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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百里彤雲的話,黃庭豎轉過身。

他伸手接過那請柬,翻開後,眉頭一皺。

“早間時候有人憑此請柬來,拿了我一份手書去,說是作為玉曇花文會的獎勵。”

站在後方的韓牧野面上雖然毫無波動,心中卻是好笑。

這個陳如倒是動作挺快,都已經來過黃庭豎這裡了。

黃庭豎的話讓百里彤雲一愣,然後怒氣衝衝咬牙道:“這些壞人,竟是連爺爺你這等大宗師都騙。”

她握著拳頭,用力揮舞:“要是讓我抓到他們是誰,我一定,一定——”

黃庭豎搖搖頭,轉頭看向韓牧野:“你怎麼看?”

韓牧野目光投向那請柬,點頭道:“這對我儒道修行者來說,真是天大的好事。”

好事?

百里彤雲茫然的轉頭看向韓牧野,忽然眉頭一皺,伸手指向韓牧野:“你,這不會是你乾的吧?”

“胡鬧,牧野乃是你的長輩,還不給你姑丈道歉。”黃庭豎低喝打斷百里彤雲的話。

姑丈。

百里彤雲嘴巴輕動幾下,終究沒有再開口。

韓牧野看向她,輕輕笑一聲。

當真是個聰明的丫頭,竟是能猜到此事情是自己做的。

不過有些事情能不當面承認就別當面承認,認了大家都尷尬。

“彤雲啊,你還小,不懂。”

韓牧野搖搖頭,看向外面木婉和百里杏林在擺上碗筷。

還小?

不懂?

百里彤雲皺著眉,剛準備說話,只聽韓牧野的聲音再次響起。

“大儒手書拿去獎勵,能讓這文會份量更重。”

“文會份量重了,就會有更多的讀書人重視此次文會。”

韓牧野的聲音輕緩。

“更重視?然後就能賣出更多的請柬?”

百里彤雲冷哼一聲:“當真是會做生意。”

“在你看來,這只是生意?”韓牧野的聲音比之前提了幾分。

木婉和百里杏林都轉過頭來。

黃庭豎看向韓牧野,百里彤雲也是有些不知所措,抬起頭。

韓牧野的聲音再起,但冷厲了許多:“你們這些人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小見的都是大儒,當然不知道世間無數學子求大儒一面而不得。”

“我店中有個夥計叫左玉龍,他年歲比你還大些。”

“他有些儒道天賦,已經修出浩然氣。”

“可他從五年前在皇城書院旁聽,從沒當面聽一次大儒的課。”

“因為,他沒有那個機會。”

“你們這些聽大儒教導彷彿吃飯喝水一般的天驕人物,怎知別人的艱辛?”

韓牧野的聲音不小。

百里彤雲愣在那,手足無措。

她知道韓牧野說的並沒有錯。

皇城書院每次上課時候,外面都有無數學子旁聽。

她雖然不會嘲笑這些學子,卻也從不曾將這些人當自己的同窗看待。

此時想來,自己確實是不該如此。

可是,這也不能成為這傢伙呵斥自己的理由啊!

何況,這裡還是自己的家呢!

“師兄,彤雲還小,不識世間疾苦,以後她會明白的。”

木婉走過來,輕輕挽住韓牧野的手臂。

韓牧野點點頭,淡淡道:“小丫頭,你這張請柬儲存好,價值先不說,若是沒有師叔公他們帶你上仙舟,這請柬還能讓你有個觀摩資格。”

說完,他順著木婉拉扯,往桌子邊走去。

眼淚汪汪的百里彤雲抬頭看向一言不發的黃庭豎,嘴角抽動,差點哭出聲來。

從小到大,從沒有人這般重說過她。

而且,今日這事情,分明自己並沒有錯。

這文會請柬,怎麼能拿來賺錢?

黃庭豎看她一眼,輕聲道:“你姑丈說的是對的。”

這話讓百里彤雲傻眼。

一向最疼愛自己的爺爺,也幫著外人說話?

“丫頭,那白鹿山書院才成立幾年,不過三五位宗師教習,就能席捲天下,被譽為要與皇城書院分庭抗禮,你可知怎麼回事?”

黃庭豎雙目眯起,低聲開口。

怎麼回事?

