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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今夜無風,也沒有星斗,陰雲籠罩天穹,讓整個天地都分外壓抑。

一道人影,悄然奔赴於黑暗之中,輾轉騰挪,速度極快。

每一步落下,身後都拖拽出重重虛影。

前後不過片刻,便已經來到了一處村落之前。

村口有碑,上書三個大字……孫家莊!

那人抬頭,扯去了臉上的蒙面巾,正是江然。

“村東頭,第三戶人家……”

他口中喃喃自語,一邊分辨方向,然後挨個去數。

點到第三戶的時候,就飛身而入。

這一戶沒人居住,然而院子裡並未雜草叢生,反倒是打理的很乾淨。

可見平日裡是有人收拾的。

葉空谷和劉文山在這裡藏了東西,自然不會真的讓這屋子無人管理。

否則,一天兩天還好,時間長了說不得就被人給佔了。

總得叫人好好打理一番,讓人知道,雖然這裡無人居住,但一直有主家,免得令人生出覬覦之心。

這房子不大,稍微探尋了一下,便已經找到了書房所在。

“劉文山說,書房的書架後面,是一處暗道。

“下面的密室裡,藏著的就是焦尾琴。

“只是這機關在哪裡?”

江然沉吟,看著眼前的書架。

這書架並非是擺在牆壁跟前,而是整個嵌入其中。

江然手指一寸一寸的摸了過去。

他身懷七巧天工手,此時內息一轉,指尖觸及到的一處,都有極為細緻的反饋。

“這書架竟然不是木頭做的。”

反饋過來的硬度,以及溫度,雖然不足以讓江然分辨出具體的材質。

但是很顯然,這東西是以金屬打造。

忽然,就在江然的指尖劃過一處書架上的橫板時,表情微微一頓。

“本來以為會是燭臺,擺件一類……你這個倒是有點讓人意外。”

口中呢喃,手掌放在那橫板上,順勢用力往下一按。

就聽卡擦一聲響,機擴運轉的聲音傳來,緊跟著,整個書架便朝著一側滾去。

聲音極為厚重低沉。

一個密道就這般呈現在了江然的跟前。

江然隨手自桌子上拿過了一盞油燈,掏出火摺子點燃,豆大的光彩照耀周遭,推開了黑暗。

低頭一瞅,微微下斜的臺階,就出現在了面前。

拾級而下,又轉了一個彎,走了大約沒幾米,面前便出現了另外一扇門戶。

這扇門戶的機關並不難找,就在一側的燭臺之上。

隨手一掰,轟隆隆的聲音響起,石門已經自然提了上去。

光芒自室內發出,江然往裡一瞅,便見到了房間正當中的一個蠟臺上,竟然放著一顆夜明珠。

“……這玩意,有沒有輻射?”

江然低聲嘟囔了一句,走進了房間之內。

房間各處隨意堆起了很多的金銀珠寶,在這夜明珠光芒照耀之下,更顯熠熠生輝。

而在正中間的夜明珠蠟臺之下,則是一張桌子。

一張看上去不如何起眼的古琴,便端端正正的放在這裡。

“這就是焦尾?”

這話並非是江然說的。

這聲音蒼老低沉沙啞,來自於江然身後。

江然豁然回頭。

就見一個髮絲凌亂,衣著落魄的老者,眸光之中帶著強烈的好奇,看著江然身後的焦尾琴。

他舔了舔嘴唇: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本以為知道這焦尾琴所在的,應該是葉驚霜。

“卻沒想到,竟然會是你……

“你怎麼會知道這東XZ在這裡?”

他看向了江然,眼神裡有些驚訝。

江然則恍然:

“伱以為知道這東西所在的是葉驚霜,所以,當你想殺程天陽的時候,我和霜兒出現,你這才趕緊離去。

“目的是不想傷她?”

“若是傷了她,我又該去何處尋找焦尾?”

釋平章點了點頭:

“畢竟,她是葉家的唯一傳人。”

“那你為何殺我?”

