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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巢之內,一片火海,曹軍的鐵蹄正在蹂躪著北國軍的將士們,袁紹親眼看著他們一片又一片的倒下。

“主公,救我,主公.”將士們在哀求,可袁紹無能為力,他只能拼命的跑。

身後,曹操帶著典韋、許褚等猛將在追,一邊放聲大笑:“袁本初,你不是四世三公嗎,你不是北國霸主嗎,不是有七十萬大軍嗎?”

一聲聲的謾罵,如同重錘撞擊著袁紹的心房。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只知道在這個過程中,所謂的七十萬大軍,不斷被曹操蠶食,不斷地跳入黃河逃生。

在這一刻,他的戰馬腳下起霧,飛躍黃河,可是身後的將士就沒這個能耐了,全部倒在了曹軍的屠刀之下。

“袁紹,你記住,中原沒有伱的立足之地,你把袁家的臉都丟盡了!”昔日的閹宦之後快笑彎了腰。

他卻還不了口,待其繼續狂奔的時候,前方,文丑被綁著跪在地上,騎著赤兔馬的呂布不屑的看著他,隨後方天畫戟寒芒閃動,文丑的頭顱就被割了下來。

“文丑!”

“不用急,馬上就輪到你了,哈哈哈.”呂布扛著方天畫戟,緩緩逼了上來。

身後,曹操帶著大股部隊也壓了過來。

四面八方,不是曹軍便是呂軍,他再無半分活路。

面對著無數的刀槍劍戟,袁紹嚇的大喊:“不要,不要,不要!”

“父親,沒事了,沒事了,我們已經回來了!”

冀州鄴城,袁府內,袁尚看著陷入夢魘的袁紹,心疼不已,慌忙叫醒了他。

剛剛睡醒的袁紹,已經把被褥都汗溼了,他臉色蒼白,驚恐之色瀰漫於雙眸。

看見了袁尚,看見了審配,看見了逄紀,他知道,剛才是一場噩夢,先是心頭一鬆,旋即又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自從官渡之後,他幾乎每天都會做著類似的噩夢,數十萬亡魂在向他求救,曹操的謾罵,呂布的追殺,每天都在上演,他感覺自己就快要撐不住了。

一個人在經歷了巨大的精神打擊後,最大的傷害往往都不是在當下,而是在事後這種低迷的情緒一直無法抽離。

就如人間失格里說過的一句話,你過得再快樂,突然的想起那些瞬間,都會以最快的速度黯淡下來,多少束光都照不亮。

顯然,袁紹就陷入了這樣的魔怔之中,只要一閉上眼,就是官渡戰場上北國將士陣亡的慘景。

有人總是願意拿袁紹的心態跟屢戰屢敗卻敗而不餒的劉備相比,覺得劉備的心志才像是做大事,也終成大業的英雄。

其實,這樣的類比對袁紹是有些不公平的。

劉備本就是織蓆販履出身,起初就什麼也沒有,除了項上人頭,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

但袁紹不一樣啊,他可是手握七十萬北國大軍,麾下河北四庭柱各個英勇無敵,遑論是他自己,就是天下人也沒誰會相信中原大戰裡他竟然會輸。

而這一敗,近乎把他打入了絕境。

這是一種從有到無的失落,常人絕難從其中剝離這種陰霾。

即便是劉備也未必能做到,否則,夷陵之後,又何必白帝託孤,他到頭來不也接受不了這種從有到無的絕望嗎?

“尚兒,發生什麼事了?”痛哭過後,袁紹才留意到自己的小兒子一直在欲言又止。

“父親.”

袁尚一臉悲痛與憤恨的說道:“埠城的陳宏搶佔府衙,率兵作亂;廣宗一帶山匪糾集,打著為張角復仇的名義,衝破城關,大肆燒殺,幷州太行山上的張燕,也分了幾路人馬對樂平、上黨劫掠.”