還不是因為那位韓牧大宗師以詩為劍,為天下儒生開一大道?

皇城書院中對書生帶劍可不怎麼喜歡。

見百里彤雲表情,黃庭豎搖搖頭:“傻丫頭,世間儒道書生千千萬,能得其門而入者有幾人?”

“沒有誰願意做那盤根之草芥,但又有多少人能生來便不做草芥?”

“你們,當真是身在福中而不知啊……”

他揹著手,緩步往木桌邊走去。

才走幾步,忽然腳步一頓。

桌邊,笑意盈盈的百里杏林拿出一個玉白的酒壺,然後將清亮的酒液斟滿。

抬頭,四目相對。

黃庭豎的嘴角扯出牽強的笑意。

——————

韓牧野和木婉回到觀月裡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黃庭豎大宗師太熱情,吃完飯又拉著韓牧野吟詩作賦,還在洗硯池邊畫了不少畫卷。

要不是韓牧野和木婉堅決辭行,黃大宗師估計要拉著韓牧野他們徹夜長談。

回到丹緣閣,韓牧野看到陳如派人送的玉簡。

說實話,那綵衣軒的掌櫃當真是個奇才,什麼算計都能想到。

沾染大儒氣息的衣衫?

這衣衫搶的人很多。

那船孃的貼身小衣,會是誰要?

在韓牧野看來,這生意確實可以做,不過要說清楚。

可不能讓那些大儒心頭不悅。

畢竟人家不喜歡你提供的衣袍,或者是不願脫下穿過的衣衫,你總不能強迫吧?

還有,雲錦郡主和白無痕的衣裙,還是別打主意的好。

趁著天色未黑,韓牧野將回復的玉簡交給左林,讓他駕車帶左玉婷和左玉龍回去時候,順便把玉簡帶去給陳如。

等關上店鋪的門,回到小院,木婉轉頭看向韓牧野。

“師兄,今日在師叔那,你為何要那般對彤雲?”

“她們生在皇城,長在皇城,一出生就富貴無憂,確實難以理解師兄你的苦心。”

苦心?

苦心就是,多賺些靈石罷了。

韓牧野心中好笑。

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掩蓋不了賺靈石的事實。

世間無數商賈用各種堂皇的理由包裝,最終他還不是要從你的衣兜中賺取靈石?

但凡要你掏靈石的,都是生意。

但是,生意與生意,那是不一樣的。

有人跪著做生意,有人,站著做生意。

就如這一次韓家商行贊助文會,賺錢是真賺錢,那些得到機緣的儒道學子,還不是得感恩戴德?

韓家商行賺了錢,卻又收攏了人心。

那百里彤雲就是看透本質,卻無法反駁,方才無比憋屈。

“師妹,我是劍修,行事但求心中暢快。”韓牧野看向木婉,輕聲開口。

這話不假。

韓牧野行事並不會顧慮太多畏首畏尾。

便是其中有利弊,他也是選最適合自己的一條,而不是去權衡利弊。

劍修行事,從來求的都是心中暢意橫行。

木婉目光落在韓牧野身上,湊近些,將頭埋在他懷裡。

“我知道師兄你是劍修,行事只問手中劍。”

“我一直都怕自己成了那藤蔓,綁住了師兄的手腳。”

說到這,木婉抬頭看著韓牧野:“師兄,要不我們回西疆吧,你還做你那劍道謫仙,不像現在,你連劍都不帶了……”

韓牧野低頭,在木婉紅唇上輕觸一下,然後輕聲道:“紅塵也是修行,劍修最要修的,是心中那柄劍。”

說到這,他輕輕一笑,低頭在木婉耳邊道:“誰說我不帶劍?這不是帶了嗎?”

木婉身體一僵。

她的手被師兄的手引著,慢慢探下。

韓牧野牙齒輕咬一下木婉的耳垂,惡狠狠的低聲開口:“你到底在百里執掌那說了什麼,讓她硬逼著我灌了半壺壯陽酒?”