“你武功不錯,容易壞事。”

釋平章說到這裡,忽然拱手作揖:

“只不過沒想到最後帶我來這裡的,竟然是你……

“這般想來,先前所為,確實是對不住你了。”

“你果然不知道焦尾琴藏在何處。”

江然嘆了口氣:

“這一次是拋磚引玉?”

“你還算聰明。”

釋平章點了點頭:

“葉家有焦尾琴這事知道的人不多。

“我當時考慮,想要尋到此琴,一來不能傷害葉驚霜。

“否則的話,此琴下落可能就此煙消雲散。

“卻沒想到,真正知道此琴下落的人,竟然是你……

“二來,我得讓你們知道,我如今掌中缺琴。

“亂心喪葬章以音律催動,雖然不單獨指琴,可我只會琴。

“因此,我以此功於紅楓山莊門前,引四派亂鬥,不僅僅是為了殺你。

“同樣也是為了丟琴。

“斷絃而已,絕非難續,何以棄之?

“自然是因為有了更好的替代。

“可這替代之物,又從何來?

“老夫隱遁江湖數十年,今日再現,為何哪裡都不去,偏偏來了這紅楓山莊?

“倘若是紅楓山莊傳人,又知道這附近藏著一張焦尾。

“其心頭豈能不亂,如何不慌?

“說不得便會來此檢視……從而給老夫指明路徑。”

江然聞言笑了:

“這計謀算不得高明,很多人都用過。”

“那又如何?”

釋平章笑了笑:

“只要好用就行。”

然而話說到這裡,他又歪著頭看了江然兩眼:

“說起來,第一次見到你這個後生,老夫就心生疑慮。

“老夫方才給你解惑,你可能也給老夫解解困惑?

“你……為何這般古怪?”

“古怪?”

江然一愣:“這話從何說起?”

釋平章說道:

“你的身上,為何會有魔教的味道?

“偏偏修煉的又是玄門正宗。

“古怪,實在是太古怪了。

“若非是老夫自創的這門【不仁書】乃是當世絕學,只怕還看不出你這內魔外道的玄虛。”

內魔外道?

江然啞然一笑:

“你這是無稽之……”

話沒說完,江然忽然失語。

因為他忽然想到了當日蒼州英雄會,萬家之中李飛雲的血鼎真經。

為何這魔教十八天魔錄的奇學,對自己竟然毫無作用?

內魔外道……

真的是信口胡說的無稽之談?

還是說,自己的體內,有自己都不知道的玄虛在其中?

“看你這模樣,是老夫問道於盲了。”

釋平章微微搖頭:“罷了,這世上不解之事,千千萬萬。吾輩上下求索,孜孜不倦,卻也難以盡數將這些疑問全部解開。

“天地之道,浩瀚縹緲……非是人力可得。

“此問今日不解也罷。”

言說至此,他猛然一探掌,直取江然面門。

這一掌擊出,周遭頓時風起雲湧。

咧咧殺氣熏天,沖人心神。

然而這卻也罷了,江然一抬眼,就見這老頭掌心之上,竟然還寫著一個‘殺’字!

這個字便好似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魔力,讓人一見之下,便禁不住將目光乃至於心神盡數放在這個字上。

一剎那間,好似獨立蒼穹之外。

默然俯瞰人間,只覺處處是孽,遍地汙穢,唯有‘殺’字可止這天地大罪!

便在這時,造化正心經轟然轉動。

周遭一切頃刻支離破碎。

江然猛然抬頭,順勢一掌遞出。

兩掌相接,卻是無聲無息。

不僅僅無聲無息,更可怕的是,釋平章這一掌直接自江然的手掌穿透,好似江然這不是一隻手,而只是一個虛幻而出的幻影。

釋平章的眸子裡泛起了一抹錯愕之色。

再低頭,江然掌心距離他心口已經不足三寸,化掌為爪,似欲剜心。

“原來如此!”

釋平章似乎恍然大悟,身形驟然滴溜溜一轉,屈指斜擊江然五指。

他這招式古怪,於間不容髮之間,接連出手抵擋江然攻勢。

而他出手之時,指風橫掃虛空,似乎打了一個一撇一點一橫一豎鉤。

“他在寫字?”

