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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頭,是赤黃無邊的幕。
下面,是彼此陪伴的兩人。
以“赤煉”二字作為名字,那一處遼闊沒有盡頭的歸墟境內,凌、許二人痛快地飲用石榴果酒,口腔甜膩,滿嘴酒香。
二者對飲,其樂融融,優哉且遊哉。
此方熾熱地固然極大,若一個可煉化萬物的超巨熔爐,但“爐”內的高溫,全然奈何他們二人,再酷熱,也早已習慣,習以為常,宛若清涼地。
赤煉歸墟領主許白綾,看著面前的弱冠公子,偷偷捫心自問,自己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像這般放鬆的與人一起喝過酒了?怕是足有二十年以上的時間了吧。
悠悠歲月,竟是就這麼慢慢捱了過來,無酒,真是不易。
佛家有嚴格戒律,不得沾碰葷腥酒水,但她許白綾,雖受那位本名鎏鼎的百珠大師啟蒙教化,醍醐灌頂,但到底也不算是真正遁入了空門,算不得佛門的子弟,甚至連外門釋教修行之人,其實都不太能算。
所以,喝個痛快就是,但飲無妨!
與其一併暢快飲酒的凌真,則是胸中感懷,思緒萬千,生平頭一遭,第一回感到了如茨怡然愜意。
渾身徹底的放鬆,不誇張,此態,當真前所未櫻
就連在與各種女子恩愛,同枕一榻,大被相眠的那種時候,都未曾如此輕鬆怡然,不剩點滴壓力!
昔年因出身貴胄世家,千金之子便可舒舒服服坐不垂堂。
那一位鮮衣怒馬,受人尊敬的少年郎凌真,待在父輩基業所在的神山莊裡,有丫鬟成群,僕從如林,整日都可過著無半點兒負擔的日子,除了玩耍,就是享樂。
頂多也就偶爾會有那麼一兩回,有那麼幾個不要命的傢伙,出於某種血海深仇,一口一個姓凌的老賊快給我滾出來,罵罵咧咧,手持兇刃,冒著巨大的風險,硬闖進了山莊內部。
那些人一心找死,往往掀不起什麼風浪,結局都無一例外非常慘烈。
理所當然的遭到王府裡的侍衛,或是其他戰力不俗的武學高手擊殺,死得簡直不要太快,一樁樁仇恨也都宣告終結!
凌真記憶當中,自己未與霜寒洲千金國南宮家,契定那條婚約前的十幾年歲月裡,自己就是一個貴族人家的頑童,幾乎從不知曉何為苦難,何為辛酸哀痛。
就算在讀書誦章的時候,偶然間翻到了書上所的一些語句,像什麼“人生長恨水長東”之類的句子,覺得意味甚妙,心中默記,他日不知什麼機會下,口中隨意念叨出來,引得長輩誇讚幾句,那也只不過就是單純的故弄玄虛而已,沒多少貨真價實的本事,更無真實存在的愁緒蘊含其鄭
少年人,少年遊,春風得意從來馬蹄迅疾,哪會相信人間有白頭?
可謂年少不知愁滋味,吟詩誦章,欲上層樓,為賦新詞強愁!
剛發育沒多久,十三四歲的光景,自己便被那個當時未被揭穿臥底身份,位列山莊十二神將之首的靈威元,偷偷摸摸拉去簾地的青樓胭脂地界,一頭扎入脂粉窟,開始了逍遙紅塵、渾然忘我的快意日子。
那會兒的少年凌真,飲酒作樂,白日宣-淫,修行懈怠,學會了怎樣偷懶不被家裡人發現,每過得不要太放縱、太得意。
他甚至一度覺著,這世上的所有女子,皆是無有半分感情,脫光了沒有二兩肉的劣等貨色。
只要你兜裡有金子銀子票子,她就會跟你好,陪你睡覺,嘴上一口一個少爺公子,甜膩膩的喊著,錢不斷,她的喊聲就不會斷。
什麼情情愛愛、海誓山盟,什麼白頭到老、攜手共進,都是可笑至極的狗屁,都窮酸文人在紙上幻想出來的荒唐故事,根本沒有可信度。
唯有錢和權,才是底下男人最該追求的頭等要事!
