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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馮家莊的客店住了一晚後,孫亦諧和黃東來便匆匆啟程,繼續往那西南方向趕路。

第二日,他們便由兗州來到了濟寧。

濟寧這個地方呢,在朙太祖元年的時候還是“府”,兗州當時便隸屬於濟寧府,但後來太祖封了自己的第十子為魯王,藩兗州,所以又把兗州升為了府,而濟寧降為了州。

反正這倆地兒就是緊挨著彼此,行政上誰套誰都行,這個您翻翻地圖就明白咱就不多嚼磨了。

此處還是得說說這個“魯王”。

您可別誤會了,朙太祖親自封的那個魯王,跟咱眼下要提的那位還活著魯王……可不是一個人,這兩人差了得有三百來年了。

“魯”,是封號。

皇帝封藩王,基本都是按照地名來封(大多朝代如此,也有例外,比如宋朝有用祥瑞字命名),封地在山東的就叫魯王,在四川的就叫蜀王,在遼東的就叫遼王;也有直接用郡縣的名字來命名的,比如什麼淮南王、陳留王……

這親王的封號,是可以世襲的,一般由嫡長子繼承。

也就是說,魯王的世子繼他的位之後還是叫魯王,只要這一脈香火一直沒斷,那“魯王”就一直存在,只不過叫這個封號的人可能已經換了幾十個了。

那麼類似“魯荒王”、“魯哀王”這樣的名字又是怎麼回事呢?

那些,都是死人才有的名字,他們名字當中的那個字是“諡號”,諡號是人死了之後別人根據這個人生平的德行或遭遇總結的,什麼“文武成光”、“桀紂幽煬”……這些字都是死後才加上去的,活著的時候可沒有。

你要是敢管一個活著的王爺叫魯煬王,那他大機率當場就把你給煬了。

綜上所述,咱這個故事裡的魯王,是沒有中間那個字兒的,他兒子朱爀就更沒有了。

如果將來朱爀能正式繼魯王的位,那他死後可能真能得個“荒”字兒,不過這個“如果”會不會發生,我相信各位看官心裡也有數……

咱還是說回這位魯王,此人姓朱名榿,今年已經七十有三,按俗話說,正“活在坎兒上”呢。

看到這兒可能又有人要說了,怎麼您這書里老朱家的後人全都是單名兒啊?這不合明朝的禮制啊。

這我就得回您一句了,我這書寫的是某平行宇宙的大朙,不是咱們熟知的大明。

我知道在大明只有朱元璋自己那二十六個兒子是單名,且全部都是木字旁;我也知道魯王家應該是按照“肇泰陽當健,觀頤壽以弘,振舉希兼達,康莊遇本寧”這二十個字輩,結合“火土金水木”的偏旁字來迴圈排字命名的。

但每次寫個老朱家的人就得查著字輩起名兒……這不太麻煩了嗎?我他喵的又不是王爺,我操那心幹嘛?

所以咱這書裡的大朙,“二十字輩”的規矩就不存在了,保留一下火土金水木的規矩意思意思得了。

言歸正傳……

魯王朱榿和當今皇上朱杝乃是同輩,不過年紀差了有二十多歲。

朱榿這人,這輩子算是活開了——他命好,嫡長子嘛。

大朙親王那個認嫡不認庶的規矩,讓嫡子和庶子的命運變得天差地別。

朱榿他哪怕再怎麼不上進,也不用擔心今後的生計問題,所以,他這一輩子……除了吃喝玩樂,幾乎就沒幹別的。

當然了,你也不能說他這人有多不堪,若換了你……要是從懂事起就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已經財務自由了,那你還會努力嗎?