這個字此時已經寫了一半,散溢位來的指力便已經讓周遭破碎不輕。

那些金銀珠寶,灑落到處都是,牆壁上也多了數十道痕跡。

夜明珠都給打的飛了出去。

江然眉頭微蹙,與此同時,釋平章又是一指斬下,寫出一撇。

緊跟著他並指如劍,又如筆尖,凝望江然,探手一點。

這一點,似乎將先前所有招式,盡數凝結於一處。

指尖之上,隱隱有光華凝聚,點的極慢,卻又偏生在這一點之下,就連周遭的空氣,都變得焦灼黏膩起來。

而他所散溢位來的每一寸力道,似乎都有輕聲細語瀰漫,闡述天地道理,講述微言大義。

偏偏字字句句,都在導人向殺。

讓人產生了一種,非殺不可之感。

這一指在這加持之下,甚至讓江然覺得自己在直面死亡。

就好像是有千百個聲音,在不斷的告訴江然……你非死不可!

更是讓江然覺得,不管自己有著什麼樣的神功絕學,又有多麼深厚的內功造化。

一旦這一指落下,自己都是必然只有一死!

這一指,斷的似乎不是生死,而是必然發生的結果。

這世上……竟然會有這樣的武功?

這就是不仁書?

江然靜觀這一指變化,只覺得這一招窮盡招式變化之極,實在是他自出江湖以來,所見過的最精妙的武功。

而就在這生死一剎那,江然的手,已經按住了刀柄。

溜溜金彩,熠熠漫天!

釋平章的這一指,似乎闡盡了江然一切非死不可的道理。

可江然的刀……從來不講道理。

那夾雜著碎金光彩的刀鋒,未曾讓這密室更加華麗。

但是血色灑落,卻平添新色。

一根讓江然非死不可的指頭,悄然飛出。

釋平章看著自己的斷指,卻沒有看到這跟指頭到底是怎麼斷的。

就好像他沒有看到江然這一刀,究竟是如何出手的。

他只看到了漫天的金彩,甚至沒有察覺到痛!

下一刻,清冷的刀聲再起。

釋平章這才感覺手指的劇痛傳遞心門,緊跟著他腳下一步走過,好似縮地成寸,一步之間,便已經從江然的跟前,挪移到了門外的臺階之上。

隨手一揮,就聽嘩啦一聲響。

石門轟然垂落。

可不等這石門徹底落地,他就覺得眼前一花,江然已經站在了石門之外。

釋平章一刻也不敢耽擱,腳下步法再變,人已經到了書房之內。

回頭去瞅,想要找機關將這書架合攏。

方才他也察覺到了這書架沉重,材質必然特殊,如果能夠藉此將江然困在其中。

今日便可以逃出生天。

然而瞥了兩眼,實在是不知道這機關究竟在何處。

原本開門的機關,更是已經隨著書架一起,挪到了牆壁之中。

想要關門,卻不知道該怎麼關才好。

釋平章也只是瞥了兩眼。

身後有人追殺,哪裡還能多看,這兩眼用時不足一息,下一刻,嘩啦一聲響,他已經從書房飛身而出。

可不等站穩身形,便只覺得自身好似陷入了迷霧之中。

漫天煙雲起,四下詭譎生。

淒厲的鋒芒,縈繞於四面八方。

“這是……”

釋平章心頭一動,猛然抬頭,就見一抹流光乍現,緊跟著卻又消失不見。

再往前一步,兩把長劍又直取腳下三寸。

他飛身而起,口中輕喝一聲:

“天地不仁,唯殺做道!”

這八個字一落,周遭雲霧頓時滾動,隱隱可見,那雲霧之中藏了一群雙眼之上蒙著黑布,手持長劍的四派弟子。

“是他們……”

釋平章心頭一跳,猛然回頭看向了書房方向:

“是你!?”