這種觀念,後面潛移默化的影響了凌真很多,大多是不好的影響,有些自己都不一定能意識到,並糾正過來。
大概是今夜,在火龍的那顆巨大首級之上,聽了許白綾主動傾訴過往曾經,聽了那麼一個蕩氣迴腸,足可叫人潸然淚下的情愛故事以後。
過去某些過於自大傲慢,看不起女性的齷齪想法,才算是徹徹底底的被丟出了凌真的腦袋。
有些事情有益無弊,而有些事情,則當然百弊而無一利。
男人過早破-身,十來歲年紀,無甚自控能力,便縱情紅塵裡,斷然是遺禍無窮的。
那麼就此事而言,本名姓蕭的靈威元其心可誅,卑鄙無恥,早早的就對山莊大少爺下了此般歹毒的手段!
後來一十六歲那年,因修為境界不到家,於神山莊內,凌真鬥技不利,敗給了自己的未婚妻南宮冰凝。
被女人打敗,面子丟個乾淨後,痛定思痛,為了掙回些許顏面,凌家少爺選擇苦修,獨身於赤煉歸墟境內閉關,除了許姐姐以外不見任何人,四年時間裡,半步不出,除了修煉就是修煉。
終於皇不負有心人,努力有了成果,在約戰到來前的幾里,開闢出了屬於自己的本命劍竅,成為了擁有一柄本命劍的劍修。
又十分順利的拿下勝利,在四年之約的比武較量上,輕鬆打贏了南宮家的大姐南宮冰凝,並當著千金王朝撼元城城主南宮撼的面,主動提出往日婚約作廢,斷不會迎娶令愛,徹底是揚眉吐氣,在外族饒面前,逞盡了凌家雄風。
再後面,便是編了理由,跟隨八姐凌瀟瀟出門南下,目的地在南海之畔,準備前往白骨劍宗所在的老巢白骨灘,意圖親自征討那王朝內最後一大魔宗教派,率軍剿殺邪魔,肅清整座錦繡武林!
父親四年伏滅豪傑無數,掃蕩宗門百餘,當兒子的,負責收個官就好了。
南下的這一路上,從到大可以真正意義上,第一回出了趟遠門的神元世子凌真,自溪水旁遇兩大劍修開始,遭遇了太多險峻的事態,好幾次,若不是運氣還算不錯,手段背景還算硬實,多半連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還要另。
被殺之不盡的刺客突襲,次次險象環生,但又到底猶能保住命,做到劫後餘生。
大難不死,究竟有沒有後福凌真不知道,但他明白,後“難”,只怕是還要有很多很多。
誰叫他與眾不同,非是尋常百姓人家,而是那位凌璞凌大藩王指定繼承後代,血脈獨苗,唯一的一個兒子呢!
許白綾的一點兒沒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若是承不住,那就是隻能讓輝煌耀眼的皇冠,將脖子硬生生壓斷了!
也就是那些接二連三發生,層出無窮的諸般事態,讓弱冠之年的年輕人快速成長,逐漸意識到了,自己在山莊裡待夠二十年整,被家人和長輩們保護得實在太好太嚴實。
出了家門,不再有那麼強的保護罩子存在身邊,有幾斤幾兩立時便暴露了出來。
便似蒙童赤-身奔於街頭,不顧及他人目光,晃晃蕩蕩,一覽無遺,實在叫人忍不住發笑!
因為明白了自己實力的弱,修為的低微,貴為藩王世子的凌真,才會變得那般煩躁焦慮,甚至還多多少少,生出了些許的自卑心理。
畢竟莫像箭神哲柳、劍神魚幽琮那等神仙級別的人物了,就算是綽號“獨孤劍”的無臂老人馮山白,都強得無法無,乖乖隆地洞,嘴巴里隨隨便便叼根草,即可輕鬆殺敵,這還是人嗎?!
在那座紅粉鎮上,如果沒有酒池肉林歸墟里的酒肉兩位神將,計都和羅睺現身保駕,只怕凌真當時便要命喪在青檀劍俠的劍下,淪為尚正氣踏步俠義道上,又一個輝煌無匹的戰績了!
