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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到來人自報家門的時候,趙雲的心裡其實是有一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後打臉的痛快感。

儘管,他在公孫瓚麾下的時候只是一介軍侯,到了呂營後有了蕭關顯威的人前顯聖,有了陣斬夏侯惇威震天下的彪炳戰績,乃至於林墨都要將自己當成一方統帥來培養。

迎來他人的羨慕眼光是很自然的,可並沒有那種既遂凌雲志而被他年輕視之人仰望的爽感。

沒辦法,因為身旁沒太多故人,也就一個張繡吧,人是師兄啊,論成就還曾經是一方諸侯呢。

而甄家不同呀,無極甄家的大名在整個北國都是響噹噹的,在常山的時候,趙雲雖然不是流民草芥,可甄家卻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既視感。

整個趙家村,誰聽聞甄家的名字不羨慕,曾經有人因為憑藉著裙帶關係進入甄家商會做馬伕回到村子裡也是昂首挺胸的呀。

可現在呢,甄家張氏都要親自出城來到驛道上等著自己,饒是雲哥這種心境也不由的有些暢快感。

他可不會因為來的是一介女流而覺得自己被無禮相待了,恰恰相反,雲哥覺得這是甄家最大的誠意了。

因為甄家的家主甄逸死後,財政大權並沒有旁落在兄弟系脈,而是由張氏接權了。

甄逸的兄弟幾個不是沒爭過,架不住人家有五個好女兒啊,而且一個比一個會嫁,尤其甄宓嫁得給袁熙後,甄家的實力一度成為連地方太守都要禮讓三分的存在。

可惜啊,面對甄家的盛意拳拳,趙雲卻不能接納。

道理很簡單,北伐幽州途徑無極的時候,甄家也求見過呂布和林墨,都被拒絕了,趙雲不清楚其中緣由,但,他們都不見的人,一定有玄機。

甄家此來當然不是為了恭賀自己立功,應該是敲不開呂林翁婿的門,轉而選擇討好自己了。

“無功不受祿,我軍與甄家素日便無來往,多謝夫人好意,心意我領了,酒食帶回去吧。”趙雲冷冷拒絕。

“趙將軍有所不知,過去,太行山上的黑山賊多有劫掠,甄家商會的車隊不時折損,如今趙將軍除此大害,不僅是甄家,中山國人都對將軍感恩戴德。”

張氏還是很會說話的,可是啊,趙雲心裡認準了呂林對甄家有嫌隙,自己可不想去摻和這事,依舊是搖頭道:“夫人,我軍此番是急行軍,不便攜帶這些酒食,還是帶回去吧。”

這下,張氏有些無所適從了,她大概沒想到趙雲一介武夫竟然會對這麼多的酒食絲毫不動心,要知道這些東西可是不需要充入府庫而是歸他本部所有。

只要願意,轉為私人所有也不是不行的。

趙雲正要下令繼續前行的時候,一旁的郭圖開口了,笑盈盈道:“子龍將軍,甄家在北國頗有名望,如今溫侯與蘭陵侯雄踞北國,正是要與北國世家親近的時候,若是太過不近人情,只恐令其他人望而生畏啊。”

趙雲扭頭看向郭圖,原來是你啊,我說甄家怎麼知道我軍的路線和時間,八成是收了甄家的好處。

但郭圖所說還是有點道理的,甄家與各大世家關係都不錯的,把事情做的太駁面子了,其他人也會有看法,趙雲遲疑了片刻,揮揮手道:“休整片刻,來些人把東西都帶上。”

“喏!”

趙雲下馬,後方的軍士也開始行動了起來,甄家帶來的酒食可不少的,來了七八百人才勉強夠推車所用。

而這個時間裡,後方不免有些空虛,又兼趕路辛苦,在得到了顏良眼神的預設後,便對枷鎖在身的滿寵便沒有了專人看管。

畢竟滿寵現在行動受縛,又有顏良在旁,誰會擔心他跑了呢,顯然是前面的酒食更吸引人嘛。

顏良下馬,不動聲色的走到滿寵身旁,將繩索解開後低沉道:“匍匐身子鑽入蘆葦蕩,從西側的密林走,沒人會注意你的。”

