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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停,冬日高升,己時末的陽光順著宮殿的窗靈將房內地面照的一地斑駁,大紅的幔床邊擺放著一雙女人的嶄新繡春湖靴。
床上忽然傳來“吱呀”一聲,一雙雪白的柔夷伸出煙波龍鳳被。
折飛燕下意識往感觸朦朧的懷中依偎了一下,卻只剩下餘溫,未見昨晚溫柔的臂膀,不禁睜開雙眼,眼前已是空空蕩蕩。
她怔了一下,想起昨夜的瘋狂和那種完全迥異與多年苦心修行的雲端夢裡遊蕩般的感受,臉上露出一絲羞澀,又有些失落。
他不在?
他去了哪裡?
她忽然很想見到他,這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奇怪依賴。
怔怔的發了會呆,纖手輕輕一揮,一股水流大勢席捲四方,貫通百穴,只覺身體痠麻無比。
五個時辰,真會折騰……
她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匆忙在被褥下翻找一番,拿起一塊雪白絲巾,上面沾染著一團鮮紅的血跡,不禁鬆了口氣。
無論是武境高手還是門閥千金大小姐,嫁為人婦,初承恩澤,這東西是極其重要的,甚至比性命還重要。
拿起一旁嶄新的褶衣、白色襦裙,匆匆穿罷,將絲巾放入懷中,剛剛穿上靴子,家中陪嫁的貼身丫鬟劍春和七八位丫鬟魚貫而入,悄悄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大小姐起了?”
“嗯。”
折飛燕揮舞衣袖,端坐銅鏡旁,劍春和幾個擅梳洗的丫鬟已經上前伺候。
直到半個時辰後,終於梳洗打扮完畢,澹掃蛾眉、朱唇輕點,便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臉襯桃花瓣,盈盈一握細腰。
因常年習武,身姿纖柔卻不失一種水流般的窈窕勻稱,一雙水波煙眸,散發著令人尊敬的洞察秋毫。
“大小姐生的真好看。”劍春抿嘴輕笑。
“郡王呢?”折飛燕起身輕聲問道,也不知是什麼奇怪心思促使,總之很想見到他。
劍春輕笑道:“一早去了碧波池邊的養心閣處理政務。”
折飛燕沉思了一會,吩咐道:“準備茶水,與我去叔父、嬸孃那裡奉茶。”
……
到了姜虎夫婦所在的偏殿,早有丫鬟提前告知,夫婦倆已經端坐太師椅,擺出一副當家做主的公爹、公婆模樣。
二人膝下只有一個嫡女姜玉熙,還被姜玉卿派去了西域十國領軍,倒是還有不少庶子庶女,但在極其講究嫡庶之分的門閥世家,實在不值一提,而且都是出息不大的小子,很少會多看一眼。
所以二人還真沒有做公婆的經歷,此時也有些激動,但見折飛燕款款行來,不失半分禮貌的躬身行禮,奉上茶水:“請叔父、嬸孃用茶!”
“好好好……”
兩人心中這個熨燙,不禁莫名想到,如果姜玉卿是自己的兒子……
算了!這種兒子咱家沒本事生,太霸道、手腕太強橫、脾氣太獨斷、心思太深沉,身為長輩都有點憷的慌。
不過郭氏還是拿出婆婆的架勢,什麼門閥規矩、公侯門風,喋喋不休的說了一通,然後發現折飛燕雙眸中滿是大度與熟知的笑意。
不由有些尷尬,這小娘也是個武境極高,出身門閥,極有原則與主見的,不由一陣索然無味。
折飛燕出了偏殿,已經接近晌午,隨意看向湛藍的天空和幾縷飄過的雲彩,一雙乾淨的猶如清潭的雙眸中忽然閃過一絲震驚,立即加快腳步:“去養心閣!”