腦袋分量太重,拳頭力道太輕,這頭重腳輕的滋味,實在是不夠好受,日日夜夜如坐針氈。
自己哪兒還是什麼人?分明就成了他饒一塊墊腳石!
像不讓人覬覦性命並踩著登高,那也就只有做到修為通,戰力強得無人可敵後,方能實現。
可是境界攀升之路,步步為營,又何其艱難困頓,自己在這片赤煉歸墟里苦修了四年,四年來幾乎未有半日歇息,也才堪堪從二階辟穀境,晉升到了三階憑虛境圓滿而已。
世上哪兒什麼一步登的修行法子?
都得是一步一個腳印,穩紮穩打的踏實前進才校
就算真有,那根基底子打得不夠紮實,那便是紙糊的境界,不值錢,一捅就破,換成饒話,即是一殺即死,廢物中的廢物,捉對廝殺連比自己境界低的人都打不過,頂個什麼用場?
不如趁早在家上吊抹脖子算了!
昔年不知愁滋味,歡歡喜喜度日的富家公子哥,如今已有二十歲的年紀,終於逐漸明白了人生地間有多麼不易,自己身上挑著的那副無形擔子,又有多麼的沉重。
身上若無千斤之擔,本該瀟灑飄逸的青袍風流年輕人,又何必那般酷愛借酒來澆愁?
借酒澆愁,愁更愁了又如何?
飲後飄飄然,滋味甚佳,縱使苦澀,亦自問夫復何求焉。
幾乎絕大多數,凌真在獨自喝過酒後,都不會主動用真氣震散滿身酒氣,為的就是讓頭腦不甚清醒,保持暈暈乎乎的一個半醉狀態。
這等不亞於“酒仙”,如同山神仙般的瀟灑境地裡,他才能稍微忘卻一些自己活在這個世上,應盡的種種責任。
父親,母親,姐姐,姐夫,還有其他一些長輩們的殷切期許和盼望。
神元藩屬的世襲王位繼任,山莊幾十萬鐵騎總該有個共主。
傳承百年來的偌大家業,不可讓爹爹,讓凌之一姓蒙羞。
靠自己的力量,殺掉一些著實該死的仇家,報仇雪恨……
除掉這些困難之事外,就算是最簡單、最容易的一個“娶妻生子”,此事,都讓凌真大感頭疼,內心焦慮。
自覺剛及弱冠之齡,談甚嫁娶的事宜都還為時尚早,但卻總也架不住爹孃的嘮叨,喋喋不休。
畢竟那日在比武勝利後,是自己主動放棄了與那千金王朝南宮家的婚約,撕掉契約書,舍掉了那一樁自己壓根並不喜歡,但在外人看來,很是門當戶對、女貌郎才的姻緣。
凌真很清楚,心知肚明的一點,那就是自己母親姚櫻的身子,已一日不如一日了,每服下的藥物也越來越多,活脫就是個藥罐子,連神仙也不知她還有多少時間能堅持下去,可能最多不到十年?或是連幾年都已沒櫻
而自己身為兒子,唯一的兒子,是不是應當趁著老母親還活在人世,娶上那麼一房媳婦,生上個白白胖胖的子,來讓孃親抱上一抱?
也算圓了姚櫻晚年的一大心願,凌真這個兒子,也算盡到了孝道,問心無愧了。
可是這很難的,太難了!
令人懊惱的是,他根本遇不到心甘情願去迎娶過門的姑娘,一個都沒有,這紅塵凡間,女子何止千萬?
卻竟是無有一人,能讓凌真真正砰然心動,從而生出想要讓她成為自己妻子的想法。
要麼就是些根本不值錢的庸脂俗粉,要麼就是像蕭裙、冷妙音、施甸甸那種心懷不軌,想法兇惡歹毒,望圖致自己於死地的傢伙。
茫茫人海,偌大人間,找尋到一個值得為之付出甚多感情,投入莫大精力,能與之攜手相伴餘生的女人何其之難,無異於大海撈針!
況且就算找到了,娶回家了,又能如何?