木婉的手哆嗦,整個人發軟,不敢抬頭,頭埋在韓牧野胸口,低聲嘀咕:“我,我就是說師兄你,你不能,是師叔她誤會了,以為你不行……”

韓牧野額頭青筋直跳,他有現在就將師妹抱入廂房,讓她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行的衝動。

可是霸下神獸血脈強悍,當真癲狂時候,自己定然控制不住力量。

“師妹,要不你來……”

韓牧野在木婉耳邊低語。

木婉身影僵直,還沒等韓牧野話說完,一把將他推開,紅著臉跑開,鑽進廂房,將門關上。

韓牧野搖搖頭,深吸一口氣,他看看四周,平復心緒,身形一動,離開小院,直入仙月湖。

過不片刻,木婉的房門開啟,伸頭出來看,卻見小院空蕩蕩,面上露出失望之色的木婉出一口氣,再次將門關上。

此時,韓牧野落在仙月湖中,卻並未以神魂入霸下身軀,凝出神魂化身。

這一次他不是要去宿衛世界,而是專為仙月湖中水神來。

他手中一道金色符文閃動,片刻後,幾位身穿袞袍的神袛上前躬身。

韓牧野點點頭,雙目之中金光閃動。

今日與黃庭豎交流,黃庭豎也不藏私,將自己的大黃庭講述給韓牧野聽。

按照黃庭豎說,他是觀無怨界神道,又結合儒道才創出大黃庭。

所謂大黃庭,就是身如道場,心似神庭。

修到高深之境,一人神念無盡,身與大道合,自成一方天地。

這法門在踏入合道境界時候,並非融合天道,而是自創一方天地。

便如黃庭豎家小院中那小小水池,就是他創設天地。

但這修行法,還很不完善。

藉助大黃庭,神念或許能不斷凝實提升,但那天地道域卻難以擴充套件。

黃庭豎耗費百年,卻不但不能悟透,反而有陷入迷障之感。

那洗硯池道域,就是黃庭豎為自己單獨設定的,以防自己心境迷失。

在黃庭豎講解大黃庭時候,韓牧野也用心推衍過。

他發現,按照推衍,大黃庭根本無法修行。

除非,二合為一。

黃庭豎的大黃庭是先修儒道,再轉神道。

一方神域,全是儒道支撐。

但此等修為的弊端是,等到修為到高深處,神魂力量會迷失。

在韓牧野看,以儒御神,內景儒為骨,外景神為皮,這才是大黃庭的真正法門。

此時,他招來幾位水神,就是看他們修香火道結果如何。

幾位儒道修行者敕封成道的,現在滿身金光,乃是香火與浩然氣的結合。

那幾位修行者和軍將殘魂成道,身上有暗淡的神光與天地之力交織。

儒道,天道。

到底還是有所分屬。

這與韓牧野自己推算的相似。

文墨聲並沒有以自身大道代替天道,所以天地之力並非儒道。

天玄是儒道天下,卻依然有著自己的規則,大道。

韓牧野看不透,以文墨聲聖人修為,為何會給自己的大道留下破綻。

而且在韓牧野封神之後,文墨聲不但沒有阻止,反而傳遞的是支援和贊成。

難道文墨聲要放棄天玄世界?

神道修行的變化,或許要去一趟無怨界才能感悟更深。

只是無怨界還有十多位神王強者,與天玄世界大軍糾纏,可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去的。

連武侯都無力在千年內平定無怨界。

研究過大黃庭,韓牧野回到丹緣閣去。

之後兩日,除了木婉去百里杏林那一次,韓牧野沒有離開過店鋪。

這兩日整個皇城已經被玉曇花文會訊息充滿,幾乎所有人見面,開口第一句都是:“兄臺你聽說見過玉曇花文會請柬嗎?”