說完,他便重新上馬,刻意在前面製造了些動靜,這下就更沒人留意滿寵了。

滿寵當然沒有立刻動手,他就這麼遠遠的看著顏良,似乎還是不太相信他會為了自己玩的這麼大。

私放敵將啊,這是什麼罪名,說是通敵罪就算輕的了,就算是他們這樣的驍將,事情一旦傳開,誰也保不住他,畢竟如果連這等罪名都能就此抹過,那還要軍法有什麼用。

直到遠處的顏良惡狠狠的盯著他,示意他快些離開,他才藉著呂軍被顏良拖住,一個視線死角鑽入了一旁的蘆葦蕩,當真沒人發現了。

滿寵溜走了,可大傢伙卻似乎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還沉浸在酒香之中,都憧憬著進城後要好好的放鬆放鬆。

顏良看著西側的密林,眼神有些迷離,就連文丑走到旁邊他也半天才反應過來,“兄長。”

文丑直勾勾的盯著他,也不說話。

“兄長髮生何事了?”顏良裝傻是有一套的。

“你想死了是嗎?”

面對文丑冷冰冰的質問,顏良一臉錯愕,“兄長何出此言?”

“伱真當子龍是擺設?我告訴你,他走不出這林子的,唯一的活路就是退回大軍之中。”

啊這

顏良內心陡然一沉,被發現了嗎?“你你們怎麼知道的?”

文丑冷哼了一聲,“如不是子龍網開一面,兩千人的隊伍,你真以為大家都是瞎子嗎?我拜託你以後做事動動腦子,子龍是不想為難你我,否則把這件事上報溫侯,非斬了你不可!”

聞言,顏良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還以為是義釋滿寵原來一切都在子龍的掌控之中。

這這這,我的老天,得虧子龍兄弟高義啊要不然我小命丟了,還連累兄長。

顏良嚥了咽口水,想起了拿他們哥倆當自己人的遼神。

一個張文遠,一個趙子龍,這呂營裡的弟兄怎麼都這般豪氣。

“兄弟,現在不比從前了,在軍中可以由著你性子來,但不管是溫侯,還是文遠和子龍,對我們哥倆都很不錯,莫要寒了他們的心。”文丑語重心長的嘆了一口氣。

“嗨,多大點事,知道了知道了。”顏良大咧咧的一擺手。

別看他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可文丑從他眼神看的出來,其實內心裡也找到了跟自己一樣的歸宿感,二人相視一笑後便不再言語,都默契的看著蘆葦蕩後面的密林。

但願,滿寵能做明智的選擇。

“趙將軍根本不給我開口的機會,此事還需郭大人從中斡旋。”張氏有些失落的來到了郭圖的身邊。

原本以為趙雲只是一介武夫,斷然不可能對北國鉅富甄家拒之千里外的,畢竟,這個世上怎麼可能有人不愛錢呢。

郭圖雖然在呂營的時間不算太長,可他也看得出來趙雲在呂林翁婿面前是一言九鼎的分量,別的不說,光是蕭關一戰,那可是功高莫過於救主啊。

只要他開了尊口,甄家要辦的事情是絕對不難的。

誰曾想,趙雲竟然能對璀璨的金子不動心,意料之外啊。

呂營的人怎麼跟袁營的差距這麼大,想不通。

“這最好能是他從徐州帶過來的人開口,否則我這豈不是與笮融正面衝突,這廝雖是個卑劣小人,可深得蘭陵侯信任,我若與之意見相左,蘭陵侯八成是會偏袒笮融的。”

這件事說起來有一匹布這麼長。

甄家之所以會賄賂了郭圖想要拉近與趙雲的關係,全然是因為一個人,笮融。

自從呂林翁婿入主北國,笮融身上掛著琅琊太守的官職卻長期滯留於冀州,做什麼呢,掠奪商道。

這貨仗著林允文這層關係,把甄家在青州的生意吃下了一多半,全部都又笮氏商會接手了。

從前,糜家還在徐州的時候,黃河漕運的生意呢是兩方公用的,好傢伙,現在呂林入主北國了,他竟然敢利用手中職權把黃河下游的漕運全部壟斷,甄家的商船隻要逆流而上就一定會被水匪劫掠的。