“恨天.恨天啊,咳咳”袁紹咬牙切齒的怒罵,一口氣不順咳的出了血,袁尚趕忙幫著順氣,卻發現袁紹的後背都已經溼透了。

官渡大敗後,各地就發生了不同程度的暴亂,截止到今天,袁尚已經彙報了十二郡,三十三縣出狀況的了。

而每次彙報,都是伴隨著袁紹的吐血,說是吐血數升絲毫不為過,他已經年近五十了,身子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啊,眼看著便是有油盡燈枯的症狀了。

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袁尚又驚又怕,他很想自己的父親快些恢復起來,回到從前那個揮斥方遒的北國霸主。

但其實袁紹變成這個樣子,完全是拜袁尚的鬨堂大孝所賜。

照理說,袁紹都病成這副模樣了,作為兒子的袁尚,就該站出來,主掌軍政,為父分憂,很多事情根本沒必要報給袁紹,應該自己去解決的。

可是啊,咱們這位袁家三公子覺得,這些事情還是要告訴老父親好一點。

為什麼呢,因為只有這樣他才知道自己做了事啊。

別人家的兒子在這種情況下,都是報喜不報憂,三公子不同,他是報憂不報喜。

唯一的好訊息,呂布歸還了北國一萬多戰俘,甚至送去了請降書,青州方面得以平安,這本該是一劑強心針,結果卻被袁尚給按下了。

我袁尚還沒立功呢,你袁譚跳出來攪合什麼?

現在的青州方面明明是呂布跟你袁譚劍拔弩張,隨時都要動手,怎麼可能請和?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所以,袁紹的病情就日復一日的加重,因為我們的三公子要奪嫡啊。

“尚兒.咳咳”

“父親,孩兒知道該怎麼做父親儘管放心,北國亂不了,孩兒立刻著人領兵鎮壓暴亂。”

那你彙報什麼?一旁的許攸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現在感覺很不安,北國的混亂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

原本以為經此大敗後,各方應該會精誠團結,共渡難關,結果都這時候了,還想著奪嫡。

危矣,危矣.

“青州方面怎麼樣了?”聽得袁尚已有應對,他也不想多問,話題轉到自己最關心的東面戰線上去了。

“青州.大哥一直沒有訊息傳回,可是聽從青州回來督辦糧草的軍士說起,徐州又增兵了,大哥幾次主動求戰都都.”

袁尚一臉沉痛,搖了搖頭後,關切道:“父親你別管了,靜養身子,這些事情孩兒會處理的。”

看看,多聰明,他什麼也沒說,卻已經把意思傳達的很清楚了。

“逆子!咳咳.”

袁紹只覺得五臟六腑被火燒一樣,喘著大氣罵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敢主動求戰,傳令”

話都沒說完,袁紹就暈厥了過去,血水從嘴角涎出。

“醫官!醫官!”袁尚立刻喊來醫官。

鬚髮皆白的醫官號著脈,表情凝重,“公子,主公的脈象越來越弱了,而且多日來不進米水,這.”

聞言,袁尚淚眼婆娑。

他只是想奪嫡而已,並不是不孝,況且袁紹從小就溺愛他,此刻還是心痛非常的。

“公子,還是不要叨嘮主公休息,待其甦醒,再想法子讓主公吃些粥水吧。”逄紀適時提醒道。

袁尚點了點頭,心疼的看著病榻上氣若游絲、臉色蒼白的袁紹,輕輕的退了出去。

當天夜裡,曹操帶著典韋許褚又來嘲笑他了,四世三公,北國霸主

不同的是,這一回,呂布還把袁譚也押著過來,當著他的面,一戟揮下,袁譚首級高高拋飛出去。

饒是在睡夢中,也止不住血水從嘴角溢位。

這一回,袁紹沒能挺過來了。

一代梟雄,在睡夢中隕落,既荒唐,又可悲。

這一夜,袁府內,哭聲成片,披麻戴孝。

“公子,主公臨終前可有遺言立誰為世子?”後半夜,審配才湊到袁尚的身邊,低聲詢問。

“沒有.我甚至都沒見到父親最後一面.”袁尚抽泣著回答,此時的他,心亂如麻。

袁紹死了,他便失了依仗,這固然是令人悲痛。

可同時,他也開始害怕,因為他清楚,自己在軍中的威望是比不過袁譚的。

而且,袁譚確確實實的讓呂布交出了求和書,這件事能瞞一時,瞞不了一世,一旦傳開北國諸將、世家豪門都會以他馬首是瞻。

而一旦袁譚上了位,昔日恩怨糾纏,他豈能放過自己啊。

“公子,你記清楚了,主公臨終前有遺言,立你為儲,接任北國大業!”審配眼神堅定,甚至攥著袁尚的手,以示強調。

審配這麼做,說沒有私心是假的,他跟袁尚一樣,都與袁譚交惡,這裡頭跟他奢靡的作風是離不開關係的。

而且,袁尚上位,他審配的未來也可扶搖直上。

不可否認,喊出過‘吾主在北,不可使我面南而死’的審配是個有氣節的人。

但,小人與氣節,這兩者本不衝突。

更何況,小人與否,譽毀之間,不過是人言評說,站在審配的立場,他沒有做錯什麼。

“正南說的對,主公的遺言,在下也在現場,可以作證。”一旁的逄紀也開口了。

袁尚心頭一沉,當然聽明白了這是要假立遺命,父親屍骨未寒,我便要做此行徑嗎?

