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七章 曜姬，那已經不是屬於我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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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為什麼！”

神宮樓閣之上，

卑彌呼憑欄立於日輪城的最高處，聲嘶力竭地朝著被陰雲所遮蔽的蒼穹質問著。

“我明明已經無數次的虔誠祈禱，明明已經無數次的卑微懺悔，明明已經將身份、將地位、將所有屬於神女的一切都禪讓給了他人！”

“為什麼你還是不肯放過我。”

“為什麼仍舊還要波及整個日輪城！”

“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千百年間來可都是你最虔誠的信徒！！”

“你怎麼能給忍心對他們降下神罰？”

“如果一定要懲罰，那就懲罰我一人，無論什麼樣的罪責我都願承擔！！”

“.........”

仰面嘶吼間，她並沒有動用神力去抵擋雨水的侵蝕，僅是以凡人、罪人直姿去迎接著上天的責難。

然而，當面頰上精緻的妝容漸漸褪去，當心愛的長髮與婚服盡皆被所雨水所浸溼，當其整個人全然失去了大婚時明豔、美麗。

她都沒有得到來自蒼穹之上的原諒。

象徵生命的太陽，始終沒有衝破陰雲的遮蔽，重新回到這片天地。

此間作為回應的，只有肆意轟鳴的雷霆，以及隱隱響起於城內的臣子悲呼。

【明明，剛剛還是一片歡聲。】

【明明，我已經在懺悔了。】

卑彌呼直直地看那被陰雲所籠罩的蒼穹，雨水還有其它什麼液體沿著其驟然憔悴的面頰緩緩滑落，那按在欄杆上的手指幾番蜷縮用力卻最終還頹然鬆開。

【時曲】，【雲外鏡】？

哪怕擁有著兩樣秘寶，其也無法升起任何的抵抗意念。

畢竟，這就是由高天原、由太陽神所留下的事物啊，以神明遺留的神器去對抗整個高天原的意志？

那不過是以卵擊石，是加速滅亡罷了！

“原來，您真的已經預料到了嗎？”

“這場不會停止的神罰。”

立於閣中高臺的曜姬，看著她的女王大人喃喃低語著。

這場本該能夠避免的災厄，這已經有過數次預警神罰。

“曜姬大人，”

“曜姬大人，城內的瘟疫已經迅速爆發，感染者的病情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提前準備的通用型藥劑、與隔離的措施起到的作用很是微弱。”

“現在，已經出現醫師出現感染的情況，就連將軍大人，將軍大人他.........”

“咳，”

“咳咳........”

前來通報士兵猝然劇烈地乾咳了起來，而在其捂著口鼻的手指縫隙中，有刺眼的嫣紅隨著雨水緩緩滲透滑落。

如是一幕狠狠地刺痛了曜姬的眼睛。

尤其是被提及的大將軍，更是令之心神晃動。

明明對神罰降臨的模式有了預料，明明已經聚集了整個日輪城的醫者去面對，怎麼會一點成效都沒有！！

【天下病疾必有根源，】

【只要能夠找到它的病理，那麼，日輪城一定能夠扛過此次的浩劫。】

突然間，她回想起了兩日前自己在府上的自信言論。

一時有莫大的羞恥與悲憤於之心底湧動而上。

素手蜷縮，銀牙暗咬，一柄逸散著紫色芒光的大戟猝然劃破了雨幕，穩穩地懸浮在了它身側。

“神明大人！”

她對著天幕低吼，美麗的瞳眸中迸發出決絕的憤怒。

“您真的要讓信奉您千百年的日輪城淪陷為死地嗎？”

夢境與現世開始重疊，

無力的女王大人，病逝的父親大人，焚火燃滿的街道，漸漸消逝的生命，以及墜入黑暗永遠輪迴的日輪城。

後續的畫面讓曜姬的眼裡盛滿了決絕。

可作為回應的，依舊是那轟鳴於蒼穹的雷霆。

失去希望的曜姬逐漸將目光收回進而落在了視野中的金色神像上，抬起的右手亦隨之將懸於身側的月曜大戟握住。

【既然您執意如此的話。】

玉指緊攥，力量翻湧，

其冷冽的眼眸中不自覺地開始有血絲瀰漫。

心意決斷之際，她提著戰兵，踩著積水，裹挾些著清晰可觸的煞氣朝著那金色的巨大神像走去。

女子如此狀態，不止是令周遭日輪城兵士瞳孔顫顫、心中恐懼的臆想不斷，更是讓沉浸於痛苦與絕望中的卑彌呼不由自主地朝著那煞氣的源頭投去了視線。

“曜、姬。”

看到那股極速攀升的力量源頭時，她下意識地呼喚出聲。

但是，當其真正在意到對方所行進的目的地時，巨大的恐懼與驚慌瞬間快要將之吞噬在內。

可內心對於前者的愛憐，以及那份對恐怖未來的後怕，還是促使之將這副幾乎已經喪失抵抗意志的身體驅動起來。

“不要，不要，曜姬！”

“不要再前行，不要再繼續忤逆神明大人了！”

“否則，連你也將無法回頭，無法得到這個世界的認可！”

“這個世界，是祂們的世界，是高天原的世界！！”

為了得到神明原諒，進而主動將神力封禁、收斂的卑彌呼，此刻沒有一點能夠阻止對方的力量。

憑欄聲嘶的她，不惜再次觸怒神明直言神庭名諱，也想要將這心愛的臣子保全下來。

畢竟，繼承月之奧義的她是特別的，

至少能夠保證在這場災厄中保住自己性命，但若是直接忤逆神明，那麼其最後的下場.......