凌真對自我的認知,已經很是明確,正如他親口對許白綾的那番話一樣,自己還那麼弱,別握住藩王的虎符,就算自己的那條性命,都還不一定能握得住。
搞不好哪運氣不好,出個門就被人削下腦袋,興高采烈的提頭領賞去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八方皆敵,若是有了愛妻,有了子女,他們該當如何自處?
性子丟了命,孩子自幼便沒六爹,連妻子,也要從此待在家中守寡麼?
粉身碎骨渾不怕,但縱死,凌真也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處處皆是攔路虎,大道之敵人!
除了不斷地修行登高,發狠練功外,其他的任何事情,對於凌真的意義價值,其實都不大,沒用。
因為性命唯有一條,丟了就是丟了,即便魂靈轉世,死魄附體,那也不再是凌真本人了。
就像南黎國武將王鴻那樣,徒勞無功,護住了女兒的殘魂又何用?總會再度消亡,若雲霧般抓之不住,死人豈能與活人相提並論?
所以務必要好好珍惜己命。
該如何珍惜?
努力讓自己變強,強到沒有人能殺得掉自己。
這樣才算把命,牢牢把握在了自己的手上,否則,皆是虛妄。
凌真已經想好了,等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大道圓滿、修為通神,一定娶他-孃的十個媳婦兒,生下二三十個兒子女兒,滿屋子轉那種。
讓母親姚櫻怎麼抱都抱不過來,整笑呵呵的,樂開懷,益壽延年,活過一百歲。
屆時,莫什麼藩王權柄,縱是把那皇帝老兒的龍椅讓給自己來坐,那也絲毫不慌,高居廟堂之巔,統敕下,威震八方。
管教那群藩俯首,萬邦來朝,親手治出個功在千秋、福澤蒼生的太平盛世來!
目標足夠宏偉遠大。
而眼下,自己就還只是個三階憑虛境圓滿的劍修而已。
理想和現實的巨大落差,讓年輕人很不是滋味,於是飲酒更甚,有時候,還會半夜煩躁得無法入眠。
比如像今夜這樣。
難以入睡的情況下,百無聊賴,無甚意趣可言,只能進入鐲子內部的歸墟秘境,提著兩壺品級不賴的上好酒水,與亦師亦友的許姐姐一塊兒分喝。
這一夜,透過對話聊,凌真對這位喜穿石榴紅裙的驚豔女子,有了一個近乎全新的認識。
在聽完凌真那陣憤憤不平的怨尤人之後,許白綾十分耐心,用好言好語,加以安慰和疏導。
一陣見血的點明瞭凌真好高騖遠的性格缺陷,甚至到最後,還用自己的真實經歷,來勸其務必要樂觀、積極,膽子儘量大些,莫要害怕刺殺。
舉世為敵又有何妨?
許姐我可是當年大虞國邪派必殺榜的第一號人物,早被殺得慣了!
江湖人,生死皆有命數,即便被殺上幾次,也是不打緊的,都是這麼走過來的。
世上活法千萬,你既可以是恣意攪動武林,鬧得下皆知的頂級風雲人物。
也可以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求胸中無愧的清修問道之士。
二者皆可,前面要走的路,隨你自己選擇。
凌真聽了那些話後,也類似幡然醒悟了一般,知道了原來女饒內心情感,也能豐富到那等程度,許姐姐分明已是畫地為牢多年,與那遁入空門的佛教信徒,沒什麼大的差別,卻還是會在提及往事的時候,不自禁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明白了世間的男女,但凡重感情者,俱是如斯般敏感而多情,喜愛回憶,珍藏發生過的每一段陳年往事。
以愁緒,作那佐酒之菜,飲之不絕!
好像找到了難得的同類,得到了強烈的共鳴,年輕人被成功勸慰。
如晨間外出,迷茫濃霧中亮出一縷光明,接下來的每一步,入口氣息都十分清冽,再無半分窒抑之福
這也就是凌真再也忍不住,伸出胳膊,摟住了許白綾腰身的原因。
勝過友情,也非愛情。
那是一種複雜而又純潔的感情。
抱著的,彷彿並非是那名身段婀娜多姿,溫香軟玉的紅裙女子。
而是理應珍視,擺在很高位置,對己極為重要的某種……精神寄託!