但轉而一想,又覺得這沒問題。

這件事從頭到尾也沒人知道,況且袁紹這般疼愛自己,他只是走的匆忙而已,如果有時間立遺命,也該歸屬自己的呀。

權力的誘惑,生死的衝突,這些東西糾纏在一起,袁尚幾乎就沒怎麼猶疑便痛快的答應了。

“對,父親臨終有遺命,立我為世子,今後還望二位先生輔佐。”

“在下定不辱使命!”

審配與逄紀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讀取到了興奮。

這下兩人可就從名列末尾的謀士,一躍成為了託孤重臣,至此以後,在這北國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吧。

袁紹還在棺材裡躺著,讓家人、部下瞻仰遺容,而下面已經在進行著見不得光的交易了。

如果他還活著,估計會把最後一口老血也吐個乾淨。

事實上,不止是他們,很多人都在為自己的後路做打算,譬如許攸。

他從大廳內抽身走出來的時候,仰望著夜空,心亂如麻。

袁紹這一走,可以預見,北國必將陷入二子奪嫡的亂局。

而繼任大位的人,八成就是袁尚,這一點許攸可以大概確認。

因為以審配和逄紀的為人,就算袁紹想立袁譚,他們也會有辦法改了遺命。

那最終的結果,必然是要對袁譚痛下殺手的,北國的實力要為之大減。

加上袁尚又是個羸弱之主,怎麼可能撐得起北國四州這片天啊。

我許攸,也該為自己做打算了。

說是做打算,自然是要另覓新主。

眼前放著的,無非就是曹操和呂布兩條路。

如果,他知道曹操官渡大勝,全然是憑著林墨的幾個錦囊,那他不會有任何的猶疑選擇去徐州。

問題是,他並不清楚內幕,只是從大局上看這盤棋的話,曹操還是更優的選擇。

第一,他得了袁紹前線的大部軍械、戰馬,實力大增。

第二,他挾天子令諸侯,本就佔據了大義優勢。

再者,自己與曹操有舊,好歹也是一層關係,他應該瞭解自己的才華的。

其實許攸是一個自視非常高的人,在他看來自己的才華甚至是在田豐、沮授之上的,只不過是袁紹不用罷了,否則根本不會有官渡之敗。

也因為如此,徐州對於他,更加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呂布有林墨了,他太過耀眼,其他的謀士只怕難有一展拳腳的空間。

作為直接決定自己後半輩子成就的決定,在許攸的心裡已經有了選擇。

可是,僅僅是這樣過去投奔曹操是不夠的。

他需要一些籌碼來抬一抬自己的身價。

投名狀當然必不可少。

許攸扭頭看向廳內,正在竊竊私語的審配和逄紀,眸子轉了轉,看來還得先混進他們的圈子裡,才能交出一份滿意的投名狀。

司隸、河內郡、懷縣,議政廳內。

張楊坐在帥椅上伸了個懶腰,滿意的拍了拍臺案,回來已經有幾個月了,每次只要一坐在這張帥椅上,就能感受到一種從腳底舒服到頭頂的暢快。

或許是因為在青州委屈了一段時間,所以他這次回來後整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

當浮一大白!

張楊心情好,大白天的也一個人在獨酌。

一名軍士跑了進來,拱手作揖道:“稟主公,眭固將軍把人接回來了,如今已到城門口。”

聞言,張楊眉頭一挑,“速度還挺快的呀,快,讓他把人領到議政廳來,我倒要瞧瞧這賢侄花兩萬金換回來的人是不是有三頭六臂。”

“喏!”

張楊背靠在帥椅上,悠閒的晃盪著手中的酒杯,忍不住呢喃,“當初在洛陽的時候還是聽過名氣的,可惜沒見過,但要說值兩萬金,咱這賢侄也是有些敗家了。”

隨後他又對著廳外的將士喊了一句,“來人,設接風宴,對了,把司馬先生也請過來。”

“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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