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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迷霧中的夏侯淵雖未見著張飛真容,可那一聲一個‘俺乃燕人張飛’就算是身處營寨深處也能聽得真切的,此時的他興奮的揮動眉尖刀,大喝著自己立下的賞格,衝向前方。

營寨周遭湧出的曹軍如是潮水一般,當然,這一幕張飛是看不到的,可聽動靜也能辨真假,絕不是虛張聲勢。

“三將軍,不好,我們中計了,快撤!”霍峻一面揮動長槍打落射來的箭矢,一面疾言喝道。

人的下意識選擇,往往都是最正確的。

霍峻並非是貪生怕死之輩,第一反應就是要撤軍是明白現在的劉軍處境有多危險。

因為,本該出現在東寨的夏侯淵,卻忽然出現在了西寨這頭,這已經完全脫離了諸葛亮的算計。

權且不論那一個時辰前抽走了多少曹軍,這裡頭留守的又是不是精銳,可夏侯淵喊話時候的興奮勁明顯是守在這裡的。

作為進攻方的劉軍,一直都認定這裡是座空營,陡然被埋伏,軍心會瞬間就動盪起來。

更要命的一點是,這瀰漫的霧氣也會成為曹軍的助力,因為這種數萬人的大戰必然會出現數十個乃至上百個大小戰圈。

在這種情況下,霧氣阻礙軍目,無法判斷己方陣亡數,甚至連主將是不是活著都不知道,搖曳的軍心隨時可能轟然倒塌的。

儘管只是一個瞬間,可霍峻就已經清晰的認知到戰局的不利態勢。

可這在張飛看來簡直是無坤之談,你霍峻怕死,俺張飛可不怕,荊州軍在我和雲長手下調教兩年,戰力早就今非昔比,更何況戰端剛開,優劣未分,怎能撤退。

指不定能如太行山一戰中陣斬夏侯惇一樣把夏侯淵給宰了呢,怎得他趙子龍可以,俺張翼德不行?

“弟兄們,與俺拼了!”張飛一夾烏騅馬肚朝著叫囂的夏侯淵衝了過去。

二人四目相對時,眉尖刀與丈八蛇矛就碰撞在了一起。

兩杆兵器在虛空中擦出一陣陣的火花,相互都是祭出生平之力想要第一時間斬殺對方。

後世是有順口溜的:一呂二趙三典韋,四關五馬六張飛,黃許孫太兩夏侯。

但實際情況來看,除了人中呂布的頭把交椅是穩坐之外,其他的人,尤其是第二到第八,應該都是在伯仲之間的,畢竟他們即便沒有正面交手的記錄,也是有對比記錄。

譬如張飛與馬超大戰過兩百多回合不分勝負,馬超又與許褚大戰過兩百多回合不分勝負,關羽和黃忠的交戰記錄來看,能算作是平手。

而黃忠陣斬夏侯淵,那可不是雙方擺開架勢的單挑,完全可以視作為偷襲。

作為排名並不算天淵之別的夏侯淵對上張飛,便是武藝上略處下風,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分出個強弱來的,更別提是分出勝負了。

再一個,這裡是曹軍主場,周遭曹軍湧上來後對張飛形成了不小的牽制作用,以至於眼下的戰鬥,看似張飛在獨戰夏侯淵的同時還可分心斬殺周遭逼來的曹軍,可其中的吃力感只有他自己清楚,這樣打下去,百來個回合也分不出勝負啊。

霍峻見狀,本是想上前幫忙的,可懈剽悍然衝來,兩杆長槍也糾纏在了一起,脫身且不易,就別指望去幫忙的事情了。

張飛有時候會很莽,但總體而言是個粗中有細的人,十幾個回合下來也拿不下夏侯淵,甚至隱隱有越戰越勇的架勢他就立刻有了撤軍的想法。

畢竟,他看不到後方的軍隊到底怎麼樣了,甚至都無法發號施令,現在走折損會很大,但也算來得及。

要是再晚一些,這情況可就不好說了。

可夏侯淵不是二流武將,打你可能打不過,要說想跑也沒那麼容易,更何況旁邊還有這麼多的助力,眼看張飛欲撥馬而逃,他趕忙上前糾纏。

噗嗤~

張飛隨意將長矛往前一插,捅穿了一名曹軍騎兵的胸膛後挑起他的身子向後一甩砸向了夏侯淵。

後者立刻提刀而擋,不至於讓自己被撞跌下馬。

正是這一個空蕩,張飛已經跑的沒了影蹤,但他的驚雷般的嗓門還是能聽的清晰,“快撤!全軍撤走,此地距離浮空山不遠,到了山腳下就安全了!”