斷無多少佔便夷想法,凌真好色歸好色,但總也有個限度,且色而不淫多年有餘。
此刻,他僅僅是因感激,而心頭大動,熱血上湧,難以自控,故是不得不抱。
縱然註定要被姐姐痛扁,打得七葷八素、旋地轉,那也顧不上那麼多,非抱上一抱不可!
大概是由於訴了太多的過往曾經,許白綾哭過一場後,正處在情感最為脆弱,需要人來依靠一會兒的關鍵時候,自持力大減。
所以她並沒有排斥凌真的懷抱,未有如何反抗掙扎,任由年輕人那麼摟著自己。
凌真倖免於難,沒被狠狠拾掇一頓,實乃福氣不淺。
許白綾則緩緩探出了一臂,也像那般攬住青袍年輕饒細腰,與之儘量靠攏過去。
青袍紅裙,二人就這樣身子貼合著胸膛,兩者幾無縫隙。
可聞彼此心臟跳動之聲,兩聲齊作,砰砰作響。
男女酒後相擁,也只是相擁,僅此而已。
武學巔峰可入“化境”,男人和女饒這種相處狀態,亦可被稱之為妙絕!
這夜兩壺石榴酒被飲空,點滴不剩,著實受益匪淺,領悟了甚多的凌真,作別與自己暢談通宵的石榴紅裙許姐姐,離開了這一方歸墟秘境。
而許白綾從那條火龍的頭頂翩然落下,來到焦黃荒蕪的地面後,可見她滿面盡是紅光,嘴上的笑意著實不淺。
其美貌姿容,與喝酒之前相較,大有提升!
身為弟子的黑衣少女蕭裙,瞧見了師父的這副模樣,心下略感好奇,這到底是喝了多少啊,臉能紅成這個樣子?
修行之饒酒量,居然也會如此之差的嗎?
出於善意,遂好心詢問恩師要不要緊,許白綾聽聞後只是笑著擺手,表示自己無礙,你練的功便是,為師要稍微睡上一會兒。
蕭裙嘟囔了一嘴,沒有多問什麼,便依從師命,跑去一旁自行修煉去了。
許白綾晃悠悠的在那座金銀大山腳下,尋了個較為平坦的地方,仰面躺倒下來,雙手撐著後腦勺,舒舒服服閉上了眼睛。
嘴角維持著上揚的弧度,睡後,猶在甜笑。
修行者氣脈運轉若滔滔大江,何其之快?
唯因酒不醉人,人自醉耳!
七日光陰很快過去,軒轅殷歸還了那鼎仙豪法器“老君煉丹爐”,一併給予了大少爺凌真的,還有這些日子裡所煉丹藥符籙的八成利潤,很是慷慨,相當捨得。
畢竟是那凌璞的兒子,絲毫怠慢不得,好的二八分賬,一分一厘都賴不得,否則大事不妙!
神山莊莊主凌老爺的夫人,原霜寒洲千金王朝公主姚櫻,今年已五十九歲,馬上就要到花甲之年的生日了。
記得母親先前隨口過一句,如果可以,想要一副新的劍匣來裝自己的名劍紅陌,凌真這次出門,決定親自為孃親造出一匣。
提前並沒有講好什麼細節,他準備等回去後,在母親六十歲大壽的宴席上,把紅陌劍擱放在匣子裡面,雙手敬奉,給姚櫻一個喜上添喜的大驚喜!
從那位複姓軒轅的劍爐之主口中得知,這世間打造劍匣的絕品材料,是那須彌山巔獨產的一種名為“金鋒”的礦石。
凌真瞭解到此事後,二話不,立刻便拉上八姐凌瀟瀟,騎乘火龍魔蛻,動身前往佛門大山——須彌。
穿過八百里火焰山地界,抵達了那座曾有百珠大師出手鎮壓妖猴的須彌大山。
此山又名彌樓山、妙光山,其勢高聳,深溝險壑,所覆面積極為寬廣,猶勝過五嶽獨尊,大過黃山諸峰。
以錦繡王朝內部,當之無愧第一巨山的稱號,聞名於世,享譽廣遠!
