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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總感覺在哪裡見過這小子。”張飛無意的一句話,讓劉備心頭一緊,連素來不關心其他事的關羽也看向了他。

但畫像這玩意,終歸是有些失真,作畫之人的技藝已經算是高超,畫出了七八分的神韻,只兩年不見,當初又是匆匆一眼,張飛確實一下想不起來了。

“你再認真想想,可是當初在彭城的時候見到過此人?”劉備這麼問不是沒來由的,因為在許昌的時候,關羽聽到林墨的名字就一直呢喃著好像有點印象,如今張飛再提,難免讓他有了些多疑。

一說到彭城,張飛被塵封的記憶就如同瞬間吹開了那層濛霧,陡然間想起了昔日種種,瞪大環眼驚喜道:“對對對,就是在彭城,當初這小子還想”

然後,他就不敢說下去了,咬著指甲,黑臉變紅,怯生生的看著劉備。

這事要是告訴大哥,他他應該不會特別生氣吧?

“還想怎麼樣?”得到了確定答案後,劉備緩緩站起身來,認真看著張飛,一臉期待。

“他他他,他想,他想”

“你說下去啊三弟,到底怎麼了?”關羽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最恨斷章狗。

“他想投奔你來著”

張飛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蟲,這麼多年來,他可是頭一次扭捏成這幅樣子。

見得兩位兄長聽了自己的話都石化呆住,一動不動,張飛趕忙解釋:“大哥,當初這小子就守在彭城府衙門口,聽那守衛說,一守就是一天,俺懷疑他居心叵測呀,所以當成刺客給轟走了.”

我愚蠢的弟弟,伱知道你幹了什麼嗎?

劉備聽見自己的心支離破碎,堅不可摧的防線正一寸一寸的崩塌,很清晰,很清晰,清晰到雙眼都模糊了。

林墨竟然曾經來投我?

就在徐州,就在彭城.

驚世駭俗的天縱之才,為了見我,守在府衙門口一整天,只是為了輔佐於我。

可是,卻被三弟他當成了刺客,拒之門外。

天吶,原來並非是我未得天眷,而是天之饋贈我卻沒能守住。

從桃園結義開始,涿郡斬黃巾,鎮壓張純叛亂,鞭打督郵丟官,乃至於後來的錯信呂布,這些事情都給他帶來了心靈上不小的衝擊。

可是他從來也只是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上天給與的考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所以,他只會引以為戒,倒沒有懊惱追悔過什麼事情。

而這一次,是第一次,唯一的一次,他希望,兩年光景都是一場夢,睜開眼就是身在彭城之時,他走出門看見夕陽下等在自己面前的林墨,上前作揖道:“在下林墨,願助劉使君匡扶漢室。”

自此,便可斬呂布、滅袁術、敗曹操,腳踏兩州之地,手握十萬重兵,待得合適時機,他在軍中運籌帷幄,前方勢如破竹下許昌、迎天子,光復漢室.

可惜啊。

這一切,都不可能了。

想到這裡,劉備只覺得背脊骨都被人抽走,瞬間無力的啪嗒一聲癱坐了下去。

“當初俺就該宰了這小子,也就沒有後面這些事情了!”張飛見得劉備這副模樣,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下意識就脫口而出心中所想。

關羽連忙怒視,“三弟!休在多言了!”

你這是往大哥的傷口處撒鹽啊。

別說劉備了,連關羽都覺得這事實在可惜,同時也極為自責,難怪當初會覺得這個名字熟悉呢,張飛明明跟自己說起過這件事,要是多一個心眼去把林墨找回來,也不至於如此啊。

不怪他們這麼想,當初如日中天的曹操在得知了林墨欲投奔卻被呂布截胡,也是氣的牙癢癢,更何況如今枯坐新野的劉備呢?

