聲。後來有研究者說,這是一種屬於廠礦區的“語言島嶼”現象。初中,我進入本地一所廠外學校,才意外地發現,同學們說的居然是本地方言。在這所學校,即使同在一個西北小鎮,我依然深深感覺到異鄉人的孤獨。
講回我們廠區家屬院,它分為南北兩部分,中間由一個天橋連線,走路需要二十來分鐘。天橋下面是當地牧民和他們的奶牛的神秘領地,我和發小們有時會揹著家長偷偷下去,為漫山的牛糞和土磚下藏著的螞蟻蛋興奮半天。
我家在廠區北邊,天橋下人行道的另一側,是一片用來隔離工業粉塵的白楊樹林,我和發小曾在樹林裡種下幾棵白楊樹,希望它能長成大樹,結果被野豬無情地吃掉了。廠區南邊居民樓更多,也更繁華,有學校、職工醫院、俱樂部、燈光球場、小市場。
在這裡,大人們要麼來自隔壁車間,要麼是樓上樓下,一個小孩他爸媽是誰,做什麼的,家裡有過什麼風流往事,大家都門兒清,即使不認識,一翻廠區通訊簿,也能聯絡上:通訊簿上,按姓氏排列,所有職工的手機和座機號都有。在我的成長記憶裡,廠區在通訊上一直是走在時代前列的,比如社會上流行小靈通,廠裡就發小靈通,社會上流行手機,廠裡就發手機。
我讀三年級時,有一次不小心拿錯別人的作業本,媽媽翻開這個通訊錄,靠盲猜對方家長的姓名,打了一通電話過去,果然是。聽聞訊息後的對方家長騎著腳踏車,一路風塵僕僕來取回本子,沒耽誤家裡小孩寫作業。
我的發小當然也來自廠區。四五歲的時候,有一天媽媽說樓下來了新鄰居,隨後就看見一個小女孩躲在她奶奶身後探頭探腦。後來我和這個小女孩成為了同班同學,變得親密無間。每年大年初一,我們先敲響對方家的門,看看彼此的新衣服,秋天白楊落葉,我們一起用落葉根莖玩一個“扯牛筋”的遊戲。儘管後來,我們選擇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但依然共享了獨一份的廠區童年,成了親戚一樣的關係。
不光這個發小,今年過年,我去另一個發小家做客,她的家人依然能叫得上我姥爺的稱號:“劉工”,並激動補充,“你姥爺和她爺爺埋在一起哩!”雖然大過年的,聽到這句,我們都沉默了。
但這確實道出了老一輩廠礦人的生活軌跡:在職工醫院出生,在子弟學校上中學,如果沒考上大學,就繼續在這上技術學校,畢業後回到廠裡工作,最後在廠裡的太平間結束一生,和熟悉的工友埋在同一個熟悉的山頭。
回憶廠區生活,有過非常快樂的時日。每天早晨,廠區會播放純音樂,雖然不知道曲名,但我爸爸至今能彈出那些“廠裡早上放的歌”。
我和發小,曾用四葉草纏繞丁香樹幹,做成植物門簾;每週我們還聚一起,用大人穿破的絲襪,給芭比娃娃做抹胸晚禮服。聖誕節,我們會去廠區賓館二樓開的歌舞廳裡偷摘聖誕樹上的小禮物。
尤其廠子飛速發展,上市融資後的幾年,每年發給員工們的肥皂、洗衣粉、手套多到用不完,電影院、書店、球桌廳裡總是人滿為患。廠裡一度每年都有聲勢浩大的煙花表演,那至今仍是我看過最熱鬧最炫目的煙花表演,表演總是以一排“母公司恭祝您新年快樂”綻開在天上而結束。
在這個歡樂的世界裡,就連住在天橋橋洞裡的一個傻子叔叔,每天拉著架子車,到廠裡撿垃圾時,也是笑容滿面的——好像不論什麼樣的人,都能在廠裡謀得一份差事,養活自己。小孩們放學後,甚至經常和傻子叔叔一起走,有的幫他推架子車,有的聽他講故事,順便再從車裡拿走幾個看得上的垃圾。
這裡連“較量”都是簡單的。我讀小學時,學校裡分幫派,南邊的是一幫,北邊的是另一幫;走乾淨安全的天橋的是一幫,走橋下塵土飛揚大馬路的是另一幫,大家暗自較勁的,不過是誰走得更快,更早進到家屬院。贏一次,就能沾沾自喜很久。
對我們這些孩子來說,真實的痛苦曾經是隱而不露的:比如小時候,有次出教室,看到空中漂浮著白色片裝物質,我們以為是雪,但經驗老道的老師們知道,是工廠汙染,叫我們趕快跑回教室。還有一年,廠裡很多人都說,一位工人高空作業,掉進礦坑。真實情況不得而知,大家只看到,第二天家屬院前來了很多黑色小轎車,聽說是領導來談賠償了。
後來,和所有那些曾經地處偏僻,龐大臃腫的廠礦一樣,屬於我的“母公司”故事也開始走向完結。2006年,我們的子弟學校收歸當地教育局,學校的牌匾換了,名字換了,校服換了。從2010年開始,幾代職工家庭陸續搬走,去縣城,去省城,所剩的人越來越少。從五湖四海來的人,最後又回到五湖四海。
我們全家也搬到了距離廠區很遠的一個城裡,進入新學校,新生介紹時別的同學都說自己來自某市某縣某區,我只能說我來自“某某廠”。同學後來談起我,說的也是“她是某某廠人”,好像在他們心裡,“某某廠”是和縣、市、省一樣正常的地理區劃。