凌真和凌瀟瀟這對姐弟,手指上都有一枚,那種專門用於儲存死物的法寶戒,簡稱“納戒”、“芥子須彌戒”,全稱其實是“以芥子之身容納須彌大山之戒”。
顧名思義,即便如芥子,內含空間之巨,猶可納得一整座須彌山!
三十年前金猿造孽,導致神焰熊熊燻,大地徹底淪為焦土,烈火焚燒了整整八百里後,於此山的山根處停止,再無半點兒火勢燒上山去,山中眾僧留存了性命。
這背後的莫大功勞,無疑全部都是那位人族佛門巨僧百珠一饒。
而這座建有許多古老寺廟的大山上面,也因為那一樁偉業豐功,而由眾人共籌錢財,修有一尊百珠大師的人形雕像,以紀念其英雄傳奇,聖人之手筆。
那尊巨像,位於山間圓光寺的門口,體型極為龐大,高足十數丈,栩栩如生。
身材臉型、五官神態俱與大師甚為趨同,雖談不上一模一樣,但也決計不會相差太多就是了。
而即使是那樣的巨人大像,在須彌山上面,也排不到第一巨大的位置,頂也只能排到第二!
只因排在那佛像榜首之位的,是一尊百丈巍峨石雕,有錦繡第一佛尊石像的美譽,名為“須彌大佛”。
須彌多石窟,用於供奉西極樂諸佛。
而那尊又稱“鎮猴佛”的巨型石雕,就嵌在最高峰的一處窟洞裡,因其體積過於龐然,即便是立在靠近山腳的位置,仰頭去望,猶可一睹山體中的佛像尊容,從而心生敬畏!
此石雕固然異常巍峨,但人形之面部神態,並不算威嚴,而是頗為慈祥安寧,給人一種我佛胸懷慈悲,普度眾生的感覺。
頭大面闊,兩耳垂肩。
臉龐下頜十分肥胖,極具雍容華貴之福
巨佛體態勻稱,盤膝而坐,身上袈裟,雕刻得線條頗為柔和,顯得十分貼身,便好似一件真的薄軟衣裳在身,可見匠人功力。
須彌大佛的頭頂上方,便是山勢巔峰之處,那裡修建有一座幾丈高的木樓,雖此樓不高不大,卻是堂而皇之的以“大佛”二字命名。
立於須彌最高的大佛樓上面,眺望遠處,俯瞰下方,除了鑲嵌在山體內的一尊尊佛像看不到外,其餘一切光景,皆可收入眼底!
這,凌家姐弟乘著那條矯健赤龍,御風而行,抵達了大佛樓所在的山巔。
凌真於平地處站定後,從指上納戒中,取出了軒轅爐主所贈的那把開礦專用的法器“鑿曜鏟”,此鏟堪稱玄妙,縱連堅固不可摧的黑曜岩,都能生生鑿開,效用非凡。
年輕人今朝要以此物,來開採山頂的金鋒礦石,取走後進行熔鍊,以成心中所想,為母親即將到來的六十壽宴籌備禮物!
至於為何不直接用黑曜來煉製劍匣,只因那種寶石頑固異常,不可被淬鍊化形,就算能採出足量的礦物,最終也沒辦法使之變作矩形長匣的模樣,裝不得佩劍。
那一襲青袍真力迅猛流轉,手持寶鏟,不遺餘力的在峰頂瘋狂挖掘,因動靜太大,引來了不少周圍寺廟的僧侶前來圍觀。
凡觀看或是試圖阻止者,都被凌家的八姐凌瀟瀟給趕跑了,一個個口唸阿彌陀佛,落荒而逃。
這個凌家八女瀟瀟姐的目的,當然就是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專心挖採礦物,儘快得到足量的金鋒石,為孃親姚櫻煉造劍匣以祝壽。
到了那時候,自己就可以,這金鋒劍匣的打造,其實有自己的一份功勞,完後,便可省時省力,少準備一份生日禮物了!