可大家又不是傻子,都清楚背後之人就是他笮融。

最近,更是把手伸到了冀州的地盤上,步步蠶食甄家的生意糧食、絲綢、茶葉乃至於錢莊的生意,全面都在被打壓。

如果照著這個態勢發展下去,甄家商會可就要完了呀。

本來呢,一開始各大世家是站隊甄家的,有他們做後盾,其實笮融也跳不起來,壞就壞在化肥經營權落在了趙郡李家,林墨這一通操作直接就粉碎了世家聯盟。

帶來的直接後果呢,就是各大世家只要不是太過分,都願意容忍笮融的胡作非為。

畢竟,這件事產生衝突的是甄家與笮融,而這傢伙呢,雖然愛財如命,但又不會自己全部吃進去,總是會留下些湯水給其他人,以至於他們也就預設了他的各種行徑。

現在甄家還能完全由自己掌控的生意就只剩下馬匹生意了,只是照著個這態勢發展下去,甄家是吃棗藥丸。

郭圖很清楚,笮融這些做法林墨不可能完全不知情的,甚至有可能是在他的授意下完成。

所以,他不敢明面上去找林墨為甄家說情,思來想去只有找到趙雲了。

以他的分量,只需要一句話,一定可以打壓笮融的。

誰曾想,雲哥他不愛錢啊。

這就很頭痛了。

“難道,甄家當真無救了.”張氏只覺得天旋地轉,多少代人的打拼才讓甄家有了今日之盛,她不想毀在自己的手上讓後人指著她唾罵呀。

“大人.大人若能救甄家,往後.往後錢莊的生意,大人可沾兩成!”

張氏祭出了殺手鐧,甄家的錢莊可是遍佈中原的,兩成啊,生一堆敗家子出來也敗不盡了,郭圖倒吸了一口涼氣。

誘惑力當然是足夠了,可怎麼搞定笮融是個問題。

他在原地來回踱步,腦子在飛速的運轉,怎麼對付笮融?

對付一個人,最管用的辦法當然是找到他的死穴,也就是他最怕的人。

笮融怕誰呢.

也就是林墨一人,呂布幾度要為難他都被林墨擋下了.

陡然間,郭圖眸子一亮,“有辦法了!”

旋即上前嘀咕了一番,聽得張氏連連頷首,“甚好甚好,此法甚好呀,此事若成,莫說是保住甄家現有的生意,即便是青州的生意,黃河漕運,他也得吐出來!”

“如此,我們分頭行事。”

“多謝大人。”

二人嘴角勾勒一抹狡黠,露出陰謀必會得逞的笑。

張氏欠身做福後就快速的離開了,走路的時候都帶著風。

見張氏走了,趙雲便朝著一旁的傳令兵揚了揚額,後者會意的喊道:“繼續前進!”

當口令一個接一個的傳到後方的時候,文丑嘆了口氣,拍了拍顏良,“走吧,應該已經死了。”

死了嗎.

顏良還在望著密林的方向,其實他是希望滿寵回來的,此去這番決絕,總有一種被辜負的感覺。

“走吧。”

在文丑的催促下,顏良終於躍身上馬了,但並沒有立刻離開,不甘心的看著西面。

最終啊,還是沒等來滿寵回頭,只能長嘆一聲,夾了夾馬肚,緩緩跟上了隊伍的最後頭。

“顏將軍。”不多時,身後傳來一聲呼喚,身穿裡衣囚服的滿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驛道的中間。

明明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而已,再見到滿寵的時候,顏良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興奮的跳下馬跑了過去,大笑道:“我以為你已經死已經走了呢。”

“我沒走多遠。”

滿寵嘆了口氣,“我這一走,只怕你會受連累,將軍如此高義,在下安忍連累將軍。”

“好,好,好”

顏良笑呵呵的說道,“回來了就好,這回可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我與你同歸見溫侯。”

滿寵的聲音很堅定,去而復返顯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並且下定了決心。

被曹操拋棄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很大,即便是站在了戰略角度上看,救援確實不智,甚至可能引發荊襄動盪,可棄子就是棄子,這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的。