反正我不會。

因為我和在座的各位一樣,即使現在沒有財務自由,我也不是很努力。

還說朱榿,他這七十多年,渾渾噩噩的也就這麼過來了,要說這些年裡有什麼讓他操過心的事,那應該就是——四十八歲以前,他只有女兒,沒有“兒子”。

這事兒,在王爺家可是大事,因為親王的位置是傳男不傳女的,即便是嫡出的女兒也只能繼承他部分的封地和一個郡主的封號,剩下的封地和王府若是沒有兒子來繼承,朝廷便要收回。

然而,朱榿娶了那麼多妻妾,偏就那麼巧,全都生了女兒。

又由於朱榿在非常小的年紀就開始縱情酒色,所以在四十歲之後,他就完全失去生育能力了,按咱們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不育。

於是,在朱榿四十到四十六歲期間,他所有夫人們都沒再懷上過孩子,這不用說朱榿也該明白……肯定是他自己出問題了。

沒成想,朱榿四十七歲那年,他那位比他小十幾歲的三姨太,居然又成功懷上了。

怎麼懷上的呢?那您可以參考傳統相聲《拴娃娃》。

像這種腌臢的傳統藝術段落,我就不在這裡細述了,因為咱這本書顯然處於一種更加腌臢的境界。

那朱榿呢……也不傻,他自然也十分懷疑這孩子不是自己的。

但是,一來他沒有證據證明三姨太與外人通姦有染,二來那時的人對不育也沒有充分的認識,多少還是會抱著些僥倖心理。

因此,這事兒他就暫且先裝了個糊塗……

一直到了三姨太產子那天,朱榿站在房外等了幾個時辰,終於等來一聲啼哭。

產婆把孩子抱出來給他一看,嘿,男孩兒,而且跟他長得還確有幾分相似。

朱榿一琢磨:難道真是老天有眼,讓我老來(那時候的人壽命短,四十八歲早就稱老夫了)得子?

那天,他把孩子交給了奶孃後,便立刻命人將三姨太勒死,悄悄埋了。

這什麼邏輯呢?

很簡單:他有的是姨太太,殺掉一個,他並不會覺得有多心疼,但反之,若他讓這個可能給他戴了綠帽子的女人活著,卻會讓他繼續懷疑、糾結、憋屈……

所以,縱然他無法確認三姨太有沒有偷人,他也寧可錯殺,不願錯放。

而對孩子呢,他就是另一種標準了……

雖然他同樣不能確定孩子是不是他的,但孩子他可以先留著,等那娃長大一些,看到底像不像自己,再做定奪,要儘可能避免錯殺。

雙標嗎?惡毒嗎?冷酷嗎?

沒錯,但這就是真實的人性,在特定的時代、特定的環境下,你可能也會有和他一樣的邏輯。

長話短說,一晃眼,七年過去。

當年三姨太產下的男嬰,即朱爀,一直就被寄養在朱榿的正妻那裡,幾乎足不出戶,也不見生人,王府上下對這個孩子的存在也都緘口不言。

這……就是做好了兩手準備:第一手,如果朱爀長大了真得像朱榿,那他就順理成章地宣佈這個是他正妻所生的嫡長子;第二手,如果朱爀長大了跟朱榿一點兒都不像,那就宰了,就當王府裡從來沒有過這麼個人。

朱爀的運氣不錯,雖然他和朱榿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但他莫名就是長得跟朱榿小時候很像。

朱榿看著朱爀一年年長大,還真像自己,漸漸的也就相信了這真的就是自己的兒子。

到這時,他的內心才對當年的三姨太有了那麼一丟丟的歉意,當然……也只是一丟丟罷了。

總而言之,至朱爀七歲那年,朱榿才突然對外正式宣佈自己有兒子了,而且已經七歲了,還說是自己的正妻所生。

他也想好了,若朝廷問他為什麼生了兒子不報備,他就裝糊塗,說自己年紀大了忘了。

但朝廷能不知道他那點兒騷操作麼?哪個王府裡沒有朝廷安插的細作?當人家是白拿工資的呢?

