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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頭戴花株冠,眉描花鈿,一襲黛色並墨的織金煙籠羅裙,外罩一件石榴紅的氅衣,繡纏枝花紋。
臂上挽著的披帛隨意被託在氈席之上,如雲若絮。
皓齒朱唇,鮮豔明麗——
就如若從古老壁畫上面走下來的姑射神女。
讓殿中不少人都在暗自打量她,忍不住盯著她看。
“嘿嘿!”
聽到陳珩的聲音。
幾個席位之外的喬蕤嬌憨一笑,然後用力點了點頭。
她此時眉宇間微流出一抹明媚稚氣來,沖淡了那股雍容端莊的氣度,看起來,就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可愛小女孩。
“你的臉——”
她同指尖戳了搓自己的臉,又小心翼翼指向陳珩,好奇道:
“你的臉好了嗎?”
“已經無大礙了。”
陳珩拱了拱手,微微一笑。
兩人又攀談幾句後,與陳珩席案相鄰的米薈卻終是忍耐不住,興致勃勃接上了口,加了進來。
雖對於陳珩為何會同喬蕤相識,米薈也是大感驚異。
但同陳珩多日未相見。
他早已藏了一肚子的疑難問題,迫不及待想要向陳珩請教了。
話題便不自覺被米薈岔開,轉到了修行和時事上面。
而見米薈說的熱火朝天,渾然忘我。
一旁的喬蕤懵懂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但是幾次都插不上嘴,只得撇了撇嘴角,將身轉回了案中。
有些氣悶,又有些好笑。
“小喬,不知你是如何認識這位的?”
有相熟者看到這幕,不由得笑道。
“不想告訴你,你想要認識他就自己去問!”
喬蕤警惕看了她一眼,連連搖頭:“我又不是傻子,吃過一次虧的,絕對不會再上當了,別再想拿我當幌子!”
問話那人不禁連連擺手,周遭聽者也是失笑。
而一旁。
在過得盞茶功夫後。
米薈連珠似炮般的發問總算一停,疑惑盡解,心滿意足將身位回正。
陳珩端起案上的茶盞,才略略沾了沾唇。
還未飲下,腦中就忽有遁界梭的笑聲哈哈響起來。
“沒想到竟能遇到此女,喂,陳小子,我問你一句,你可自認是欠地淵金鼓洞內,那位喬玉璧喬真君的恩情麼?”
“自然。”
陳珩聞言挑了挑眉,同樣傳音道:
“喬真君救我性命,又解我身世之疑,對我自是恩重如山。”
“你若是欲回報喬真君的恩情,便是需對這喬蕤照顧一二了……據老夫所知,喬蕤的祖父,他可是喬真君在族中的真正至交好友,而且那老兒與喬真君意向相合,皆是欲倒向宗派這處,不願自立,為此還和喬氏族主在大庭廣眾之下衝突幾次,鬧得甚是不愉快。”
遁界梭言道。
陳珩眸光微微閃動,沒有說話。
“不過依老夫來看,喬蕤她祖父行事還是太過優柔寡斷了,當年他分明也是能爭一爭喬氏族主位置的,還勝券在握,卻只因為什麼昔年情誼,不願族中再生內鬥,便把族主的大位拱手讓給了喬匡。”
遁界梭自顧自道,語聲裡面頗有些感慨嗟嘆之意:
“可喬匡在上位之後不久,便同他公然撕破了麵皮,屢起爭執,甚是忌憚他在族中的人望……
似是這般景狀,我想喬蕤她祖父應也是未曾料想到的,也不知這老兒暗中思來,可會後悔當日的施為?”
“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斷而不斷,必有後患。”
陳珩思忖片刻後,微微搖頭,傳音道:
“只恐將來,或就在不遠,在喬氏之中,難免會有一場內鬥生起。”
“那便不是你我能操心的了,關乎此事,喬真君應早已心頭有數才是。”
遁界梭嘆了一聲,道。
就在傳音交談之間。
忽聞雲空中陡然有一聲霹靂大響,遍徹百千里,聲勢浩大。
眾弟子急望空看去,卻見一團混沌雷球自越衡峰處緩緩升起,轟轟隆隆,如一輪光日跳躍上了雲表,叱吒之音,久久不絕,聲聲皆可開山裂地!
一時之間。
令得漫天皆是百丈長短電蛇在飛竄遊走,震得眾人目眩神迷,莫敢仰視!
“元神法相……看這聲勢,法相的主人怕是快到返虛境界了?”
