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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氣色看起來不太好。”

頓了頓,歐陽戎回頭認真問:“去雲水閣喝茶不叫我?”

“......”離扶蘇。

“檀郎莫開玩笑。”他揉了揉頗深的黑眼袋,苦笑:“為祖母祈福,夜裡有些失眠。”

歐陽戎一臉古怪:“你還真傻乎乎給她祈福啊?”

離扶蘇撓頭:“阿父日夜留守浮屠塔祈福,我作為人子,總不能躲起來吃好喝好,得和他一起。”

說到這兒,鬍渣青年一臉擔憂,面色有些憔悴:

“阿父也很勞累,距離良翰立定的上報祥瑞的日期越來越近,阿父最近有些心神不寧,我得陪在他身邊。”歐陽戎笑了下:

“你阿父那是沒辦法,那行吧,但可別伯父還沒病倒,你就先病倒了,你病倒可沒用,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

“虛煩不得眠,酸棗仁湯主之。可試試。”離扶蘇差異:“檀郎還會醫術?”

13“最近翻看了幾本醫書藥方,學了些,人總不能.

年輕縣令語氣淡淡:

“有時候連自己受了什麼傷、得了什麼病都不知道嗎,全聽別人的吧。”

丟下一句話,歐陽戎與離扶蘇在佛塔前,照常分開。上午八九點的初陽,金燦燦的照在二人身前一座嶄新莊重的浮屠塔上。

百尺塔身,簷牙高啄,金碧輝煌,數不清的琉璃瓦正耀耀生輝。

離扶蘇走進隱隱有莊嚴誦經聲傳出的浮屠塔,去尋離閒和善導大師他們,開始新一天的祈福誦經。

歐陽戎輕車熟路,繞過此塔,在塔後一座熟悉的井口前,背手停步。

他垂目看了眼地宮古井,又回頭看了看剛剛竣工兩日的金燦佛塔,小聲嘀咕:

“是不是建偏了點,話說,當年的那座蓮塔,應該是修建在這處地宮入口之上的吧?

“不過,若是完全按照舊址修建,遮住了太陽什麼的,下面豈不是烏漆嘛黑的,不知大師都沒太陽曬了,這怎麼行......

“本官修的佛塔,才叫全方位的人性化關懷,塔偏一小步,功德一大步。

“所以,小木魚,給本官多漲點功德啊喂。”歐陽戎笑了笑。

對於身後的這一座嚴格按照當年蓮塔規模修建的江南最大浮屠塔,他還算滿意。

這段日子,除了縣衙的必要公事外,歐陽戎大部分時間都泡在東林寺,督造此塔,從無到有,拔地而起。

算是眼看著它起高樓。

新浮屠塔修建的速度十分之快。

得益於上半年龍城縣大規模新建水渠、碼頭等營造的順風車。

山下縣城並不缺熟練工匠與青壯勞力,只要蘇府的銀兩給到位,浮屠塔的規模與速度不成問題。

至於浮屠塔內供奉的佛像牌位,當然是那位女皇陛下自封的各種尊號與佛門頭銜。

塔內最中央的大佛像,臉模也是按照女皇陛下的龍顏仿刻的。

算是完全按照這位“聖人”的模板私人定製了。

某人心裡唯一的槽點是,這位陛下的尊號頭銜未免有點太多太長了些。

不知道的,還以為塔裡供奉了很多人呢,所幸新塔夠大,都能裝下。

歐陽戎輕扯嘴角。

另外,雖然是佛門淨地,但是浮屠塔內的裝飾什麼的,也是怎麼低奢華貴怎麼來。

用離閒嘆息的話說,母后肯定喜歡。

眼下,嶄新高聳的浮屠塔,儼然成為了東林寺的新地標。

善導大師倒是晚上做夢,嘴都笑歪了。

但山下那位管賬拿銀子出來的韋伯母,臉上不免有點肉疼之色。

只是在歐陽戎面前,絲毫沒有表現出來,但持家婦人背後的唉聲嘆氣誰知道呢?

至於離閒與離大郎,不是管家婆,對於錢財一事並不太敏感,父子二人十分信賴歷經千辛萬苦求來的某弱冠謀士,對他執先生之禮,言聽計從。

至於那位同樣管賬的離小娘子,倒是有點出乎意料的平靜,默契配合歐陽戎的舉措,一絲肉疼叫苦都未表現出來。

鹿鳴街的蘇府,每日都有人員進進出出,將一份份裝珍寶字畫的箱子搬走。

正是這位離小娘子在默默典當生辰禮。

而這些日子,歐陽戎每天的三餐點心,都是蘇府提供,從未缺席。

眼尖的他瞧見,伴隨著這座新浮屠塔的修建進度逐步完成,韋眉母女和離閒父子日常的伙食水平,肉眼可見的降低。

守在寺內的離閒與離大郎,都開始早出晚歸蹭東林寺的早晚齋飯了。

但韋眉、離裹兒母女每日親手送到歐陽戎面前的膳食規格,絲毫未變,日日準時。

這些,歐陽戎都看在了眼裡,沒說什麼。

反而還吃的挺香的,畢竟幸福來自於參差不齊,嗯,若是離大郎、燕六郎這兩傢伙沒有時不時的腦袋湊過來、蹭他飯的話.....