至於那些當真有文會請柬的,要麼早已經登上畫舫,要麼悄悄藏起來,只等文會。

一時間,皇城紙貴,只等文會。

這兩日,韓家商行的名字也徹底傳遍皇城。

有人罵,說韓家商行滿是銅臭,竟敢拿大儒文會做生意,其心可誅。

不少皇城中大家族子弟放言,以後一定要給韓家商行好看。

本來,觀摩文會是皇城大族子弟的特權。

現在倒好,十萬窮酸都能去。

反過來,也有很多人支援韓家商行。

不是這一張復刻的文會請柬,他們可能一輩子沒有機會觀摩文會。

此時,就算是傾盡所有,能拿到一張請柬,也是值得的。

許多囊中羞澀的儒道修行者等待在永定河邊,徹夜不回。

因為韓家商行在文會開始之前,會將一百張請柬免費散給等待的儒道學子。

按照韓家商行說的,他們要做的是為天下儒道開一盛事,不是要賺沒良心的靈石。

這話得來不少喝彩。

站著,把靈石賺了。

這兩天韓家商行一直闢謠,所有的請柬他們都是三千靈石售賣,目的是收攏靈石,爭取將文會辦到最好,不至於虧太多。

這兩天各種財貨,筆墨紙硯,衣衫瓜果美酒,一應器具流水般往永定河上送,外人也能看到韓家商行下了血本的。

至於將請柬炒到三十萬一張的無德行為,那是有些無良商人乾的事情。

這種擾亂商業秩序的事情,不是妒忌韓家商行的孫家商號乾的,就一定是陸源商行做的。

於是,那兩家商行這兩天歇業了。

韓家商行在號召那些買了高價請柬的去巡衛營舉報。

城中紛擾,雖然與韓牧野有關,卻也與他無關。

陳如此人當真手段非凡,能借一張請柬,就將大小事情辦妥。

昨日晚上,陳如親自將請柬真跡送還,還稟報了些事情。

比如,這一次韓家商行絕大多數的財貨都沒有花費靈石。

按照計算,光從綵衣軒那場交易,韓家商行就能賺回百萬靈石。

還有其他各家,大多數都是賠本相助。

然後,這次文會最大的收益,文會手書真跡,已經有上百家書館文社要租借。

是的,不是買,而是租。

拿去觀摩,一次多少靈石。

這是皇城中很多儒道書館之間的遊戲規則。

真跡畢竟就那麼多,都藏著掖著,那誰都看不到。

倒不如大家拿出來,相互租借,都能長久賺靈石。

若不是預計此次文會會有許多文寶出現,那些書館也不會帶韓家商行玩。

對於陳如來說,這次文會贊助最大的收益就是可以迴圈利用,長久做生意的文寶。

關鍵的關鍵,是憑藉這些文寶,打入各方文社書館圈子。

這可是天玄儒道最頂尖的圈子。

除了陳如來,畢武河一家也來丹緣閣,向韓牧野致謝。

畢雲和畢衝會留在公孫家,往後修劍讀書。

畢武河夫婦住在中城,離觀月裡不遠一處宅邸。

那是公孫家送的。

府邸不小,直接換上祁陽劍派的牌子,將精英弟子收攏,就成一家中城宗門。

這事情在以前,不管是畢武河,還是那些被收編的原聚合劍宗弟子,都不敢想。

中城靈氣濃郁,還有各種皇朝任務。

只要好好沉澱,祁陽劍派崛起不難。

何況祁陽劍派背後還有公孫家支援?

對於畢武河他們來訪,韓牧野和木婉接待後,便勸慰他們好好修行。

特別是金雲梅修為停滯多年,現在要下苦功重修。

韓牧野又送了些修靈氣的丹藥,讓畢武河夫婦感激不已。

他們問韓牧野為何對他們一家如此大恩,韓牧野和木婉只笑著說丹緣閣從來都是講求緣分的。

這倒是不假。

畢武河夫婦也悄悄打聽過,丹緣閣隔壁的南荒小吃點,那小夫妻倆就是丹緣閣主人資助,才開起了小店。

看來,用一個緣分來解釋,也能說得過去。

畢武河又問林深訊息,韓牧野說林深是自己同門。

林深沒有來。

因為私自出手,林深違反了軍中規矩,被罰提前率軍出征。

韓牧野知道,林教頭粗中有細,這傢伙其實是早不想在皇城集訓,想早點去戰場,才故意出手的。

若不然,他也不會選擇直接去毀了聚合劍宗。

“吱呀——”

廂房的門開啟,身穿男裝的木婉從中走出。

“師兄,可以嗎?”

木婉抬頭,見韓牧野看自己的胸口,不由面上一紅,抬手摺扇展開,將胸口擋住。

“當然可以。”韓牧野臉上全是笑意。

別說,穿這一身男裝,露出修長脖頸,更顯身材。

該突地方突,該翹地方翹,這般看,別有一番滋味。

“走吧,木兄,我們一起去參加文會。”韓牧野手中摺扇一展,笑著走出小院。

木婉笑著追上去,大袖飄飛,露出玉白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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