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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賓這種大師級的人畫油畫,時間很難估量,實際的作畫時間一般不長,不過前期的各種觀察、畫面構思、作家本人的思考佔據了特別長時間。

據說《伏爾加河上的縴夫》用了三年時間創作,也不是說人家這三年只畫了這麼一幅畫。

雖然可能實際用在畫畫上的時間可能只有幾十個小時,但這期間列賓對於伏爾加河畔的縴夫們進行了許多溝通。

這屬於比較複雜的大型畫作,除此以外,列賓對於人物肖像畫也非常擅長,畫得相當多。

如果背景不復雜,只是單純畫個肖像,兩三個小時已經足夠。列賓屬於非常勤奮的畫家,他傳世的畫作很多。

不過列賓的確沒怎麼畫過東方人,仔細觀察了許久才動筆。李諭和呂碧城沒當過模特,李諭站在那一動不動,僵硬得很;呂碧城則在他前面坐在椅子上,也是眼睛都不敢多眨。

列賓笑道:“不用這麼侷促,越自然越好。”李諭卻說:“我感覺自己很自然。”列賓說:“這樣吧,你不要以為我在作畫,儘管想自己心中的問題。”於是李諭試著讓自己腦海中去演算問題,神態才漸漸舒展開。

差不多過了兩個小時,列賓終於說:“完成了。”李諭連忙過去看。這可是稀罕物品,目前用油畫畫出來的中國人肖像畫真是不多,何況還是出自列賓之手。

李諭讚不絕口:“果然是大師。”列賓卻不太滿意:“草草之作罷了,我對中國的文化了解並不多,今後有機會要是能去中國深入瞭解一下,才能真正畫出中國人的神韻。”

“歡迎!”李諭說,

“雖然我不懂美術,但中國有許多優秀的畫作,我想你會感興趣的。”列賓說:“有所聽聞,我確實想要了解一下中國毛筆畫獨特的藝術形式。”李諭說:“我手裡還有兩幅中國畫大作,要是什麼時候來了京城,一定讓你好好看看。”李諭手裡的《六龍圖》和《洗馬圖》都是稀世精品,還是相當有價值的宋畫。

雖然二十世紀初國內科技水平很差,但論藝術,一直都是頂尖的。只是藝術這東西到了現在,許多時候也和國力掛鉤,誰家話語權重,誰家的藝術就貌似能夠高人一等似的。

好在列賓這種純粹的畫家,追求的還是藝術本身,中國畫獨有的意境美是非常非常高超的,即便他無法學會用毛筆作畫,也不會失望。

列賓把剛畫好的油畫遞給李諭,

“這幅畫送與你。”李諭說:“如此貴重的東西,我該拿什麼感謝您?”列賓笑道:“不用客氣,能為你這種科學巨匠作畫,是我本人的榮幸,將來若是你能夠更加耀眼,就已經是最大的酬勞。日後我對中國文化了解更加深入後,會再為你畫一幅,到時候兩相比照,我也想知道其中差異所在。”李諭對這幅油畫相當重視,雖然稍顯倉促,導致藝術和價值上無法和朝廷賞賜的兩幅宋畫相提並論,但好歹是大名鼎鼎的列賓專門為自己畫並贈送的,還是他第一幅東方人物肖像畫,對自己而言價值連城。

呂碧城第一次見這種油畫形式的美術作品,蠻感興趣的:“比照片都要好看。”這麼說還真沒什麼毛病,因為此時的照片都是黑白的,沒有色彩,論鮮豔程度遠不如手工畫出來的肖像畫。

而且這東西的確很奢侈,別說列賓這種大咖,普通畫家畫個肖像畫也不便宜。

李諭笑道:“回頭好好儲存,以後可值錢了。”呂碧城顯然並不太瞭解油畫的價值:“很值錢?”李諭說:“那當然,列賓是目前全歐洲一等一的畫家。在美術上的地位,就等同於托爾斯泰在文壇的地位。”呂碧城明白了,但看到畫作中他們兩人前後站立,於是說:“這幅畫不要讓別人看見。”李諭納悶道:“為什麼?”呂碧城道:“總之就是保密!”他們二人又到了大街上,買了一套托爾斯泰的作品集,然後第二天來找托爾斯泰要簽名。