他的心在滴血,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巧,允文,你都等了我一天了,為何要去跟三弟面稟,而不是跟我直言。

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了。

徐州被偷家,他難受;沛城被曹操挾天子令諸侯騙走,他難受;安豐大敗,他也難受。

可是這些痛苦加在一起,也不及失去林墨的萬分之一。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失去的不是一個林允文,而是半壁江山啊。

呂布如今擁有的一切,本該屬於他劉備的,這如何能讓人不痛心,對於一個窮途末路的皇叔而言,更是如此。

眼淚無聲的落下,劉備是哭過不少的,可真正讓他心底壓抑的,除了安豐關羽走丟,也就只有這次是真的覺得很無助。

“大哥,俺錯了,你罰俺吧!”看得劉備這副樣子,張飛也心疼,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劉備面前。

事已至此,恨也徒勞,總不能真的把自己這愚蠢的弟弟給殺了吧。

他拭去眼角淚花,走到張飛面前,扶起他來,哽咽道:“三弟此後當以此為教訓,萬不可再魯莽怠慢來投之人。”

“大哥.”張飛也是眼含淚花,他還沒意識到弄丟了林墨是天大的事情,只是覺得自己這事做的讓劉備傷心了。

“只當是我劉備福薄,得不來此天降奇才吧。”劉備拍打著張飛的手,還需要反過來安撫他,內心的肝腸寸斷屬實無人可傾訴。

待得張飛情緒穩定,劉備才讓二人退下,言作要休息。

這般心緒驚濤駭浪如何睡得著,關張退走後,他看著臺案面前的畫像,眼淚再次繃不住啊。

多少光環縈繞的少年,就這樣錯失了,這,大概會是這輩子最大的意難平了吧。

冀州,鄴縣。

袁家大宅的府邸那可是一個富麗堂皇,連曹操在官渡大勝拿下北國後都感慨,這怕是比皇宮還華麗了,難怪天下士子都願意投奔他呢。

“當初這黑山賊為曹操所驅逐,我一念之仁便想著救他一命,誰知道他恩將仇報,今攛掇部將趁亂攻殺我,若非部下以命相拼,末將早已死於河內了!”

袁府內,膚色黝黑,續著短鬚,面容剛毅的北方漢子張揚聲淚俱下的哭訴著。

他口中的黑山賊正是部將眭固,當初這眭固與袁術相聯進攻東郡被曹操所敗,正是他張揚伸出了救援之手才保下他一命。

誰知半個月前,眭固聽得他有意北上投奔,卻發動部將兵變,一番血戰後,張揚只帶著區區八百多人狼狽逃到了鄴城來。

至於眭固,他現在佔領了河內,取代了張揚,自領了河內太守的職位。

“稚叔,聽聞你與呂布有舊,感情不淺,先前也幾度援手,何以兵敗不去投他,反來投我?”坐在主位上的袁紹漫不經心的問道,眸子餘光卻在細細打量著對方表情的微妙變化。

“袁公坐擁四州之地帶甲五十萬,天下有識之士無不清楚這天下歸屬,區區在下便是愚鈍也知曉何為天命所歸,還請袁公接納!”張揚作揖埋頭,情真意切。

其實,袁紹這些年確實很順利,順利到讓他有些忘乎所以了,不過還不至於因為張揚幾句話就輕信,事實上收到投奔信的時候就開始去調查了。

大體上來說,張揚的投奔應該是不假。

首先,河內是四戰之地北有匈奴,西有關中亂賊,東南兩個方向又被曹操鎖定,他根本沒有地方能去。

其次,前些年張揚也確確實實幾度得罪過曹操,也在東郡上做過文章,投奔他的機率不大。

還有一點,眭固是黑山賊出身,什麼事都做的出來,一介山匪哪裡會講什麼情義。

綜合下來看張揚的舉動確實沒有任何的不妥。

再加上那一句天命所歸,算是說到了袁紹心坎裡去了,頓時心中天秤也向他傾斜了幾分。

“好,稚叔,你來投我是正確的。待我破曹、呂二人後,便會助你重回河內,太守的位置,依舊是你的!”

