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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諭看兩位大佬如此火光,順手發電報問了問身在維也納的玻爾茲曼和法國的皮埃爾·居里。

兩位大佬同樣沒想到英國人自己吵了起來,好在法國方面立刻幫助協調過去了半克鐳,總算沒有讓兩位諾獎大佬真的為了這點事爭得面紅耳赤。

不過拉姆齊與盧瑟福確實結下了一些樑子,很難化解。

但拉姆齊畢竟年齡大了,與盧瑟福後續沒有過多學術上的交集了。

看得出鐳的吸引力那是相當大滴,連頂級科學家都要爭搶。

李諭用它悄無聲息地讓俄國那個討厭的文物販子科茲洛夫死於無形,也算用了目前最先進的“科學手段”,絕對無人知曉。

科茲洛夫拿到鐳水絕對能樂死,嗯,樂死。

在曼徹斯特的幾天,盧瑟福還帶著李諭參加了一場曼徹斯特市專門為自己舉辦的榮譽市民授予儀式,以表彰他獲得都靈科學院獎金一事。

盧瑟福甚至得意地給李諭炫耀起自己剛買的汽車:“這是從捷克運過來的烏耳斯利—西第利牌汽車,我剛剛花了150英鎊買下它。”

李諭並沒有聽過這個牌子,也無所謂,反正現在汽車品牌多如牛毛。

至於價格不算特別高,可是也已經達到了盧瑟福五分之一的薪水。

盧瑟福本人從上學獲得獎學金開始,就沒有感受過貧困,但他同樣沒有真正富裕過。

盧瑟福獲得都靈科學院的獎金是400英鎊,對於當下來說,算得上一筆小鉅款。

盧瑟福開著汽車高興地說:“這輛汽車在農村行駛,平均每小時約14英里。在平坦的道路上,每小時可達25英里。如有必要,甚至可達35-40英里!但我並不熱衷於讓我心愛的汽車沿著公路飛駛,如果被抓住,得交不菲的罰款。”

李諭笑道:“警察可沒有測速裝置,有什麼好擔心的,總不能全憑主觀判斷吧。”

“他們就是靠主觀判斷,”盧瑟福說,“有時候我只開25英里時速,他們就說我涉嫌超速,影響了曼徹斯特的道路安全,還會驚擾馬車上的貴婦人。”

李諭問道:“這麼說的話,您已經交過了罰單?”

“是的,”盧瑟福說,“每次就要一英鎊,簡直令人沮喪!”

盧瑟福平時仍舊精打細算,真正解決錢的問題,至少得等諾貝爾獎金到位才行。

榮譽市民授予是個很簡短的儀式,很快結束。盧瑟福今天明顯是想要開車兜兜風,回程時還在誇讚李諭對汽車工業幾個非常有創造性的設計專利。

再次回到實驗室時,遇到了幾名學生來問題,盧瑟福耐心解答完後,才真正在實驗室中落座。

李諭說:“教授果然是位好老師。”

盧瑟福直接說:“同吹毛求疵的加拿大學生相處過一段時間之後,這裡的一切都使人感到格外親切和爽快。”

好嘛,這句話要是晚一百年說,他能被罵死。

李諭看到實驗室中的儀器後說:“教授關於射線以及α粒子的實驗裝置似乎已經備齊了。”

盧瑟福說:“可惜操作它們離不開我的幾名助手,否則完全進行不下去,尤其是蓋革。這個實驗需要測量並且觀察數以萬計的粒子,沒有他,我實在設計不出絕佳的實驗方案。”

李諭說:“我明白,要能夠觀察到單個的α粒子才行。”

要是沒有蓋革計數器等裝置,α粒子散射實驗根本沒法做。

看樣子,現在盧瑟福的確沒有做實驗的條件。

盧瑟福說:“我的腦海中已經有了一些猜想,比如原子內部很可能是一個微型的太陽系,原子核好比太陽,是中心;電子就像行星,圍繞著太陽旋轉。雖然還有很多疑問,但這個想法縈繞在我心頭好久,只是那些困惑讓我無法下決斷。”

李諭明白盧瑟福有怎樣的困惑,“如果原子內部真的是行星系統,電子做圓周運動,按照麥克斯韋的電磁理論,會產生電磁場,同時釋放能量。而隨著能量損失,電子會越來越靠近原子核,並最終撞向原子核。要是用數學計算,這個過程短到無法想象。”