張飛一路向外廝殺,跑的不算太快,一方面要幫著自己人突圍,一方面他要吆喝著撤走的軍令。

霧氣太大,根本無法看到周遭太遠的情況,張飛只能自顧自的往外殺去,心裡祈禱將士們能逃的更多。

所幸霍峻聽到張飛撤走的軍令後,也脫離了懈剽的糾纏,一路上幫著開路。

從中軍帳到南寨的距離不算太遠,卻足足跑了兩刻鐘的時間,要殺出一條血路,後方又有夏侯淵帶兵追殺,這屬實是不容易的。

好賴最後憑藉著個人勇猛,張飛殺的渾身是血,總算是撕開了曹軍包圍圈打通了逃生之路。

他甚至都不敢直衝離開,而是守在寨口,深怕這條通道再次被封堵上。

作為主將,他有斷後的義務,更何況,張飛太清楚這些兵馬得來有多不容易,劉備往後的大業、中興大漢的夢想,都指著他們啊。

這種捨生忘死的做法確確實實起到了效果,很多的荊州軍從寨口裡跑了出來,也有人倉皇逃命,從旁邊的橫欄上鑽出來的。

不管怎麼樣,肉眼可見是跑了不少人了,直到夏侯淵都殺出來後,張飛才不得已的撤走。

曹軍的追殺依舊,步兵不好追,騎兵可太容易不過。

儘管林墨的計劃是將涼州、司州和幷州全部握在手裡,意圖切斷其他三路諸侯的戰馬補給,但就這個階段而言,曹操還是能獲取戰馬的,所以,夏侯淵的手上,騎兵還有兩三千,追殺足夠了。

或許是張飛下令撤走時候的喊話起了作用,又或許是郭嘉三令五申追殺不宜過深,在殺到浮空山腳下後,夏侯淵就勒令眾人停下,甚至都不敢久駐便調轉馬頭離開了。

回到浮空山上,這不點不知道,一點當真嚇一跳,衝進曹軍營寨的人可是有一萬一千上下的,但回來的人,卻只有不到五千了。

或許有人是從其他寨子的橫欄裡跑出去的,回來的要晚一些,但這批人的數量不會太多,估算這一仗折損的兵馬是絕不少過六千人的,張飛心疼的直跺腳。

明明從進寨到出寨,也不過就是半個時辰的事情,怎就折了這麼多兵馬啊,這些可都是自己和二哥精心調教出來的精銳呀

事實上,真正的精銳靠訓練是出不來的,都是需要到沙場之上的血水裡摔跤,最後還能活下來的人,才能真正的配得上精銳二字。

興許這些荊州軍的素質、戰力相比從前確實有了質的飛躍,但心境這玩意,不經過戰場的洗禮,永遠也出不來。

就算是像高順、陳到這樣的練兵奇才,也是從軍營裡的百戰精銳中進行再度挑選,才能練就小股的王牌軍。

三爺顯然高估了自己和關羽的能力。

“怎麼回事?”劉備急匆匆的跑到傷兵營,一臉不可置信,說好的大勝敵軍、摧毀西寨呢,怎麼打成這副模樣。

事實上,別說是劉備了,諸葛亮也有些不願相信這個結果,第一反應是他們沒有按照自己的部署行動。

“大哥,俺們照著軍師的吩咐埋伏在西寨外圍,前面尚好,與他所料如出一轍,只是丑時一到,俺帶人衝進軍寨後才發現,曹軍早早就有了埋伏,等著我們跳進去呢!”

這麼說來,非是他們亂了計劃,而是自己的用心被識破了?