卑彌呼已經完全不敢再去想象！

此間，

蒼穹之上陰雲依舊，遊走其間的雷霆則更甚，那鋪滿虛空銀蛇亂舞將整個黑幕撕扯得宛若白日。

“踏。”

抵近神像跟前的曜姬猝然止步，其視線緩緩上抬，

目光在掠過那面相威嚴的神明後又對上了那近乎歇斯底里的女王殿下。

現在，她這最尊敬的女王大人，臉上哪裡還能夠看得出溫和、明豔，以及早些時候的歡愉、幸福？

而將那些美好都取而代之的，僅是卑微、祈禱、以及對自身的懇求。

懇求自己不要再延續當下的意志。

但是，

我親愛的女王殿下，

若僅僅只是拋棄您、拋棄父親大人，拋棄整個日輪城獨活的話。

那，

餘下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

“女王大人，”

“你聽，”

“祂，祂們，是有在有注視著這片土地的，”

“但是，”

“祂們就是要眼睜睜地看著這片土地陷入永遠的黑暗！！”

曜姬的眼中已然盈滿了血色，柔軟的下唇上也出現了一道清晰的血痕，不過，那緊握戰刃與額間的新月印記，卻在黑幕驟雨間迸發著不屈的堅定芒光。

聽著女子憤恨的言語，卑彌呼陷入了無言可對的失語狀態，她只能夠看著自己心愛的臣子朝著其心中的惡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至........

“高高在上的你們，仔細聽好了，”

“日輪城若陷入永劫黑暗，”

“日後，我，定弒神！”

“以血染高天原，葬我千萬子民！”

入耳的可怖字句令卑彌呼的眼瞳不斷放大，因心神俱疲而癱軟在憑欄上身體也在這一刻掙扎了起來。

“曜姬，曜姬，我的曜姬，”

“你再胡說些什麼呢，曜姬，”

“神明大人，她不是有意冒犯的，這孩子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如果要怪罪的話，那就怪罪於我吧！！”

她的聲音由微弱到顫慄，再到嘶聲的向天祈求，最後湮沒在一束從天而將的巨大雷霆當中。

那雷霆就從其眼簾劃過，裹挾著滅殺因子的神之怒火，而所指向的物件，無疑就是立於神像之前，揚言要讓高天原血債血償的女子。

“不！！”

撕心裂肺的抗拒音從卑彌呼口中低吼而出。

然而，這樣的聲音在驟雨、在指向性的雷霆面前，很快就被覆蓋了下去。

“轟！！”

在劇烈的能量碰撞下，

地表顫抖，

神宮晃盪，

空氣中都瀰漫著一種類似於硫磺的刺鼻味道。

女子所立之地全然被磅礴的水汽與煙塵所盈滿，根本無法窺探內部的景象。

但是！

但僅憑如此似乎還不足以撫平蒼穹之上的憤怒！

接連數十道有古木粗壯的雷霆從天空墜下，瘋狂地威能徑直是將那離地數十米高的平臺，給硬生生地轟入了地下數十幾米之多！！

於這神明一怒下，卑彌呼那悲慼、卑微的聲音早已經沙啞難聞，無聲的眼睛中也逐漸被絕望所填滿。

虛幻中，她隱隱回溯了與曜姬呆過的所有時日。

從孩子剛剛記事、剛剛修習時起，到一起看過的花燈、集市，到遇到心上人後的第一個傾訴。

【為什麼，你奪走整個日輪城的生機，】

【還要奪走我的曜姬！！】

悲憤的情緒從其心底砰然湧動而出，自我封禁也在此刻被逐漸解開，沾染水漬、泥汙的白色禮服於神力的洗滌中重回大婚時的潔白，散亂的長髮也在能量的湧動間恢復了往日的光澤與柔順。