“這就是我最頭疼的問題,真要如此,世界都不會存在。所以沒有足夠的實驗資料前,我根本不敢做任何推斷,”盧瑟福嘆道,“但我實在不喜歡這種單純數學的推理,明顯不夠物理。在我看來,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用試驗觀測到有力證據,只要可以打碎原子核,一切不證自明。”

想要打碎原子核的想法,並不是盧瑟福首先想到的,但他是真正付諸實現的。

當然需要極為精巧的實驗和非常巧妙的設計方案、對結果長期的分析。在目前的理論和實驗基礎下,要解決這個問題極其困難。

可以這樣設想:在一間擺滿了各種傢俱的房間裡,透過敞開的門窗,向房間漫無目標亂射一陣。再根據零零星星碎裂的小木片對傢俱作出某些判斷。並且要判斷出這些小木片是從大鋼琴上還是從餐具櫃上被擊落下來的,顯然非常棘手。

而這正是盧瑟福所面臨的需要探索的問題。

反正實驗物理學,沒有點創造性的頭腦和優秀的動手能力真搞不定。

而且就算盧瑟福提出原子核式模型,很快也會被打破,存活時間一年都不到。

因為李諭提到的那個原子穩定性問題照舊無法解釋,——這可是二十世紀初的四個物理學大難題之一。

總之,盧瑟福經過這一段和李諭的相處,對李諭的知識面以及洞察力是佩服到家了,此前一直只認為李諭是個偏向純粹理論的物理學家,沒想到對物理學的認知相當深刻。

盧瑟福感覺李諭言行之間有種很奇妙的味道,具體是什麼又說不上來。

李諭已經沒法繼續留在英國了,臨走時祝福說:“希望教授一切順利。”

盧瑟福說:“曼徹斯特大學為我準備了一套電報系統,以後我們電報聯絡。”

——

登上輪船時,李諭發現同船的還有弗洛伊德。

李諭上前問道:“弗洛伊德先生,你怎麼也去美國?”

弗洛伊德說:“美國有幾所大學請我去做一些關於精神分析學的演講。我本來沒想去,不過他們開出的薪水的確吸引人。”

老美現在就是這樣,就算歐洲二流的科學家、藝術家,到了美國也是絕對頂流。

李諭又問道:“什麼大學?”

弗洛伊德說:“克拉克大學以及更遠的斯坦福大學,哦,出了高薪的就是斯坦福大學。唉,那地方可是一片荒漠,真不敢相信美國人會在那裡建大學。”

李諭說:“據我所知,斯坦福大學的招生還是不錯的。”

弗洛伊德說:“畢竟校董會有錢,斯坦福先生當年可是負責修建太平洋鐵路之人,我無法想象他在這個工程中賺了多少錢。”

斯坦福是個很成功的商人,在修建這條美國超級大鐵路時,他與美國政府進行商議,宣告鐵路非常重要,引導美國政府同意投出一半的建設費用。

而斯坦福利用自己的人脈,成為了太平洋鐵路建設公司的實際主導人。

這只是第一步。

然後斯坦福又另外建立了一家公司,為鐵路提供材料和勞務。

關鍵點來了:由於他同時是兩家公司的老闆,很容易設法使一家公司以雙倍的價格把材料和勞務賣給另一家。而政府名義上出的是一半的錢,實際上支付了全部費用,而斯坦福本人則順勢回收了自己所有的費用。

什麼叫空手套白狼!

一番操作下來,直接讓斯坦福賺翻了天。

但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後來斯坦福唯一的兒子死了,老兩口頓時生無可戀,積累下的鉅額財富沒了繼承人,於是直接投資興建了斯坦福大學。

輪船抵達紐約港,弗洛伊德準備休息兩天後再前往克拉克大學。

他下榻的正好也是華爾道夫酒店。

次日,在餐廳共同吃早餐時,弗洛伊德看到了一張海報:“巴納姆馬戲團,攜帶當年令無數人震驚的展品共同來到紐約!歡迎各位前來參觀,門票只要80美分。”

“要一起去看看嗎?”弗洛伊德問道。

李諭反問:“弗洛伊德先生對馬戲表演感興趣?”

