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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在舉行秋收盛會,荊襄也籌辦了一年一度的廟會,跟北國不同的是,薈聚在襄陽的世家們拜會完劉表後,都是會先到蔡府用晚宴。

畢竟是荊襄第一世家,蔡瑁又手握荊州半數軍權,也就是受限於三互法,否則蔡瑁早提領了政務上的要職。

所以,在荊州這裡,蔡家的號召力,屬實不會比劉表弱多少,甚至很多事情,蔡瑁不點頭,根本落實不下去的。

廟會前,各大世家雲集蔡府這件事,身為荊州牧的劉表自然不會不知道,可對此,他只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除了顧慮蔡家的底蘊外,掌控半數荊州軍的蔡瑁,在軍中威望,甚至壓過了假節之權的劉表,這些,都迫使劉表對於蔡瑁一些過分舉動,能忍則忍了。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現狀,天子士族之首,表面看凝聚著轄地的各大世家,可到頭卻為世家所累的袁紹;

需要世家扶持又想擺脫世家控制而不得已用宗親力量對抗的曹操;

劉表屬於第三類,要依仗世家,卻又只能受他們掣肘,最終淪為半傀儡狀態。

其實在荊州這麼多年,不是沒想過如何去抗衡世家,自劉秀以後,世家尾大不掉,頭疼的可不是他一個人,而是兩百年來,從皇帝到地方太守,乃至於縣令都很難自圓的荊棘。

從來世家就抱團,這是因為利益一體化決定的,林墨能夠短期內快速打破北國世家的默契,聽來是簡單的二桃殺三士,可這個桃又不是誰都拿的出來的。

譬如劉表就拿不出來,就算是讓劉琦出任長沙太守這麼一樁簡單的事情,他還得扛著巨大的壓力才能辦妥。

不過今天晚上,劉表的心情還是不錯的,一別大半年了,期間他並沒有怎麼見過劉琦,趁著這次廟會,父子團聚,還是有很多的話要說的。

“今年長沙郡的稅賦、收糧和納金都比去年有所提升,在這樣的情況下,你還能夠擴軍八千,足見你是下了些功夫的。”

晚飯過後,父子兩人坐在後院的小憩石凳上,一邊賞月,一邊談心。

對於劉琦的成績,劉表還是很欣慰的。

“多謝父親,說起此事,確實是仰仗了皇叔幫忙,尤其是他新拜的軍師諸葛孔明,真乃國士也。”

劉琦顯然還是太年輕了,這個時候,其實只需要說一句,全因跟在父親膝下耳濡目染才有這次微薄成就,未來還需要父親多多教誨,就行了。

而且,一說起劉備和諸葛亮對他的幫助,他好像開了水閘一樣滔滔不絕,以至於劉表眸子裡閃過一抹不悅他也沒發現。

等他一番演講完畢,劉表才輕笑了一聲,不動聲色道:“中原大戰的時候,玄德有向你提及過北上許昌嗎?”

“有的。”

劉琦是下意識脫口而出,隨後意識到這個問題可不是家長裡短了,趕忙正色道:“但父親放心,無父親的軍令,長沙郡府裡的兵馬,一個也不敢外出!”

劉表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再深究,只是心裡不由一陣失落。

接下來,父子倆的談話就顯得很乾癟了,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想象中的父慈子孝只是一瞬間就消散無蹤,只剩下機械式的一問一答。

“父親若是乏了孩兒便扶您回去休息吧。”眼見劉表打起了哈欠,劉琦趕忙孝順的提議。

劉表微微頷首,卻並沒有伸手讓他攙扶,轉而問道:“伱覺得,玄德是個什麼樣的人?”

“仁義之君,心繫天下,以匡扶漢室為己任,是朝廷的棟樑之才,孩兒這些日子與皇叔日夜相處,受益良多。”

一說到劉備,劉琦的眼中又泛起了光芒,就像是個迷弟在為自己的偶像拉票。

可能他自己都沒發覺,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劉備的個人魅力所折服,並且是心甘情願的聽從他的一切建議。

當然了,主要還是劉琦堅信這位皇叔是情真意切要扶保自己接任大位的。

遠了不說,長沙郡治理的井井有條,他劉琦的賢名自然也在荊襄傳頌著,這一點是完完全全的仰仗了劉備。

在這個過程裡,當然是因為諸葛亮施政有方,又兼人脈寬廣,可諸葛亮不也是因為劉備才願意輔佐自己的嗎?