“看前幾日江州寄來的信,小師妹應該快回來了。”

石欄杆圍攏了一圈的井口前,歐陽戎手掌摸了摸腰間裙刀,自語了聲,瀟灑躍欄。

當下,新浮屠塔與聖人佛像已經徹底建成。

離閒、離大郎正以孝道之名,跟隨包括善導大師在內的一眾東林寺高僧們,為京城那位女皇陛下日夜祈福,

同時,女皇送來的某隻“裝有玉玦”的錦盒,正被封條密封,供奉佛前,享受香火。

至於小師妹,最新訊息是,三日前已從嶺南道的廣州府秘密購得寶玉,返回了江州。

不過她並沒有立馬回龍城,僅在江州城逗留了半日,留下報平安與購玉順利的口信,就馬不停蹄,趕去了閣皂山求丹。

眼下,督造浮屠塔的工作完成,歐陽戎倒是忽然閒了下來。

他每日除了去給某位膽小如鼠的老縣丞加油打氣,循循善誘,畫大餅外,其他空閒時候,都如眼下這樣,前來淨土地宮轉悠。

眼見井口旁暫時無人經過,歐陽戎翻身,利索下井,進入地宮。

在日常啟用某個枯槁僧人後,歐陽戎快速略過了不知大師日常任務般的問答。

他掏出一份桂花糕遞去,枯槁僧人止身,歡天喜地的走去一旁,屁股坐地,吧唧品嚐。

歐陽戎轉身,走去一邊,抽出腰間一柄長劍。

他利用劍身上的朦朧月光,作為“火把',仔細的轉悠了一遍幽閉地宮。

“按理說,衷馬大師死後,它應該是留在了地宮才對。”

歐陽戎微微皺眉,心中自語。

他最近經常故地重遊,並不是陪瘋和尚秀真。而是在探究一件心心念念之事。

歐陽戎病癒下山後,這些日子重新梳理了一遍,那日啟用歸去來兮福報後發生的種種事情。

他突然發現一件忽略之事。

若是地宮牆壁上衷馬大師的刻字留言不假,沒有欺人。

那麼,當初衷馬大師從瘋帝盜走的那一口新鼎劍,豈不是留在了地宮?

或者說,還在東林寺?

按照歐陽戎截胡“匠作”的經驗,當初衷馬大師是利用了蝴蝶溪誕生的鼎劍、會以整座龍城做為劍爐、進行首次洗劍的漏洞。

衷馬大師躲在地宮,搶先使用劍訣、真名等條件,召喚出了新鼎劍,順利截胡了隨瘋帝。

後面,瘋帝放火燒寺,蓮塔走水,衷馬大師依舊躲在淨土地宮,被嗆鼻滾燙的黑霧憋死,都沒有出來。

所以,那一口真名未知的鼎劍,還留在淨土地宮內。歐陽戎低頭看了一眼月光長劍。

他原本是十分懷疑,這柄奇異長劍,是不是那一口未知鼎劍。

理由是,它劍身所散發的朦朧月光,竟能奇怪的啟用地宮牆壁上的月光石刻。

而這些石刻,歐陽戎根據那一日的衷馬大師幻影畫面,猜測很可能是用那口未知鼎劍刻下的。

所以......這類似清寒月光的石刻光亮,是那口未知鼎劍的劍氣?

而月光長劍散發的月光,因為與它有著某種同源聯絡,所以才能激發石刻中沉寂數十年的月光劍氣?

這麼看來,月光長劍是那口未知鼎劍的機率很大。但是,這柄月光長劍是從柳子文身上“爆出來”的。

歐陽戎前段日子,特意去往古越劍鋪調查過,有一位老工匠透露,月光長劍是從乙字劍爐裡新出爐的寶劍,出自那位老鑄劍師的手筆......一脈相傳嗎。

但這就排除了嫌疑。

試想,若月光長劍真是那一口未知鼎劍,老鑄劍師豈會輕易與人?

能有多餘的一口鼎劍,他幹嘛不直接送往雲夢劍澤,了卻那個蓮塔之盟?

歐陽戎微微皺眉,四望空蕩昏暗的地宮。

“衷馬大師早已火化,都燒成舍利了,這一口未知鼎劍,究竟去了哪裡?

“此前問過善導大師,當年開啟地宮之後的情形,除了衷馬大師肉身成佛的屍體,他們說,並沒有發現任何類似劍的事物......