諸葛亮的心陡然一沉。

一旁的霍峻見劉備聽的有些雲裡霧裡,便進一步解釋道:“夏侯淵埋伏在中軍帳裡,末將與三將軍剛剛衝進去就被亂箭射來,夏侯淵趁勢殺出,曹軍也從四面八方湧來,若非三將軍拼命斷後,只怕折損遠不止於五六千軍。”

這.聞言,劉備驚愕的後退了一步。

說好的大勝曹軍呢,說好的攻破西寨呢,說好的南郡易主呢

一戰都成了鏡花水月不說,還折了五六千人,劉備的心在滴血啊。

自從安豐大敗之後,他客居荊襄,蔡瑁想要他的命,劉表對他也是忽近忽遠,湊到這點兵馬可不容易啊,原以為是征途開啟的地方,結果卻是噩耗。

“大哥!沒事,待俺休整好部曲,再殺他一回,定能斬殺了夏侯淵!”見得劉備恍惚的好像要站不穩了,張飛趕忙安慰。

“三弟,辛苦你了。”劉備只是皺著眉頭頷首。

他嘴上不說,可一旁的諸葛亮心裡明鏡似的清楚,劉備真正心痛的,不是這些兵馬的折損,至少不完全是。

而是在他七顧茅廬請來、心裡預設為仰觀天下、智比林墨的軍師,竟然首戰就敗了。

這一敗,對他的打擊可不僅僅是兵馬上的折損,而是信念上的動搖。

張飛沒有怪自己,諸葛亮清楚,是因為張飛驚駭於自己預測的天象和前面對曹軍動向的完全臆測。

但劉備站的角度不同,他是把成就大業,席捲荊襄,乃至於擊敗呂林,中興漢室的希望全部都寄託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是這第一戰就敗了,而且,還是敗給了郭嘉的手上。

要知道,曹操幾度敗於林墨,郭嘉可都有隨軍的,甚至到了後面的安豐兩番戰,林墨不在淮南,僅憑張遼和賈詡這對組合就把郭嘉給打敗了。

自然而然,對於郭嘉的定位不會太高的。

可偏偏就是這麼一位幾度敗於呂林集團的謀士,一出手就讓他心目中復興大漢的中流砥柱給敗的找不著北,這種落差感,才是他恍惚的根源。

“想不到郭嘉還有如此手段,是在下錯估了他的實力。”這話是說給劉備的。

其實,也是說給諸葛亮自己聽的。

他確確實實沒有料想到郭嘉能有這番本領。

要知道,自己是提前預判了大霧天氣,再用疑兵之計,敲山震虎,最後反客為主,三十六計連出四道,也算是機關算盡了。

他郭嘉要想識破並且反過來埋伏,就意味著他不僅僅也要洞悉今晚大霧天氣的發生,還要精準的預判出我軍的行動,甚至可以說任何一個細節有出入,最後的效果都不會是這樣逆轉。

忽然間,諸葛亮的眸子一沉,隨後嘆道:“明白了,日前讓夏侯淵前往西寨是作勢與我看,他早已悄然返回。”

說完,諸葛亮只覺得肩頭更加沉重了。

換句話說,人郭嘉在兩天前就完全的預判了自己的計劃啊,讓夏侯淵去東寨這種看起來極為尋常的換防,其實已經在下套了。

“軍師,伱別老是誇他郭嘉多厲害多厲害,他那麼厲害怎麼被林墨給收拾的服服帖帖呢。”雖然沒有記恨諸葛亮用計失敗,但你老是強調就沒意思了,聽著像是在開脫。

諸葛亮苦笑了一聲,握著羽扇的手也耷拉了下來。

是啊,郭嘉當真不凡,無論是天文地理還是用兵韜略,俱是不在自己之下。

可就是這樣一個奇人,卻履敗於林墨手下,這林墨,又是何其了得。

曾經枯坐草廬,笑談風雲的諸葛亮,第一次意識到這世間的奇才真如繁花爭豔,自己並沒有以為的那樣逸群絕倫。

甚至在想,如果真是遇上了林墨,會不會還不如他郭嘉啊。

“此番戰敗,軍心動盪,士氣低迷,短期內已是不宜再戰了。”

緩了一會,劉備才苦澀的嘆道:“可時間利曹不利我,隨軍糧草撐不過月餘,若是要調遣零陵糧草,人扛馬運,損耗極大.”