袁紹雙指並向張揚,隨後揚了揚額,“你且先下去休整,今後破敵還要仰仗你的勇猛。”

“多謝袁公善待!”張揚弓著身子退後幾步,才轉身離開。

待得他走後,廳內便只剩下了袁家三父子,袁紹,袁尚,還有剛剛從青州趕回來的袁譚。

袁譚回來是藉著督辦糧草的名義,對著袁紹嘛,自然是說想念父親了。

事實上,他這次回來,是為了張揚。

日前,收到張揚的信後他便與辛評、辛毗兩兄弟商量過了,要拉攏張揚。

原因有二,第一做過太守的人,無論是人脈還是影響力,那都是舉足輕重的,把他納入麾下,對未來自己的勢力提升有重要意義。

第二則是他坐守青州,接下來很可能要與呂布產生正面的衝突。

張揚跟呂布的關係他不是不知道,但還有一點是不可忽視的,那就是張揚跟呂布麾下眾人都有不淺的交情。

未來,一旦兩軍對壘的時候,有機會利用張揚做點文章,遊說或者勸降都有可能。

這是一柄雙刃劍,他很清楚,不過他自信自己能用好。

袁譚的想法其實不能說錯,他跟袁尚、袁熙是完全不同的,身上是實實在在掛著軍功,今日之青州正是他帶兵從孔融的手中奪走的。

也因為這樣,三子中,在軍中的威望他是最高的。

當然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一個沒有說透的原因,他知道袁尚得到的寵愛是一日比一日盛,嫡長子的他感受到了威脅。

怎麼辦?軍功!他要以不可動搖的軍功來捍衛自己的世子大位,決不允許在北國出現廢長立幼的事情。

只要自己能成功拿下徐州,正面擊敗呂布,到時候就算袁紹有心偏袒,自己也可能一呼百應,成為他不得不顧慮的忌憚。

“你想把張揚帶到青州去?”

袁紹摩挲著自己的短鬚,眉頭擰緊,沉思片刻,方才徐徐道:“呂布的部下多與張揚有舊,以他來動搖呂營將士的心志,確實是一步妙手,不過有一點你需要牢記,小心提防住張揚,萬不可反被他給利用了。”

袁紹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雖覺得張揚來投明面上沒有什麼問題,但還是要提防對方詐降的可能。

袁譚顯然是有備而來,作揖道:“父親放心,他去青州孩兒只准他領幾名隨從,其餘幾百人皆由父親定奪!”

袁術怎麼敗亡的他是清楚的知道,就是因為魯肅帶去的幾百人,恰恰是這幾百人就是陷陣營所偽裝,成為了破開壽春防禦的尖刀。

只帶幾個隨從,再怎麼鬧騰也是有限的。

袁紹滿意的點點頭,沒等他誇讚一句譚兒謹慎,不愧吾兒,袁譚又繼續道:“便是到了青州軍營裡,孩兒也會派人密切盯著,見什麼人,說過什麼話,帶了什麼東西,都得查的清清楚楚。

當然,這一切孩兒只會暗中進行,明面上,我會給與他最大的尊重。”

“好!”

這一回,袁紹大聲叫好,袁譚不愧是戰場上立過軍功的,自己想到的他都想到了,自己沒想到的,他也做了補充,這等情況下,確實應該出不了大問題了。

“譚兒,這幾年你在青州獨當一面長進不少,為父欣慰。”

袁紹不吝嗇自己的誇讚之言,還看向了袁尚,諄諄教誨:“尚兒,你要與大兄多學著些。”

“孩兒銘記於心!”袁尚嘴上笑嘻嘻,心裡MMP。

“父親,孩兒多一句嘴。”

袁譚還不忘轉身看了看廳外,確認沒人走進來,才上前兩步低聲道:“請問父親是準備讓孩兒牽制呂布,父親親率大軍剿滅曹操,亦或者雙線出兵,鯨吞中原?”

這個問題,看似戰術戰略的選擇,可對於袁譚而言,卻是關乎他最看重的軍功,也決定了他有多少自主權,甚至能提領多少兵馬。

袁紹託著腮,一時間也有些猶疑,顯然這個問題他也一直在考慮。

“這樣吧譚兒,你且先住上幾日,待為父後日議兵,聽得各方意見再做部署。”

“喏!”

要說想,他當然是想一起出兵了,可同時他也清楚,不管是曹操還是呂布,沒有一個是軟柿子,需要掂量著來。

縱然真是兩線出兵,兵馬的分配、武將的調動、軍械的配比都需要討論,這些事情,他一個人,顧不過來太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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