碧波池在府邸東北角,是一處貫通城中聖山江的巨大湖面,一條木寨一直通向湖心,湖心處是一座碩大的凋梁畫棟樓閣。
折飛燕到了樓閣邊,往裡看了一眼,只見主位上姜玉卿盤坐書桉,一身錦衣、金冠束髮,烏黑長髮披散腰間,身姿挺拔,膚色比姑娘家還要白,生的甚至比姑娘家還要俊俏,正執筆書寫什麼。
兩邊各站著一名身姿綽約,腰束長劍,容貌或嫵媚或精靈俊美的侍女。
下面則是二十餘位各階官員和軍中將領,同樣在書寫著什麼。
這是在處理西秦軍政,區區一片湖心樓閣,卻已經是西秦萬里疆域的中樞重地。
折飛燕一時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才好。
這時只見那位郡王抬起頭,一雙深邃的始終令人看不懂的雙眸中露出一絲笑意,衝她揮了揮手,又拍拍身旁。
折飛燕心中一暖,款步走入樓閣。
“夫人!”
一眾官員、將軍紛紛起身行禮。
“諸位自便。”
折飛燕輕輕頷首,徑直走到辛卓身邊,迎著他的目光,心中一顫,低頭盤坐一旁。
等了好一會,才悄悄看向郡王,只見他又在繼續書寫著什麼,便看向書桉等待批註的一沓厚厚的文書,不由抿了抿嘴。
當前的文書上赫然是一排不算好看,但卻蒼勁有力的小楷,內容令人心驚:
“三州十八府稅賦一律減免,是郡王府衙明發的旨意,為何還會有路徵、車馬錢、田畝稅、商稅與人頭錢?知府衙門是吃大糞的?
著有司官吏緝拿涉桉人員,一律斬首,知府衙門如果不堪管治,本王便令軍中將校去處理,蔣維忠你這個知府若還想繼續做,便拿出成績見我,不是滿嘴胡說八道……”
說的話太直白、太粗魯,完全不像鐵血郡王的手筆。
但接下來又寫了一行字:“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我明白,門下官吏貪沒火耗、蠅營狗苟的事不是不可有,但蔣知府你當知時事艱難,如今絕不能有!咱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門下官吏真心待我,我自會不吝賞賜與官位,好為之。”
這句話又像點睛之筆。前面無情敲打,後面又推心置腹、激勵人心。
這樣的批註出自鐵血郡王之手,下面的人誰還敢湖弄?
折飛燕呆呆的看向辛卓,忽然有些不理解,這個過了新年才十八歲的夫君,為何會如此手腕,如此洞察人情世故,像是個七老八十的、御下有術的精明政客。
接下來郡王下筆如有神,往往一本奏事文書隨意掃一眼,便看出了官吏們的意思和隱藏的玄機,該敲打的敲打、該殺的殺、該誇的誇,該賞賜的一分不少。
論起玩太極,沒人玩的過他,既有雷霆手段又不乏清風柔和。
並且對政務、民生、軍伍、刑訟之事都瞭如指掌,熟悉、擅長的令人髮指。
折飛燕已經徹底震驚了,這樣的人,絕對是一個聖明之主,只怕不下幾年,西秦之地便會成為路不拾遺、百姓安居樂業的人間淨土。
她默默的看著辛卓,心態忽然間徹底轉變了,如果昨天還有些排斥,今日便覺得……或許是自己高攀了這樣的男子。
姜氏門閥當代家主、西秦郡王、小尊者高手、數十萬大軍和數千萬百姓之主,聖明獨斷,偏偏又生的年輕、俊俏。
一時竟痴了。
而辛卓其實沒有什麼想法,他心裡的事太多,處理政務這種鬼事,以他小尊者境界、強大的元辰宮和前世被影視劇荼毒的各種套路記憶,實在是太小兒科了。
直到文書全部批註完畢,令府衙文吏分發下去,才沉聲問:“禮部尚書到了哪裡?玉司流先生可有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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