“並不是,但他們的展品讓我不得不動容,你看,”弗洛伊德把海報拿給李諭,指著上面說,“除了斐濟美人魚、暹羅連體雙胞胎,他們竟然展出了克倫威爾的頭顱。”

“克倫威爾的頭顱?”李諭訝道,旋即拿過海報。

克倫威爾名氣自然很大,他是英國資產階級革命的代表人物,號稱英國首位“護國主”,還把查理一世送上了斷頭臺。

不過查理二世上臺後,恨死了搞死自己老爹的克倫威爾,下令把死了兩年的克倫威爾屍體掘出來吊在了絞刑架上,然後又斬首示眾。

再之後,更是直接將克倫威爾的頭顱用長矛挑起,長期掛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頂上。

直到1685年,也就是查理二世去世、詹姆斯二世登臺之後,頭顱才被一場大風颳了下來。

一名衛兵撿起來,偷偷賣給了瑞士的收藏家,從此,克倫威爾的頭顱開始了兩百多年的流浪生涯。

李諭道:“展覽的東西看起來都很獵奇。”

“嗯,這是一種大眾心理,”弗洛伊德三句不離老本行,“巴納姆生前是一位傳奇的商人,去看看這場展覽會未嘗不可。”

巴納姆堪稱第一代美國炒作界天王,同時也是馬戲大王。

他的人生蠻精彩,不過更有意思的並且廣為人知的,是以他名字命名的心理學上的“巴納姆效應”。

李諭說:“弗洛伊德先生,我聽過這樣一個故事。一位學者對學生進行人格評價,發給每名學生調查問卷,然後四十位學生全都打出了極高的分數。”

“不可能!”弗洛伊德斷然道,“沒有人可以做到短時間內對這麼多人完成人格評價。”

李諭說:“但結果是,所有學生們都認為學者的評價太準了,說的就是自己。”

弗洛伊德更不相信:“他是怎麼做到的?”

李諭說:“很簡單,每個學生拿到的調查問卷實際上都是一樣的。”

弗洛伊德放下菸斗:“都是一樣的?!”

“對!”李諭說,“每個人的調查問卷都是同樣的幾個問題,比如:

你非常需要別人的喜愛和欣賞;

你表面自律,內心卻缺乏安全感;

你經常會懷疑自己是否做了錯事;

你喜歡變化,當受到限制時,會覺得不滿;

你為自己的獨立思考感到自豪,不會輕信別人;

你時而外向和藹,時而內向謹慎等等。”

弗洛伊德恍然大悟:“每一條都是模稜兩可、模糊不清的評判。”

李諭笑道:“所以你知道為什麼學生們都會打出高分了吧。”

弗洛伊德畢竟是搞心理學的,很快說道:“從這個例子中,似乎可以推斷,人們會把模糊且足夠通用的描述錯認為是量身定做。”

李諭說:“每個人都在以自我為中心,江湖術士、算命先生、星座專家們之所以能夠橫行於世,靠的就是這種心理吧。”

弗洛伊德說:“在學術上,這是典型的個人認知謬誤。”

他說得太學術了,後世這種現象就被稱為“巴納姆效應”。

弗洛伊德繼續說:“你舉的例子非常有趣,回到維也納後,我會親自進行試驗。”

李諭說:“這種試驗,我想在哪兒做都一樣。”

“有道理,”弗洛伊德說,“在克拉克大學和斯坦福大學,我會直接引用。”

吃完早餐後,他們先去看了看馬戲表演和展覽。

李諭這輩子就沒看過馬戲,但進入大帳篷後,發現人很多,還挺受歡迎。

他更感興趣的還是展覽,在大棚子的旁邊的一個小展鵬裡,李諭看到了克倫威爾的頭顱,實話說有點瘮人。

另外還有到了幾十年後還在地攤文學的各種“世界未解之謎”中頻頻出場的斐濟美人魚。

——這玩意就是個世界級大造假。

其實是巴納姆用一隻猴子的部分軀幹和頭部,與魚的後半部分縫合在一起,再覆蓋泥紙漿而製成。

就這麼個粗製濫造的破玩意兒,竟然誆騙了一些不明真相的群眾數十年之久,給了地攤文學持續不斷的創作靈感。

歐洲本來就有美人魚的各種傳說,這下可好,很多人直接“眼見為實”,信以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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