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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尊盤膝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擺放著一架古琴,那古琴琴身上坐著一位天真活潑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時而嬉皮笑臉的衝著於尊做鬼臉,時而又懶倦的打著哈欠,只有於尊知曉,身為琴靈,顯然她對眾人的音律,提不起精神。

於尊靜靜地觀察著,視線則順著那邪律流淌的方向追蹤了去,他心底一怔,低喃道:“原來是你,老東西!”

而此時,他將琴絃一撥,一股凜天的氣勢陡然而生,那聞似雜亂無章的音律,竟化作了一片利刃,向著竹林幽暗處襲去,一聲悶響,砰!的一聲一人摔落在地。眾人心底一震,待走過去時,卻發現地上之人,竟是方才因邪律身死之人的屍首。

獨孤銀澈放下手中的竹笛,沉聲道:“看來應是路上遇到的那老嫗無疑”

而就在眾人愣神時,一道滲人的寒意從眾人心底油然而生,蘇素、顏冉澈和獨孤銀澈皆望向了一個方向,那人手間懸著一把鐵琵琶,身後竟是竹葉化為的一條青葉龍,巨大的龍身,猶如一條長河般,蜿蜒在天邊,而構成龍身的竹葉,則因龍身內一道颶風,而疾速的旋轉著。

“沒想到她的悟性竟如此之高”拜月教門人龍丹低喃道,她身畔的那位體態豐碩的女子,名為龍燕,二者乃是姐妹。

而龍丹所指之人便是之前手刃了馮妄兩個侄兒的燭龍宗弟子仙弦,那仙弦生的冷豔,周身散發著一道凜冽如劍的氣勢,日常宗門內,少有幾人敢近之其身。

仙弦武道領域正如其名,乃是修得音律之道,因此此刻她能喚出築龍之術,亦在龍燕所料其間。

那青葉龍竟似長了慧眼,卷著雲雨之勢,在周天間飛舞長嘯,而她的目標亦是那演奏邪律之人。

然而這時,於尊的耳邊卻傳來了一聲長笑,那綿長的笑意,竟似一條落入深澗的瀑流般,起初悠緩,之後便是一陣湍急,於尊心底一緊,向四周望去,然而周圍的人,竟似未聞到般,依舊在對仙弦的音律造化嘖嘖稱道。

“你還在等什麼?”長笑聲斷,卻是一聲極為低沉渾厚的聲音,於尊心底一怔,自忖道:“難道是在喊我?”

這時那渾厚的聲音,再次在他耳邊響起,“你在猶疑什麼?還不速速為我彈奏月下搗練?”

那渾厚的聲音,雖帶著極強的威嚴,但於尊也能辨得其中的慈愛之意,只是他緣何會對我流露出這種感情?他甚是不解。

“小兒,你若再猶豫半分,我可就要走了”

這時於尊才恍若夢醒般,低喃道:“前輩既讓我彈,我彈便是了”,只是他心底疑惑的是,那暗處的高人緣何會知曉月下搗練曲?

而隨著第一道音符從指尖迸出,所有的一切都變了,變得飄忽不定,變得縹緲不似人間,那漫天的落葉,竟變成一葉碩大無比的葉船,於尊站在那葉船上,隨著那長風在空中悠悠盪盪,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種飄零孤苦之意。

與此同時,他身邊的人,亦盡皆腳踩著一葉葉船,飄搖在空中,而他們腳下的竹林竟似變成了一條條通天巨柱般,令他們的心間,生出了一絲驚愕。

“怎麼回事?我們好像變小了”此人的話,驚醒了一眾夢中之人,眾人皆張著嘴,難以置信的看著腳下的落葉隨著長風越飄越遠。

竹葉隨著簌動的長風,悠悠的向遠處飄零,它似沒有歸途,就那般隨著風慢慢地飄搖著,而這時有人驚呼道:“你們快看,我們這是到了何方?”