“難道說,它與我的'匠作'一樣,也是劍非劍的形態,難以辨認,明珠蒙塵,被僧人清理,隨手丟棄了?

“還是說,被有心人取走,藏了起來?

“可這麼多年,除了'匠作',自“文皇帝'之後,從未聽說有新鼎劍出世......”

歐陽戎摸下巴,尋思道:

“劍主已死,又是劍非劍的形態......那明珠蒙塵倒也正常,況且,後人不知真名,就算發現了,誰又能掃清塵埃呢?”

他輕嘆,皺眉四顧:

“這麼說來,豈不徹底失傳?

“等等,也不一定,聽聞氣盛之人,與未認主的鼎劍能有冥冥聯絡,鼎劍有靈性,也會擇人,就像我那'匠作',就挺有意思,對我又是小嫌棄又是依賴離不開我,怎麼聽起來怪怪的咳..

“只是氣盛之人難遇,尋常人不知真名,怎麼尋它...

一上午的時間過去,歐陽戎環繞地宮,尋找了數圈,依舊無果。

“這口鼎劍到底在哪?”

不多時,他鎖著眉頭,轉身離去。

嗯,走之前,再用糕點誘惑,將不知大師搜了下身,連他的佛珠都沒放過,咬了咬,浮現牙印,肯定不是鼎劍了。

歐陽戎點點頭。

最後,秀真身上,除了跳蚤,一無所獲。

留下佛珠無辜戰損的痴呆僧人,歐陽戎揚長而去。

這一日傍晚,歐陽戎回到了梅鹿苑,剛進院門,視野裡就出現了一道熱烈火紅的倩影。

“大師兄!”

只見小師妹從鞦韆上蹦下,俏臉欣喜的遞上一包紅布,與一個丹盒。

紅布里包裹一枚圓潤無缺的玉環,丹盒中靜躺兩枚顏色不一的丹丸。

“不辱使命。”她翹起下巴。“小師妹辛苦了!”m.

歐陽戎反手取出一份酥山,投餵。謝令姜:“......”

“飯前吃冷飲不好,會肚疼。”她板臉。

“肚疼?”歐陽戎皺眉:“那多喝......”立馬改口:“那給我吃吧,不然要化了。”

“不要。”

歐陽戎手中冒冷霧的酥山被一隻紅袖迅速奪走。

“不是不能飯前吃冷飲嗎?

“大師兄就不能等等我,晚點再吃飯?我消化一下。”

“......”歐陽戎點點頭:“真是難不倒你,好吧,我先去趟隔壁,師妹好好消化。”

沒去看小師妹幽怨的小眼神,拿到兩物,歐陽戎立馬去往蘇府,召集眾人議事。

路上他還嘀咕......這回投餵怎麼沒漲功德,欸小師妹越來越難養......不是,難哄了。

隔壁蘇府。

離閒等人見到歐陽戎的身影,頓時緊張起來。終於來了嗎。

一個時辰後,書房門開,在走之前,歐陽戎看了眼臉漲紅、手顫慄的離閒,留下一隻丹盒在桌上.

深夜。

一道頎長身影出現在悲田濟養院旁的新修佛塔前。這道身影似走路無聲,氣息深斂,悄無聲息。

他頭戴一副青銅假面,揹負狹長木匣,步入塔中,默默行走陰影,繞過了瞌睡站崗的僧人。

身影來到了佛前供奉的一隻貼有金黃密封條的錦盒前。

佛前,橘黃色的燭火光暈中,突然摻雜進了一絲澄藍光芒。

一道弧,靜靜的懸浮在錦盒的上方。盒身看似完好,靜躺桌上。

歐陽戎手指繞過封條,輕敲盒身某處,有斷口齊整的圓弧碎塊脫落,吸入掌中。

雖失去一塊,但盒身穩固,毫無解體跡象。

他取出一枚圓潤玉環,從大小剛好的圓弧缺口處,塞進空盒,再搭積木般,淡定拼回碎塊,嚴絲合縫。

錦盒外觀,完好無缺。

戴青銅假面的青年最後看了一眼慈眉善目的金身佛像,轉身走人。

“弧”消失。翌日。

廢潯陽王離閒與諸位大師,照例在江南最大的浮屠塔內,為大周女帝祈福。

有掃地僧人偶然碰落錦盒,錦盒墜地,四分五裂。離閒與眾僧前撲救玉。

愕然發現,碎塊之中,女帝所賜玉玦,不僅未碎,缺角癒合,完美無缺,明亮如月。

佛祖顯靈,美玉復圓。

一眾高僧大震,玉玦晴圓之祥瑞頃刻傳遍龍城,縣人皆驚。

聖曆元年,九月十五,江南有刁姓縣丞,上遞奏書,進獻祥瑞。

奏摺火速飛往洛都。一時驚起千層浪。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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