劉表深深的看著自己的嫡長子,欲言又止。

他想說點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只是嘆了口氣,苦笑道:“其實當初蔡家也是矢志報國的。”

劉表心裡明白,如果不是因為蔡家權重,劉琦也不會在得到劉備的幫助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是啊,防人之心不可無,很多時候,人是隻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的。

誰又能保證劉備將來得勢後,不會成為第二個蔡瑁?

第二天一大早,劉表先是帶領劉琦、劉琮和家族裡的後輩們去了祖廟祭奠,然後在襄陽城內的校場舉辦了秋收的廟會。

“上將軍,一切都準備妥當,在樊城外埋伏了兩千精騎、兩千刀斧手和一千弓弩手,只要劉備出城,縱使他關羽張飛再是勇猛也擋不住我軍伏殺!”作為蔡瑁得力副手的張允湊到跟前後小聲的彙報著軍情。

廟會上,劉琦笑盈盈的在跟各地世家的家主寒暄,劉備也跟在一旁與他們熟絡。

其實,除了皇叔這重身份外,劉備作為盧植的門生,還是有不少人願意結交一番的。

尤其是現在,劉琮赴許昌任職的聖旨遲遲沒有改變,大家都覺得這事八成是穩了,也就是說,劉琦上位是板上釘釘了,劉備又與他情同父子,當然不再是當初一窮二白窮途末路的皇叔,結交一二,無傷大雅。

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的蔡瑁冷哼一聲,眸子裡寒氣森森。

劉琮任職太常太祝一事,在蔡瑁看來完全是劉備搞的鬼,這段時間,劉表和蔡家一直都在聯絡朝廷要員,蔡瑁甚至親信曹操,可一點轉機都沒有,回覆就是一句話,老弟啊,不是哥哥不幫你,劉備老使壞,我用不上力啊。

蔡瑁對此是深信不疑的,因為他自己也沒辦法完全的操控劉表,所以,一切的罪魁禍首當然就是劉備了。

“其他人我信不過,黃昏時分你必須親自趕赴樊城外埋伏,我會率兵從後追擊,即時前後包夾,便是要看看這織蓆販履之徒,屠豬販豆之輩,能不能逃出生天!”

“喏!”

蔡瑁考慮的還是很仔細的,殺劉備呢,問題不大,因為曹操到時候會給他一道聖旨的,但一定不能在劉表眼皮子低下殺人,不然會激起正面衝突。

樊城是個好地方,與襄陽隔著一條漢水,是劉備回長沙的必經之路。

交代完這一切,蔡瑁的目光就沒從劉備身上抽離過,就這麼一直看著他與各大世家的家主拉近關係,眼中透著擇人而噬的寒光。

屬於怎麼看怎麼鄙視。

他們這夥子人呢,很喜歡罵劉備假仁假義,欺世盜名,說到底其實就是瞧不上他織蓆販履的出身罷了。

這跟各大世家諸侯看不上呂布道理是一樣的。

日薄西山,廟會其實早就結束了,但不是所有人都會急著當天離開,不過劉備是準備要先一步回長沙的。

蔡瑁很盡責的看著他上了船渡漢水,才徹底放下心來。

只不過,等他陪劉表返回襄陽城內,找了個藉口開溜,再乘船渡水,帶著人一路追到樊城,都與張允碰上面了,卻沒見到劉備的影子。

“怎麼回事?渡水之後,只有這一條路回長沙,何以不見劉備?”蔡瑁很懵,他們帶著幾百人呢,怎麼可能憑空消失。

“上將軍!上將軍!”

正當蔡瑁和張允摸不著頭腦的時候,身後追來一騎,“我們上當了,原來渡水之後劉備沒有走陸路,他又折返上了船,順著漢水往江夏去了!”

“不可能!”

蔡瑁瞠目欲裂,喊道:“劉備是從陸路來的,他哪裡來的戰船走漢水?”

“剛才有船伕看見他們的人上了黃祖的戰船!”

斥候說完,蔡瑁才反應過來自己把黃祖給忘了,他從江夏到襄陽,走的就是漢水的水路,乘船一路逆流而上。

但蔡瑁卻也不慌,冷哼一聲道:“立刻派快馬趕赴下游渡口,下令攔截黃祖的戰船,我自率水軍乘船追擊!”

“喏!”