他們剛到彼得堡美術學院門口,李諭就看到托爾斯泰正在與一名比他高大一些的中年人說著話。

李諭一眼就認出來了,好嘛,竟然是高爾基。呂碧城可不認識高爾基是何方人物,著急忙慌要去找托爾斯泰簽名。

托爾斯泰也看到了他們,打起招呼:“你們來得還挺早。”呂碧城拿出昨天買的一套書,托爾斯泰笑道:“你們買得還真全。”隨後就一本本簽好。

高爾基觀察了一會兒,問道:“你們是……來自中國?”可算是有個不把自己當小鬼子了,但李諭很好奇,問道:“您是怎麼看出來的,高爾基先生?”高爾基卻驚訝道:“你認識我?”李諭笑道:“不僅認識您,我還知道那句‘讓暴風雨來得更勐烈些吧’!”這句出自高爾基名篇《海燕》的詩句,恐怕全中國人都知道。

如果單論知名度,高爾基此後在國內的地位恐怕比託翁、陀翁等人都要高。

雖然不排除其中包含政治因素,但高爾基本人在文學上的思想性和藝術性同樣不容小窺。

茅盾在1946年左右就說過:“高爾基對於中國文壇影響之大,只要舉出一點就可以明白,外國作家的作品譯成中文,其數量之多,且往往一書有兩三種的譯本,沒有第二人是超過了高爾基的。”魯迅這種眼光很高的人對他的評價也不低。

高爾基再次驚訝道:“你還會揹我的作品,真是令我感到不可思議!至於為什麼能看出來你是中國人,因為我見過不少日本人,與你的感覺並不相同,所以就算是沒有辮子,我也知道你不是日本人。”托爾斯泰說:“你要是知道他的名字,就更加覺得不可思議,他便是那位積貧積弱的清國崛起的科學巨匠李諭。”

“哦!?”高爾基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一下李諭,

“竟然能在這遇見!我還想明年或者後年去美國時見一下你,我很想知道一個清國的科學家是怎樣做到令歐洲科學界刮目相看。”過兩年,列寧就會派他去美國進行革命活動。

李諭說:“科學與藝術還是有些不同的,藝術受文化環境的影響很大,但科學卻是隱藏在自然中的史詩,並不會因為人類不同的意志而左右。”高爾基道:“說得有理,你對科學的見解屬實讓我欽佩。”托爾斯泰又對高爾基說:“我已經看過你寫的那本《在底層》,如此寫,恐怕沙皇政府還會逮捕你。”高爾基參加過不少次遊行示威,但他的名氣目前比不上托爾斯泰,沙皇政府不敢抓託翁,卻敢逮捕高爾基,他已經兩次入獄。

高爾基滿不在乎:“反抗是必須的,不然怎麼爭取。遠東局勢如此混亂,一旦有點問題,底層人的生活將更加困苦。”托爾斯泰問道:“你也認為我們會與日本人發生戰爭?”高爾基對世界局勢比託翁要更加關注:“在所難免,但如此行徑,就算是清國參與一起對抗沙皇的軍隊我也不奇怪。”很可惜清國不敢參與。

托爾斯泰同樣是一直反對日俄戰爭:“西邊的事情都辦不好,卻跑去遠東,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不僅後世,目前俄國西部歐洲部分的人口占比更大。

只不過他們也不會想到日本人會贏。高爾基說:“託翁您不用過分擔心我,也不必再次向科學院文學部請辭,這樣的話我實在過意不去。”此前高爾基被捕後,托爾斯泰與契訶夫等人一起到科學院文學部請辭榮譽院士以示抗議。

托爾斯泰說:“我對諾貝爾文學獎都不在乎,一個榮譽院士又能怎樣?對了,你有沒有契訶夫的訊息,他的病情如何?”高爾基說:“他現在法國尼斯避寒養病,這個病真的,哎!”契訶夫得的是肺結核,也就是肺癆,目前是不治之症。

他十年前照顧病人時不幸染上肺結核後,相當長的時間都居住在地中海沿岸法國南部的城市尼斯。

中間短暫回到過克里米亞的雅爾塔居住,但沒多久還是回了尼斯。托爾斯泰說:“三年前我在雅爾塔見過他,他的氣色看起來已經有些好轉,希望能堅持下去。”高爾基突然想起來,對李諭說:“你是當今世界頂尖的科學家,有沒有可能治好契訶夫先生的肺癆?”李諭知道這東西需要用到抗生素,還得是鏈黴素之類更加強力的抗生素才行,就算是青黴素問世,對肺結核也沒有什麼作用。

李諭遺憾道:“抱歉,我對於醫學領域並不懂得太多,實在無能為力。”高爾基說:“閣下不用道歉,我只是問問,如果有嘗試性的療法也未嘗不可。”李諭說:“人體實驗涉及了很矛盾的倫理學,就算是有了初步成果,也很難快速推行。”托爾斯泰年齡大,說道:“謹慎點沒有錯,契訶夫年紀並不大,我不認為他會出問題。”高爾基嘆道:“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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