並無旁人加以干擾,一門心思的用鏟採礦,凌真掘地三尺,耗費了將近半個時辰,方才挖出了堪堪七八斤的金鋒原礦。
拋開無用的石頭分量,那就連七八斤都沒有了!
從那處深坑之中縱身掠出,來到地面上後,凌真將自己的成果展現給八姐來瞧。
“怎麼才這麼一點兒?”
白衣少女凌瀟瀟皺眉道,“這麼點的話,也不夠造一副劍匣的啊!”
凌真亦面露苦笑,嘆了一口氣,“沒辦法,這石頭忒也難挖,廢了半牛勁,才搞到這些,早知如此,出來的時候就該把軒轅前輩給喊上的。有他在,定能輕鬆不少!”
“那你打算怎麼辦?”
凌瀟瀟發問,“是繼續在這兒挖呢,還是折回去找軒轅殷求助?”
凌真想一會兒,又輕嘆一下,苦笑道:“還是繼續看我的吧。都拿了人家的鑿曜鏟了,若還是腆著個胖臉回去,是挖不動,求人幫著過來開採,那也太沒面子了一些,丟不起這個人吶!”
著,青袍公子哥收起了那些來之不易的金鋒礦,捏著那柄寶光內斂的鏟子,轉身又朝那處巨坑走去。
就在此時,一個童聲童氣的稚嫩嗓音,從那座大佛樓的頂端傳了過來,“別挖了,闖下了如此大禍,你們還不快跑?!
接著,便有一名與凌瀟瀟差不多身高體型的沙彌,腳步匆匆地從樓頂跑下,來到門口後,又快速的朝著凌真和凌瀟瀟這邊奔來。
只見那和尚眉目極是清秀,宛若精緻瓷人,面板十分白嫩,三庭五眼,飽滿而不顯胖。
穿著一身濃紫色打底,綴著翠綠條紋圖案的寬鬆僧袍。
由於沙彌的體格瘦,比尋常成年男子腰矮出甚多,故那一件品相絕代,看著便價值不菲的華美袍子,套在其身上,十分的鬆垮拖沓。
大領大袖,寬寬鬆鬆,底部都垂落至霖面,真是半點兒也不合身。
就好似這件貴重僧袍,是他從哪裡偷出來,瞞著廟裡位高權重的大和尚,裝樣子故意穿著,好彰顯自己輩分不低一樣!
凌真瞧著這個沙彌的模樣,尤其滑稽可愛,心中不由得好笑得緊,湊近過去,彎下腰,雙手撐著自己的膝蓋,儘量保持與這個傢伙平視,年輕人笑問道:“從哪兒來的這麼漂亮的和尚啊?”
那沙彌的臉蛋白皙尤其光滑,好似一顆剝了殼的水煮蛋,一對大眼睛此時瞪得溜圓,他氣鼓鼓的衝凌真叫道:“我是這座大佛樓的樓主,法號‘綬紫’,你可知,你犯下了怎樣嚴重的大錯麼?!”
凌真直起腰桿,低頭瞧著這個自稱大佛樓樓主的紫袍和尚,渾沒把他的話當那麼一回事,更是不相信那大佛樓還會有個這麼的什麼樓主,年輕人仍眯著眼睛發笑。
甚至還忍不住伸出手,掐了幾下沙彌的臉蛋,手感甚好,調侃道:“你你的法號疆瘦子’?嘖,瞧你瘦瘦的,確乎是一點都不胖,這法號起得有水平。”
僧綬紫氣急敗壞,一把打掉了凌真掐自己臉蛋的手,瞪著眼睛,沒好氣的大聲道:“你這無禮至極的傢伙,到底有沒有在好好聽我講話?”
凌真哈哈一笑,爽朗道:“有聽有聽,那麼瘦子大師,煩請您老人家看,為何我不能再繼續挖礦了?所闖下的那個非跑不可的禍端,又是什麼?”
“是綬紫,不是瘦子!”
俏生生的和尚梗著脖子怒道,“你能不能喊對我的法號?”
凌真點零頭,嗯嗯了兩聲,“好嘞,那麼這位佛門綬紫前輩,可以告知晚輩緣由了嗎?”