這麼做當然是會得罪黃祖的,但蔡瑁可不怕他,要說家族勢力,黃家本就不如蔡家要說軍中威望,劉表都未必能有他的風頭。

退一萬步說,就算黃祖到時候不答應,真動起手來,水戰功夫,他蔡瑁也不慫黃祖的。

從襄陽順漢水而下,五十里外就有一處渡口,那裡有荊州水軍把守著,只要攔下了黃祖的戰船,劉備還是死路一條。

帶著這樣的信念,蔡瑁直接開出二十艘赤馬快艇和一艘樓船就去追擊了。

黃祖的八艘戰船確實都被下游渡口攔截下來了,不過蔡瑁沒來,誰也不敢上船搜人。

畢竟,黃祖可是江夏太守,加上黃家的實力,一般人哪裡敢惹。

蔡瑁追上後一點也不客氣,直接下令把他們的戰船給圍了起來,自己則喊話要黃祖交人。

“上將軍,劉備沒在我船上啊,你若不信,只管上船搜就是了。”黃祖雙手抱胸靠在甲板上的船杆上,一臉無所謂的態度。

“搜!”蔡瑁一揮手,將士們就蟻聚而上。

等將士們一一回來稟報,蔡瑁就又懵逼了,船上不見劉關張的身影。

這特麼,劉備長著翅膀飛走了不成?

這個時候,天早就黑下來了,蔡瑁又氣又惱,又不能無緣無故把黃祖的人給扣押了拷打審問,只能再讓人徹底搜查一遍,還是沒有收穫,最後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等他回到襄陽的時候,都已經過了丑時了。

不過蔡氏並沒有睡下,因為樊城戰事一直沒有訊息,她就猜到劉備肯定是走了水路,只能耐心的等待著蔡瑁的戰報。

劉備不死,她也睡不著覺。

“明白了,你們都被耍了。”

等蔡瑁把前後經過告訴蔡氏,後者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一定是劉備先上了黃祖的船,又在途中下船改走了陸路,所以你們的人根本找不到他!”

“可恨!大耳賊屬實可恨,竟然如此戲弄於我!”蔡瑁一聽,氣的後槽牙都要咬碎了,想不到在襄陽地界,自己的主場,還能被織蓆販履的耍了個團團轉。

恥辱,奇恥大辱啊。

“必是阿醜的男人給了他主意,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燈。回頭找機會,非得給他點教訓!”照輩分算,阿醜黃月英是他們姐弟的侄女,自然,對於諸葛亮他們也是有些瞭解的。

“行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蔡氏秀眉緊蹙,覺得自己這個愚蠢的弟弟腦子笨的可以,出動了幾千人還拿不下一個劉備。

現在好了,劉琮留在荊州的路子就這麼斷送了,她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在房內來回踱步,沉甸甸的胸膛如她的心情一樣起伏不定。

蔡瑁盤膝坐在墊子上,除了懊惱的捶打自己的大腿,什麼也做不了。

等了幾個月啊,好不容易等來這麼個機會,就這麼白白浪費了,屬實是讓人惱怒。

姐弟兩人就這樣,一個來回踱步,一個捶胸頓足折騰到卯時,天都快亮了也沒拿出一個可行的方案來。

“實在不行,我親自去一趟許昌面見孟德!”蔡瑁覺得,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蔡氏沒有搭理他,在她看來,要能辦到的話,先前送了這麼多的錢糧早就該答應了,既然辦不到,你去又有什麼用。

最後,蔡氏終於停下了腳步,眸子由不安轉向陰冷,最後變成決絕,坐到了蔡瑁面前。

“為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可行了。”她的聲音很輕,但不難聽出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姐姐請說。”蔡瑁來了興致,趕忙坐正身子。

蔡氏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拿起一旁的拔燈棍不斷地卷弄著燈芯,跳躍的火光終於緩緩熄滅,她也隨之吐出一口幽蘭之氣,“如果琮兒戴孝在身,那麼按照朝廷律法,他三年內是不能離開荊州的。”

蔡瑁倒吸了一口涼氣,嚥著口水盯著眼前的姐姐,這一刻,他感覺眼前之人很陌生。

這種事情,他甚至想都不敢去想,自己的姐姐是怎麼能下的了決心的啊。

“你怕?”透過窗外微光,蔡氏看到了蔡瑁臉上的驚恐。

“可是,可是”

“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會不留痕跡。”

蔡氏秋水般的眸子映照著寒意,嘴角微微勾勒,“總是要一點時間準備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你也正好藉著這段日子多走動蒯家和龐家,切不可讓他們生了亂。”

“好,好,姐姐放心。”蔡瑁訥訥的點頭,似乎還沒從這個令人驚駭的決定中回過神來。

顯然,蔡氏更像是個做大事的人,只是冷冷的喃喃自語,“為了琮兒,我能不惜一切代價,誰也不能從我的身邊帶走琮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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