江然的聲音自雲霧之外傳來:

“是我。

“雖然我覺得,這事我一個人就夠了,犯不上大費周折。

“畢竟,對付的是心魔釋平章。

“你的武功對於別人來說,實在是太過險惡……

“還是我自己來對付你,把握更大一些。

“但是……大傢伙都覺得,斬妖除魔嘛,人多力量大。

“便索性讓我來打頭陣,大傢伙在外面設陣埋伏你。

“黃兄跟我說,他們流雲劍派的這一門【雲海生波大陣】,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剋制你的殺心魔貼,以及亂心喪葬章的。

“哦,對了,亂心喪葬章就不必了,反正你也拿不到焦尾。”

“……你,早就知道老夫所謀?”

釋平章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錯愕之色。

錯非早就知道,江然豈能這般佈置?

“方才我就跟你說過。”

江然笑道:

“你這計謀,算不得高明,很多人都用過……

“換言之,這套路太老,太容易看破了。”

今夜傍晚,江然將五大劍派的為首之人齊聚一堂,詢問他們敢不敢跟釋平章一戰。

其實為的就是如今。

江然知道釋平章要去哪裡,而他去的時間,並不是釋平章自己定下的。

而是江然給他定的。

江然什麼時候動身,他也什麼時候動身。

所以,只要五大劍派敢來,那時機便是在江然離去之後。

待等江然在那密室之中跟釋平章隨口閒扯的功夫,五大劍派弟子就可以在外面佈置陣法。

當然,江然說【雲海生波大陣】,其實並不完全。

此陣是仰仗流雲劍派心法,彼此互通內力,強行成就‘自生雲霞’的異象。

這‘雲霞’為炁,即可阻隔視野,亦可攻伐殺人。

可想要真正讓釋平章的魔功不影響在場眾人,不僅僅需要雲海生波,還得有丹陽劍派【丹心劍陣】的庇護。

當然,糅合兩門陣法,自然不是這麼簡單。

偏生流雲劍派和丹陽劍派兩家交好多年。

多年之前兩家就於這陣法之上,產生了想法。

更是嘗試不止一次,早就已經有所得。

只是今夜卻是第一次施展。

以流雲劍派和丹陽劍派做守,青松劍派,雲山劍派以及水月劍派做攻。

正是進可攻退可守。

這陣法厲害,唯一的問題卻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法子,將釋平章引入其中,更是缺少了鼎定乾坤之力。

可這一點,江然為之補全。

由此,這釋平章已經是籠中之鳥!

只不過,這是為了以防萬一做的準備。

如果江然可以直接在那密室裡,將釋平章斬了,這一切也就用不到了。

而這會……哪怕這陣法無法殺了釋平章,他想要從這裡逃走,也是休想。

釋平章並非愚昧,只是過分自信,認為自己只需要施展雕蟲小技,就可以讓五大劍派的人耍得團團亂轉。

卻沒想到,竟然被人當成了籠中之鳥,一個將計就計,順勢接了一個請君入甕,自己就落到了這般田地。

一時之間也是怒不可遏,冷笑著環顧周遭:

“區區陣法,也想困住老夫?

“豈不知,老夫學究天人??”

言說至此,他腳下步子一轉,開始查探八方。

然而就在此時,四面八方皆有長劍襲來。

有的劍鋒沉重如山,有的劍鋒蒼勁雄渾,有的卻柔和似水……

多年之前,釋平章便已經見識過了這五派劍法。

知道出劍之人都是何門何派。

一時之間臉色鐵青:

“滾!!!”

他袖子一卷,內息打出的剎那,便有微言大義,聲聲入耳。

來的這幾把長劍,紛紛抽身而退。

自陣法空隙之中,回到安全所在。

釋平章還想繼續尋找陣法破綻,好破陣而出,卻忽然抬頭,就見一抹金痕,自當空而落。

當即臉色一變,知道是江然出手,一時不敢硬接。

他方才以畢生所學,點出那一指,結果卻少了一根指頭。

這會哪裡還敢造次?

卻不想,他這一退,那原本在半空之中的刀鋒,忽然便就來到了身側。

斜斜一斬,無聲無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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