卻僅僅一瞬,一條通天長河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而那長河上飄著一葉小舟,小舟上則站著一位頭戴斗笠的老者,老者靜靜地坐在舟中,手裡則提著一杆魚竿,安然的在那方垂釣著。

簌動的江風,輕拂著小舟,老者頭上的斗笠,偶爾被那調皮的風掀動著略微一顫,之後又安穩的落在老者頭頂。

一波波清澈的波紋,輕輕地蕩在寬闊的河面上,遠處的寒山古寺,不時傳來一聲沉沉的撞鐘聲。

幾隻白鶴撩著些湖光山色,直插入雲霄,幾片紅霞點綴在枯黃的天邊,碩大的紅日,僅露出半邊顏色,漸漸西沉,過了一刻後,天色漸漸昏暗,光線趨之枯竭。

正當幾人沉醉於這美妙的湖光山色之中時,卻見江中那身披蓑笠的老翁,猛地一提手中魚竿,那天邊掛著的明月,竟被他一甩,便甩入了漫漫大河中,那月色映在悠悠盪漾的波紋中,令人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在長河瀲灩波光的倒影中,還是在河的上方。

那月華悠悠的蕩在水中,偌大的月輪,竟被老翁輕輕一甩,似垂釣一尾河魚般輕鬆愜意。

幾片竹葉飄飄搖搖,江中燈火搖搖曳曳,零星的燈火,綴在江畔的邊緣,遊船上夜夜笙歌,歌女們忘記國仇家恨潦倒半生,燭火中少年羽扇綸巾紅燭昏羅帳,風雨中白髮將軍干戈寥落,瘦骨遲暮。

不覺間,那竹葉上有幾人,臉上已含著一絲淡淡的悲意,而這時一曲琴音,悠悠的震徹在天邊,於尊手拂古琴阡陌,靜坐在一葉竹葉上,凌駕在高空之上,碧翠的竹葉上鑲著一層淡淡的潔白月華,而他身披一身白衣,素淨似兒時少年郎。

竹葉越飄越遠,那江中的蓑笠翁,卻業已遙遙遠去,只是那回頭處,卻依舊會不時傳來一聲聲略帶悲愁的長嘯,伴著沉重的鐘聲,慢慢地沉入到浩瀚的夜色之中。

“好一副江山圖”獨孤銀澈輕搖著紙扇,臉上略帶一絲悲愁道。

這時,蘇素將手中的玉簫,置於唇邊輕輕地吹奏起來,悠悠簫曲,似一葉飄葉,隨腳下的風景變幻,漸漸地消散在沉靜的夜空中。

於尊微闔著雙眸,撫琴的雙手,卻一刻未停,那琴聲漸漸高亢激盪,而這時一陣陣潮聲竟從遠處傳來。

巨濤猛地拍擊在礁石上,礁石卻絲毫未顫,又是一道駭浪,繼續拍打在那礁石上,礁石穩如泰山,依舊稜角突兀,而隨著巨波翻滾的,幾片卵石,卻已圓滑似世故,如此似過了千百年,礁石依舊桀驁的挺立在那方,而圓滑世故的卵石卻已不知飄向了何方。

而這時,一位手握長劍的浪人,出現在海潮中,他舉起手中長劍,朝著巨波猛劈了下去,劍刃拍擊在巨波中,僅僅濺起了幾道水花,零星的水花,較之巨波駭浪不堪一提,水珠從劍柄流淌到浪人的手臂上,黝黑的手臂上,繃緊的青筋,猶如虯龍般纏繞其上。

劍客依舊不懈的猛劈激浪,光陰漸漸晦澀,天邊的那輪紅日,東昇又西沉,西沉又東昇,海浪似業已疲倦,時光早已皺褶,劍客的兩鬢漸漸多了些許白髮,然而他卻依舊在不懈的劈砍著。

直至有一日,他將手中長劍朝著腳邊沙地輕輕一劈,轟!隨著一聲巨響,那沙子似一道雄渾的鋼鐵洪流般,向對面的駭浪包裹了去,劈天蓋地的塵沙,似無畏的赴死之人般,吞噬了所有阻擋之物,那駭浪慢慢地浸入沙塵中,之後竟也隨著沙塵,向遠處的駭浪包裹了去。