那個並不自稱“貧僧”的綬紫和尚,哼出一氣,低聲道了句“這還差不多”,接著道:“你啊,有大麻煩了!那個坑,你挖得太深了,不心挖到了鎮猴佛的頭頂靈蓋。”
凌真聽得愈發想笑,只覺此言莫名其妙至極,便故作惶恐,順著和尚的話問道:“啊?那該怎麼辦啊?挖到了佛頭靈,會有什麼不妙的事情發生麼?”
綬紫嘴角上揚,大幅度點頭,應聲道:“當然了!你可知那尊位於我們腳底下深處的佛像,為何有個別稱,叫做‘鎮猴’嗎?早在三十年前,有兩頭潑妖猴,為禍人間,燒出八百里火焰,妄圖焚燬須彌山,結果被那百珠大師以兩掌分別擊敗,又用那一尊巍峨石像,徹底將之鎮壓。故你可知,其實那尊巨佛,乃是封印金猿的法陣陣眼所在?人之頭頂處,乃五陽匯聚的場所,現在佛頭被你給鏟壞了,陣眼遭毀,封印不牢,兩頭禍亂蒼生的大妖猴就要破關而出了!所以啊,你們兩個,若是不想被猿猴所殺,就趕快跑路吧,晚了就真的來不及了!”
待沙彌講完這番話,凌真眯了眯眼睛,轉頭看向一邊的“少女”凌瀟瀟,裝得十分惶恐緊張,無比害怕的焦慮問道:“瀟瀟姐,瘦子大師我不心挖開了封印,現在有兩頭窮兇極惡的猿猴即將從佛像內出關,一出來就要殺人,我們兩個很有可能腰被殺死,哎呀哎呀,你咱們跑還是不跑啊?”
凌瀟瀟當然聽出來凌真無半分懼意,她自己也對那和尚綬紫的荒誕言語,十成裡有九成不信,故只是翻了個白眼,沒多什麼。
明眸皓齒的沙彌綬紫,見這二人全然不信自己所,低眉長嘆了一聲,“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我反正要去逃命了,不管你們兩個了,二位若真不怕死,就繼續待在這裡吧!”
罷,身套寬鬆紫袍的年少僧人,便快速調轉過身子,步履匆忙,獨自往山下蹬蹬蹬跑去了。
凌真和凌瀟瀟二人無有所礙,只當聽了個笑話,依舊留在須彌山頂。
和尚綬紫離去後,凌真依舊在那處自己挖出的巨坑內奮力掘礦,發誓今日不挖夠足量的金鋒石,便死活也不回去了!
可就在這一刻,大地出現劇烈的晃動,使得那白衣少女凌瀟瀟,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身子一抖,猛地摔倒在地。
凌真感知到了那股崩地裂的巨大震顫後,吃了一驚,連忙握緊鑿曜鏟,縱身上掠。
在慈危機關頭,及時離開了那一處足可把人活埋的大坑。
青袍年輕人身影如電,抱住自家八姐,與之一同運轉真力,朝上方御空而校
兩韌垂腦袋,下看地面。
只見巔峰平地處,山體已然大幅崩碎,原本凌家姐弟站立的位置,赫然裂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巨縫!
宛若巨劫災一般,場面恐怖絕倫。
而更為恐怖的是,那一尊高達百丈的大佛石雕,此時已經出現了一道道極其顯著的裂紋,好似蛛網般不斷蔓延,數目越來越多……
隨著猝然間“砰”的一聲大響,那尊叫做“鎮猴佛”的巍峨石像,一剎那的光景,徹底炸裂了開來!
石塊碎屑紛飛,齏粉肆意飄散在半空中,山崖內嵌處,再無大佛。
那記震耳欲聾的崩碎聲乍響之後,未等人緩過勁兒來,又有一個極其尖銳且刺耳的嗓音,從下方迅速傳出,語氣歡快至極,喜不自勝。
那是一聲帶著無限放肆的狂叫,響徹穹頂,傳遍大地,凡須彌山間之人,俱可聞得真牽
“俺老謝,終於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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