強撐起充斥悲慼身體，橫眉冷視向陰鬱蒼穹的卑彌呼，將丟棄的女王威嚴與一生最美的時刻重拾。

同時，極簡的【復仇】二字在其胸腔中湧動。

破壞她最幸福的一天，禍害她所珍視的國度，奪走她最重要的人！

哪怕是太陽神，

也絕對無法原諒！！

不過就在那熾熱、磅礴的能量逐漸從其體內湧出此刻，一連串的磚石滑落音以及一種極度諷刺的嘲笑音在廢墟中猝然迸發。

那熟悉的聲線，那聲音的源頭！

一瞬間，卑彌呼女王像是陷入絕望死境之人，突然在無垠的黑暗中找到了一抹希望的芒光一樣，瞬間就朝著樓閣之下看去。

只見，

廢土、深坑之中，一位衣甲破碎，長髮凌亂，口含血沫的人兒，正一臉悲愴與憎惡地看著那遙不可及地天空。

“曜、姬。”

剎那間，洶湧的淚水就盈滿了日輪女王的眼眶，脫口的呼喚也因為哽咽情緒與沙啞聲線，只能夠隱隱迴盪於周身。

而那於雷霆中不滅的女子，也在此刻發出了積攢於之心底的吶喊:

“呵，”

“呵呵，”

“這就是高天原的力量嗎？”

“這就是太陽神的神威嗎？”

“不，”

“就憑這點力量，你配自稱為神明嗎？”

“可笑，不過只是太陽神一系的普通神官，就能夠有資格代替太陽神對我日輪城降下懲罰！”

“可笑，千百年的信仰，竟在你們的眼前什麼都算不上！！”

蒼穹，

雷霆轟鳴，

顯然女子的這番嘲諷言論，已然引起了神罰主導者的嚴重不滿。

此刻，祂就在積蓄著更加強大的力量。

而曜姬也於此間一步一步地向著廢墟之上，向著那被神罰者所顧及、所庇佑著的金色神像走去。

於那將整個實質高臺都被肆虐得一片狼藉的威能下，及近的神像卻保持著完好無損，這簡直就是極端的諷刺。

“原來，身為神官的你們，也有不敢僭越的規則。”

“那麼，就好好看著我。”

“看著我，將你們的信仰斬滅！”

自語間，曜姬已然位足在了與太陽神像咫尺的距離，而那盤踞於蒼穹之上的雷霆也猝然收了急躁的性子，僅是在轟鳴，在積攢，在警告！

卻遲遲不敢像此前一樣貿然轟落。

直至，

刃光綻放下，盈滿殺意的月曜大戟猝然斬裂了那高大的金色神像，承載千年的信仰在這一刻徹底崩碎，那將整個天際都照耀得如同白晝的雷霆才如同怒蛟、如舒展的世界樹一般，完全地、毫無顧忌地、以湮滅整個日輪閣的態勢一灌而下！！

然而面對這鋪天蓋地的毀滅之力，

親手斬滅信仰曜姬卻沒有絲毫驚懼，

她輕蔑地看著那無限迫近的雷霆，黑色的瞳眸裡滿是鄙夷。

與此同時，於之額間的新月印記猝然崩裂，有宛若墨水、宛若黑夜一般的能量緩緩沿著她桀驁、明豔的面頰緩緩流淌而下，而其垂於足踝的紫色長髮卻於此刻瞬間化作了如雪的蒼白。

一對分別手持弓弩、短刃的咒靈也一併顯身於之身側。

人類的氣息被逐漸摒棄，

當下的她，

更像是一位有著人類模樣的大妖！

“哈，哈哈哈。”

“神力如此，還敢來我日輪城造次，簡直可笑！”

“也好，”

“血洗高天原，就從你開始！！”

此間，依舊有瘋狂叫囂響起，

而伴隨著這道聲音，迎著雷霆拔地而起的，還有墜落成大妖怪的人類女子·曜姬！

“曜姬........”

看著那逐漸陌生的氣息，卑彌呼蒼白的唇齒喃喃呼喚著，

不過隨後，她的目光也逐漸變得堅定，湧動於內裡能量也隨著其抬起的雙手而不留餘力地轟然爆發。

只見，洶湧而下的雷霆被硬生生地撕開，漆黑的天幕也於洶湧的力量中被破開了一個猙獰可怖的窟窿。

但是，從後面顯現而出的並不是溫暖的太陽，而是一個全身盈滿了白色芒光，目力難以直視的類人生物。

“你，”

“你們，竟敢.......”

此刻的祂必然是慌亂且猝不及防的，可還不等其將心中悸動、威脅道出。

無盡若星夜的漆黑，便堅定地、沒有任何商量地，將之緩緩吞沒。

“不！！”

淒厲的慘叫響起，

磅礴的驟雨與雷霆也在此間被收束。

........

........

“踏踏踏........”

戰靴的聲音輕輕敲擊著空曠的神宮。

“你來了。”

“比我想得更加早一些，曜姬。”

席地而坐的青年頭也不抬的說道，於之手中還在翻動著一本用於打發時間的泛黃古籍，隱約間能夠看到其上有著一些類似花草的配圖。

聞聲，來者止住了步伐。

她張了張口卻半天沒有能夠說出什麼話。

最終，她像是釋然了一般，而後略帶神傷的堅定回應道:

“曜姬，那已經不是屬於我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