如此,持續許久許久,浪人靜靜的佇立在海岸上,如刀削般的臉上,漸漸多了一絲歲月難見的溫柔,而這時怒海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劍客也將自己手中的長劍,贈予了大海。

幾片竹葉悠悠的蕩在怒海的上方,蘇素的臉上,漸多了一行淚水,即便是玩世不恭的顏冉澈,此刻臉上亦流露出一絲感動。

於尊依舊輕拂琴絃,原本靈動的琴律此刻卻漸漸變得肅重低沉,竹葉在風中游蕩,蕩著蕩著,就出現了一片繁華的市井,市井中小販們當街吆喝叫賣著自己的貨品,行人駐足觀看雜耍的街頭賣藝者。

那沿街的青樓上,歌女們輕輕地彈著手中琵琶,或恣情歡樂或高亢激情,而其中一位身披青羅錦緞的少女,臉上卻盡是愁楚悲憫,白皙的玉容上,點綴的那雙靈動的雙瞳,此刻盡是些晦暗痛苦,她面前的那位滿臉橫肉的貴人,淫笑著將他的手,放在了少女的敏感處。

少女的臉上,已多了幾行清淚,時光似在逆溯,褶皺的畫面如同一片浸水的枯墨,漸漸地氤氳開,構成一幅畫卷。

一片砍殺聲中,泣血的玫瑰,顯得妖異而刺目,血水濺落在地上,地上便又多了一朵血玫,直至後來,漫山遍野的血玫,似一道詛咒般,將那場戰爭封印成了一片恥辱。

滿鬢白髮的將軍,手持著鐵劍,悲憤的看著向自己逼近的敵軍,漫山的屍骨中,己方僅剩下他一人,他舉起手中鐵劍,想做最後一次衝鋒,最終卻被一支鋒利的箭鏑貫穿了喉嚨,最終跪立在戰場中央,闔上了那雙不屈的眸子。

墨色稀散,褶皺的畫面漸漸潰散,之後枯墨再次凝聚,卻是一方朝堂上,諫言的奸臣,繪聲繪色的扭曲著當時的戰局,端坐在龍椅上的昏庸天子,臉上漸漸多了一絲震怒。

抄家的兵士,不顧民生哀求,將身死戰場的將軍族人,一併執行死刑,那諫言的奸臣,眼中帶著一絲色相,對兵士說了些甚麼,兵士將頭戴枷鎖的少女放走,奸臣引少女進入青樓,少女眼含悲意,卻又不得不屈身於奸臣膝下,如此漸漸過了多年。

少女的雙鬢業已多了一絲白髮,而固若金湯的城池,業已被敵國破開,雙鬢滿是白髮的少女,在江邊彈了一首《泊秦淮》,之後身墜江中,再也不見。

褶皺的畫面,氤氳出一絲淡淡的憂愁,覆在於尊的眼中,而這時獨孤銀澈已難抑心中的壓抑,大吼了出來:“天道何在?”

顏冉澈通紅的雙眸中,略帶著一絲往昔的回憶,這種感同身後的無奈,卻是此刻他心底最為深刻的印記。

於尊的琴音,漸漸地停了,而那漫天漂泊的竹葉,也漸漸地向下墜去,眼神漸漸清明的於尊,卻似在一瞬間經歷了數十載光陰變幻。

而這時,一位頗為英俊的中年男子,猶如一片柔光般,輕輕地從寂靜的空中,蕩了出來,那虛幻的光華,蕩起一波波細紋,男子的臉也漸漸地清晰了。

挺拔的中年男子,眼含深意默默地凝視著於尊,悠悠道:“沒想到月下搗練曲,在你手中竟演繹出了三分神蹟,萬年來這觀道壁也從未出現如你一般的英才,還有你身邊那幾人,亦是不凡,我刑海縱橫天下萬餘載,也算是不負眾望,接下來的天下交給你們了”

眾人心底一滯,皆難以置信的望向身穿白衣的翩翩少年,少年眼含春水,面若燦丹,手下一架長琴,卻似畫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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