一些有些見識的弟子見得此幕,皆是暗自心驚。
然而還未等他們再多做思忖。
自越衡峰處,這時又有一輪晦暗幽月冉冉升起。
寒光悽悽,幽冷刺目。
哪怕隔得數座峰頭之遠,都讓人心底一顫。
那幽月自飛空之後,只轉睫之間,便也攪得的天象大亂,凜冽霜霧浩蕩捲來,三千雪花簌簌而墜,地白風色寒,冰珠大如鬥。
頃時間。
原本頭頂處尚算是晴朗的雲天便赫然被兩尊龐然法相所據,攪得異響不止,靈機混亂。
那雷球和幽月法相位處一東一西,壁壘分明,似是隱隱在角力爭鬥一般。
倏爾是雷球侵破了那寒冷霜天。
使得霹靂不止,電蛇暴躥。
倏爾又是幽寒冷光破入了雷霆世界,凍絕了那無窮隆響……
這番較技令玄穹變得混沌難明,再不見什麼清晰明媚的景象,如若被一層靄靄厚霧所遮,連那兩尊巍峨法相都只是若隱若現。
如此聲勢,讓眾弟子如何還不曉得,這分明是謝氏的那位明幽真人和玉宸上宗的長老在以法相角力爭鬥!
而就在一眾觀者暗自心驚震顫之際。
倏爾卻靄雲開散,朗日高懸,又重化出一派萬里無雲的明媚之景。
無論雷球或是幽月皆是突然不見。
而方才那震天般的駭然動響還尤在耳中迴響。
叫人如是身在夢中,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弟子見過霍長老,見過明幽真人。”
此刻。
謝暉齋聲音恰時恭敬響起。
眾弟子循聲瞧去,主座處空置的兩隻蒼光玄臺上。
不知何時。
竟已有又兩人坐定於了其上……
左處之人是個皓髮皤髯的老者,其生得身量魁梧,甚是高大,直像一棵山石巖隙間的蒼勁老松。
老者身披杏黃法服,頭戴混沌一炁巾,腰繫絲絛,身後負著一柄瀲灩若秋水的三尺長劍,雙目神光逼人,端然正坐,不怒自威。
而右處者,卻是一個做富貴王侯打扮的貌美少年。
身披青鳳裘,手把山水扇,頭上戴著一頂方山冠,金玉為飾,甚是繁複華美,妍巧至極。
“弟子見過霍長老,見過明幽真人。”
殿中無數弟子一齊俯拜行禮,聲震屋宇。
“不必多禮,起來罷。”
老者微微點了點首。
他目光在陳珩身上定了定,又淡淡移開。
“請起,請起,今日本該是縱情享樂的時候,何苦這般拘禮,豈不是要壞了興致?”
少年將手中摺扇輕輕一搖,笑眯眯對身旁的老者言道:
“霍長老,不知而今可否開宴了?”
老者笑了一聲,拱手道:“今番這法會,謝氏可是真正出力者,至於該如何操持,自是全聽憑明幽真人的吩咐,老朽不過是個來吃席面的人,明幽真人不必詢我。”
這兩人言笑晏晏,儼然多年相熟的親善模樣。
好似方才那法相的爭鬥,並非是他們二人一般。
聽到霍長老這話。
那少年模樣的明幽真人也不客氣,將手中摺扇隨手一擲,拍手大笑道:
“開宴!開宴!今朝難得英才弟子鹹集,不可無舞樂相慶!”
話音才方落下。
便有兩班美姬款步而入,其周遭有彩蝶、幽花在繞身旋飛,繽紛耀目,煞是鮮豔好看。
在其後,又跟著十數異類樂師,持著提琴、弦子、簫管、琵琶、鐃鍾、玉磬等物。
隨著一聲清亮唱腔響起。
霎時。
便是笙簫聒地,竹肉相發!