所以,顏良的所作所為,在滿寵看來不僅僅是高義,更是讓這顆千瘡百孔的心得到了治癒。

不管呂布是如何樣人,不管林墨是什麼性子,可顏良一人就值得他留下來了。

更何況,趙雲對他也是不錯的,不僅沒有用過刑罰,而且也頗為恭敬。

“哈哈哈,好哇,以後又多了個兄弟,走,跟我先去見了子龍再!”顏良興奮的拉著他就往前跑。

路上,滿寵不解的問道:“趙將軍治兵當真是嚴整啊,見我逃跑歸來,可將士們卻沒有任何的異動。”

啊這,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說,顏良訕訕一笑,也沒有解釋。

趙雲見到滿寵的時候,顏良在一旁充當著解說,大體意思就是滿寵如今痛定思痛已經徹底的想明白了。

無非就是想告訴趙雲,你對我們哥倆的好,總算我們也沒有辜負你呀。

趙雲呢,當然也是很高興的,顏良文丑固然是當世猛將,可他們作為先前北國的七十萬大軍上將,顯然不可能給自己當副手啊,他太需要幾個稱職的副手了。

滿寵,絕對是不二人選。

而且,督軍的職位也算不得很高,以現下自己在呂營的地位,讓滿寵跟著自己做副將,不算委屈他。

有勇有謀,很好啊,以後再遇上棘手的問題不就有參謀在旁邊了。

真有什麼麻煩,這樣的人還能挑起大梁呢。

這次費盡心思好歹到頭來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不錯。

“承蒙趙將軍和顏將軍不棄,待我如手足,在下日後定當報效。”滿寵單膝跪地,雙手作揖,行了個軍禮。

“以後都是自家兄弟了。”趙雲扶起他後,親自為他牽來一匹戰馬,甚至解下了自己的披風系在滿寵的身上,至少擋一擋他的囚服。

這種待遇,滿寵當真是受寵若驚的。

一路上,趙雲也在跟他天南地北的聊著,加深彼此間的瞭解。

聊的差不多時,趙雲便有意的透露想要他做自己副將的心思,果然,滿寵答應的很痛快,“將軍看得起在下,自當效命的!

不過”

趙雲眉頭一皺,“不過什麼,伯寧有話不妨直說,能辦的,我都給你辦了。”

滿寵跟高順的性子差不多,是個面癱男,不苟言笑,他拱手道:“趙將軍威名遠播,在下一人恐難勝任,若是將軍信得過,在下願再舉薦一人,必能為將軍分憂。”

“噢?”

這下趙雲來了興趣,挑眉道:“此人才華比君如何?”

“無論是兵法韜略還是陣前鬥勇,他都勝我數倍!”

滿寵斬釘截鐵的表情讓趙雲心頭一顫。

一個能將動盪軍心瞬間凝聚並且扛住大勝之師猛攻的強人,竟然說出才華比他還強幾倍的人,趙雲顯然有些懷疑啊。

“他可是在軍中,我立刻寫信給師兄,讓他送來!”

趙雲只當是曹軍俘虜中的一人,不曾想滿寵卻搖了搖頭,“此人身在雁門,原本是打算見了曹操後舉薦此人的,然.”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下去,長嘆了一聲搖搖頭,隨後才道:“若是將軍首肯,在下稍後便書信一封,詔其前來面見,只他現在本無官身,若能赴約而來,還望將軍給予破格的機會。”

軍中破格不是不可以,但是吧,也要講究一個服眾的問題。

如果沒有官身又沒有功勳的人,上來就做副將這事怕是說不過去啊。

滿寵大概是看出了趙雲的疑慮,作揖道:“將軍放心,只要再有戰,將軍斟酌傾斜於他,必會揚威軍中,賺得功勳!”

這麼有信心嗎?

趙雲看著一臉堅定的滿寵,緩緩點了點頭,“伯寧可以放心,溫侯是不會埋沒人才的。”

後面雖也天南地北的閒聊著,可趙雲已經有些神思不屬了。

如果滿寵說的是真話,那麼他一下就能收穫兩名得力的副將,獨當一面的日子只怕不會太遠了。

才華更甚伯寧數倍,當真讓我期待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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