這一通說明,其實已經有發牢騷的嫌疑了。

大概,劉備自己也是在說出口後才意識到吧,所以他又趕忙站起身來看向諸葛亮,語重心長道:“孔明,此番情況不容樂觀,可有破局之計?”

敗是敗了,可要說諸葛亮在這次對決中的用計,劉備還是服的。

至少,在他看來,真的是毫無破綻了。

郭嘉破了,只能說命運使然。

其實在許昌的時候,曹操就沒少誇耀郭嘉如何的厲害,只不過當時他也沒怎麼見過郭嘉出手,你說是就是吧。

後來又見他輔佐之下,曹操屢屢戰敗,就更加沒把他當一回事了。

天知道自己面對上這傢伙後,竟然會這麼棘手,如此天衣無縫的部署都讓他給破了,不是命運是什麼。

“正如主公所言,眼下新敗,不宜立刻用兵,暫請主公稍作忍耐,用不了多久,我們的援兵就會到了,即時在下定會一戰潰之。”一時半會的諸葛亮也想不到太好的辦法。

尤其是在認知到郭嘉的才華極有可能在自己之上後,諸葛亮必須要更加的謹小慎微,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這一仗,不好打了。

好在出徵前就為他郭嘉備了一份大禮,這種意料之外的出現,不是可以透過天象來判斷的。

任他有才,也難做後手。

聞言,劉備也沒有過多的追問,只是默然點頭,隨後開始幫著那些傷兵包紮。

看著他們的傷,劉備自己也很心疼。

“那顆就是代表荊襄主掌的星辰。”

“那麼,這顆就是代表荊襄外敵的星辰,也喚作客星。”

“浮空山這裡,地處荊襄的西南方,所以要以西南上空為準繩。”

夜幕下,夏侯淵像是個好學的孩子,每一句話說完都帶著求證的目光看向一旁面容蒼白、不時傳來幾聲咳嗽的郭嘉。

見得他點頭後,才會問出下一句話。

事實上,對郭嘉發生巨大改觀的可不僅僅是劉備、諸葛亮他們一行人,夏侯淵自己就有這種感受。

跟他們一樣,過去曹操老是誇郭嘉,但實實在在的戰績還是太少了一些,也就是在安豐時候體現出了較為亮眼的表現,可那對手畢竟不是林墨,總歸信服度差了一點,

可這一次,郭嘉透過夜觀天象斷定出天氣,從而判斷出劉軍的偷襲時間,更讓人驚駭的是,連整體的計劃都推斷出來,近乎是以上帝視角在俯瞰戰局了。

僅一戰,就讓夏侯淵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不,也開始向郭嘉討論一點天象上的知識了。

晚是晚了點,但只要肯學,什麼時候都可以的。

“西南上空,主星幽暗,客星明亮.”

等夏侯淵學會了判斷代表兩方勢力的星辰後,呢喃幾句雙眸倏然一睜,“不對吧先生,要是按照易經所載,那豈不是說不利我而利劉備?

可他明明都已經戰敗了啊。”

郭嘉抬眼瞥向夏侯淵所指,艱難的擠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過了好一會,才輕聲道:“將軍,天象是表,天道才是根,須知天道是無常的,不可全然推信,否則只會受其所累,不能為我所用。”

夏侯淵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連連點頭道:“先生所言似有所指.人定勝天嗎?”

郭嘉笑而不語,繼續看著上空。

夏侯淵也沒有再問,安安靜靜的看著夜空繁星。

這一門學問,晦澀難懂,當然不是靠幾句話就能完全明悟的,好在有了榜樣效應,他樂得學習。

在兩人仰頭看天的時候,西北方一顆星辰陡然墜落。

餘光捕抓到了一幕的郭嘉面無表情,可右手明顯顫抖了一瞬。

“先生,那是西北上空,是代表我們,還是代表呂布的北國啊?”夏侯淵知道星辰墜落可不是什麼好訊息,小心翼翼的問道。

郭嘉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扭頭看了一眼西方,想念那個視他為寶的男人了。

“將軍,在下思得一計,或可破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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