那些美姬以赤足點地,瞬時婀娜飛天而起,綵衣當空。
作天魔狂旋時,便有種種嬌豔嫵媚流出,那樂聲也是曲調婉轉,如一隻柔潤的小手,在不斷撩人心絃;而做端莊溫文態時,樂聲又霎時轉為宏翰正音,清亮莊嚴。
如若魚龍百變,甚為悅目。
而在這歌舞樂聲中,又有女侍持壺捧觴而來,跪坐在眾弟子身畔,殷勤勸飲。
燈火燦然,寶鼎香浮。
一時間。
場面瞬得便譁然熙攘起來,好不熱鬧。
酒至半酣時候。
霍長老和那位明幽真人甚至還不顧身份地位,親自下場,一同旋舞蹬踏,合聲作歌。
惹得眾弟子皆是驚異,心內大震。
陳珩在旁看著這一幕,捏著酒樽的手中微微緊了緊,心中並未放鬆警惕。
今日這壺觴法會這般排場,絕不會是其樂融融的收場。
世族同宗派之間已是暗鬥了多年。
縱今日是世族主動示弱,流出些修好的善意來,他也不信宗派那處就會欣然受了,毫無表示……
而果不其然。
在半個時辰後。
蒼光玄臺上的霍長老忽以手撫膝,輕嘆了一聲,道:
“承蒙盛待,既然已酒足飯飽,不如來些取樂之事,以供我等賞玩,不知明幽真人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
明幽真人臉上神情便微微一怔,眸光略有些陰沉,但還是笑言道:
“不知霍長老意欲如何?”
“難得四院俊傑今日鹹集於一室,而你我既身為前輩長者,考校他們修行,也是應有之意,不如見見他們的身手,你我也好在旁指教一二,怎樣?”
霍長老輕輕一捋長鬚,笑眯眯道。
見霍長老這模樣。
明幽真人心中惱恨,暗道:
“老匹夫,世族這面分明已是在給了臺階下,卻還不領情嗎?非要鬧得難堪,才肯罷休?!”
但他畢竟城府深重,轉瞬便壓了心中怒氣,不顯分毫,開口笑道:
“霍長老此言雖是有理,只是在座眾弟子修為卻並不等,若是欲讓他們同臺較技,終究強弱有別,只怕並無什麼看場……而若是分境界來做比鬥,那又落入俗流舊規了,也不甚有趣。”
……
這場壺觴法會雖集了四院弟子,但大多也只是些築基、紫府境界的修士。
至於那些洞玄境界的鍊師,或是因四院大比在即,無暇分身,隔絕了洞府內外,音訊不通。
或便是正在外遊歷,尋訪前輩機緣,並不在山門之內。
而仙道修行之中,愈是往後,境界之間的差距,便愈是有若天淵一般。
紫府同築基之間。
若無意外的話,也如明幽真人所言的一般,實是強弱有別……
而聽出了明幽真人話裡的婉拒意思,霍長老臉上微微露出一抹笑來,道:
“不妨事,不妨事,老朽最近新得了一件法寶,既可抹了築基同紫府之間的強弱,又稍不落俗流,倒是有些趣味。”
“哦?”
明幽真人一訝。
霍長老將袖袍一甩,便望空抖出來了一張數丈長的圖卷,放射輝光。
明幽真人定目察去,只見那圖捲上並無什麼花鳥山水等物,唯有一團團瑩亮光點,密密麻麻布於其上,如若夜間天星之繁。
“此卷名為韜光衍神圖,雖算不上是珍物,卻獨有一樁奇處。”
霍長老道:
“只要有足夠靈機灌入其中,這韜光衍神圖便可孕育出氣兵力士出來,且道法天成,兵刃自生,並不需再多的添置……視靈機高低,這氣兵修為也不相同,低者不過胎息境界,至於高強些的,連洞玄、金丹,亦可做得到。”
霍長老也不隱瞞這卷韜光衍神圖的底細,直言道:
“我可將這些氣兵的境界都壓抑在築基境界,並教弟子們一道法決,讓他們操持氣兵來做爭鬥,如此一來,既不見血,也是有趣,不知明幽真人可願玩玩?”
“將氣兵都壓制到築基境界,且這些氣兵又是自孕道法和兵刃……這是純要考校眾弟子的鬥法機變之能?”
明幽真人皺眉道。
霍長老略一頷首。
“既然長老有此雅興,小弟也只能奉陪了。”
見他心意已決,明幽真人一嘆,拱手道。
“那老夫便厚顏,先選個人出來打頭陣了。”
霍長老一笑,眼簾掀開,向下首的眾弟子掃去。
這時,陳珩只感覺有一道目芒落於了他身,抬眼之際,正見霍長老衝他微微一笑。
可幾息之後,那視線又莫名移開。
“米薈!”
霍長老突然暴喝一聲!
“在……在……”
正懶洋洋持著酒樽,一臉事不關己模樣的米薈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喝給嚇了一跳,慌張站起,一臉苦相。
“老夫命你來打這頭陣。”
霍長老慢條斯理道。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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