為了融入大家,我也嘗試過和大家一樣說方言,但失敗了——我說得太不標準,自己彆扭,別人也聽不懂,最後索性破罐子破摔,不說了。一些學校裡的小混混為此“約談”過我,“你怎麼總是說普通話,別裝逼行不行?”。
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明明是在自己的戶籍地,我卻像個異鄉人。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事情開始露出端倪:作為廠三代的我,作為最後一代廠礦子弟的我,無可避免的成為了一個文化孤島。
和前兩代廠礦職工不同,成年後的我,做了一份完全和廠礦沒關係的工作,開啟了在廣州、BJ的漂泊生涯。因為永遠講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極少有人能辨識出來我來自哪裡,就像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故鄉到底算哪裡。
這些年,我像柳絮一樣漂到哪就適應哪,後來學了一些時髦的話,說自己是一個真正的“世界主義者”。但事實上,那是因為我對任何一個地方都沒什麼歸屬感。我沒有真正融入過任何一個地方——除了那個在地理位置上屬於甘肅某個山坡上的廠區家屬院。
很多甘肅人在春節返鄉後,都會曬出一碗牛肉麵。我也曾試圖在牛肉麵身上建立我的懷鄉之情,但發現有點難——牛肉麵講究“一清二白三紅四綠”,而我既不愛吃麵,也根本不能吃辣(紅)。我對牛肉麵最深刻的記憶,是有一次在餐館點面,忘了叮囑不要放辣,結果被辣得當場痛哭流涕,連衣服上也被濺了不少油點,吃得非常狼狽。此後,我非必要不約人吃牛肉麵。
我很羨慕那些能用一頓牛肉麵抒發鄉愁的人,他們是真正有故鄉的人。他們從小在這裡長大,會說地道的方言,即便街道景緻年年在變,但生活方式不會變。而我熟悉的生活方式,早已隨同廠礦大院,消失不見。
這個春節,我和發小們想回廠區聚聚,發現母校的樓沒了,四合院變了色,以前總是舉辦歌唱大賽、籃球大賽的燈光球場,沒什麼人了;熱鬧紅火了幾十年的小賣部、小市場,都拆了;廣場前的地燈不知道被誰砸了,不亮了。熟識的領居更是不在了,坐在門口的陌生面孔盯著我們——我們意識到,我們好像才是外來者。
這讓人放入陷入平行時空:難道我們經歷過的那些,都是假的嗎?當然不是假的。後來我發現,全國還有很多人經歷過這樣的“平行時空”。導演林鑫曾用整整三部紀錄片,記錄下了同為一五時期專案“西北銅川礦務局”裡發生的一系列故事,調查了廠區一起沉重的礦難。在王小帥的《青紅》,賈樟柯的《二十四城記》,王兵的《鐵西區》裡,也都能看到三線建設時期的廠礦生活。
脫口秀演員李誕在和許知遠的對話中,也講述過自己在NMGXLGL一個草原深處燒鹼礦廠的生活:集體生活,天南海北,樓上住著上海人、兵團人,吃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海鮮,“小時候什麼都有,但後來礦區很快蕭條了,狗比人多”。
寫作了聚焦廠礦生活一書《子弟》的作者潘一擲說,有一種故鄉,叫做“咱們廠”,“作為工廠最後一代子弟,他們少年時目睹過工廠倒閉和父輩下崗,早就知道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很多人飛向城市飛向沿海,尋找物質上的現實安全感,有的落戶在城市裡,更有的移居海外。從集體生活,走向相反的獨立的原子化的生活。”來自孤島,來自那些“獨立王國”的人們,最終成為了孤島。
想起幼年時代,一個印象是,眉頭中間貼著小紅心,塗著鮮豔口紅的自己,在大聲唱著廠歌。二十多年後,廠歌的旋律依然能脫口而出。為了考證自己記得準不準,我還專門去搜一下,沒想到影片網站上真的有這首歌,是一個成年後組了樂隊的廠礦子弟演唱的。影片下面,每年都有新的使用者評論釋出,感慨從前。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和我一樣,前奏一響起來,就有點想哭。我意識到,那可能就是“故鄉”的感覺。”
“這就是我找不到歸宿而成了流浪漢的原因,我其實知道數字生命專案的危險,但我還是參加了,你如果看到這段文字,也就證明這個危險真的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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