不過,也正因知道這孩子的底細,朝廷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因為負責監視的人也覺得這孩子長得確實像朱榿,應該就是他的親生兒子,按照“無嫡立庶”的原則,不管是哪個媽生的,朱榿的世子總歸是他,也沒必要非得再把當年弄死三姨太的事情翻出來節外生枝。

就這樣,在七歲那年,朱爀終於是有了合法的身份,並向朝廷報備、確定了“朱爀”這個名字。

當然……朱爀本人當時還小,他並不知道上一代那些雞鳴狗盜之事,他也一直以為自己親媽就是朱榿的正室。

時光荏苒,歲月穿梭。

轉眼,這小王爺已然長大,朱榿也垂垂老矣。

雖然朱榿還沒死去,但這魯王府的實權,早已落到了朱爀的手中。

而魯王府的勢力範圍,這些年來也是有增無減,按咱們今天的地理認知來說,已擴張到了整個濟寧地區及周邊一帶。

在大朙所有留存下來的親王中,這魯王也算得上是頗具實力的一個了,而朱爀作為魯王府的實際掌權人,他在這濟寧地界上,無疑是呼風喚雨,為所欲為。

以他為靠山的火蓮教,自也是橫行鄉里,無法無天。

這不,就眼前,孫亦諧和黃東來排隊進城門時,便遇上了火蓮教“設卡”。

這幫火蓮教眾,身著黑色勁服,胸前背後各繡火蓮一朵,身上要麼帶刀、要麼佩劍,走起路來大多鼻孔朝天、大搖大擺、氣焰跋扈……若不說他們是信教的,還以為是制服統一的土匪呢。

今天他們在此設卡,用的說辭是——昨夜有一賊人夜闖王府,意圖不軌,所幸王府有火蓮大仙坐鎮,賊人剛進院中便被大仙的天威所懾,吐血三升,抱頭遁走,大仙為保王府安危,未去追逐那賊寇,但這賊人肯定也還沒逃出濟寧一帶,所以,即日起,火蓮教將在各個城門關隘搜查來往的旅人,以便捉拿賊寇,如有違抗者,按逆賊同黨論處。

“來來來,快點兒快點兒!別磨磨蹭蹭的,自己把包袱裡東西都亮出來,別讓大爺我動手啊!”

卻說城門口那七八名火蓮教徒,為首的那個,手裡拿著把出鞘的大刀,站在城門之下,吆五喝六,不斷示意著後面的人跟上。

這夥人,說是“搜拿賊寇”,還像模像樣地端著張畫像在手裡,實際他們根本沒想過抓賊,只是在這裡“雁過拔毛”式地搜刮油水。

有錢的刮點銀子,沒錢的刮點東西,遇上有幾分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婦,還要動手動腳……

誰要是“不配合”他們了,他們就連唬帶喝,抽傢伙圍上來,說你是賊寇的同黨,這誰還敢反抗?

附近的老百姓們,也都知道得罪了火蓮教是什麼下場,他們平日裡早就被這幫貨給欺負慣了,都是敢怒不敢言,這點“過路費”,他們忍忍也就過去了。

“喂!後面那倆,說你們吶!你倆鬼鬼祟祟的幹嘛呢?快過來!”

在排了半天的隊後,終於……要輪到孫亦諧和黃東來了。

他們兩個,顯然是不能輕易接受搜身的,因為這倆貨不管是身上還是包袱裡,見不得人的東西都太多了……

撇開那堆道士作法用的玩意兒不談,關鍵是他們的包袱裡還有大量的金子、銀子、銀票、毒藥、暗器、石灰粉……

這些東西但凡被搜出來三成,對面就能驚了,若是全搜出來,那人家肯定是直接呼叫增援把他倆逮起來再說啊。

所以孫黃二人一邊排隊、一邊觀察、一邊小聲嘀咕……就是在討論這城門該怎麼過。

“哼!”果然,孫亦諧面對那火蓮教徒的喝問,擺出了一副和尋常老百姓截然不同的姿態,“你算老幾,大爺我們聊什麼,需要跟你這種嘍囉彙報嗎?”

“嗯?”拿刀那兄弟當時就愣了。

他可是在這城門站了小半天了,還沒有一個人敢這麼跟他說話的呢,就算是那些坐轎子進城的達官顯貴,也是吩咐下人恭恭敬敬地給他們奉上銀子、說幾句好話,這才給放行的。

“嘿~你小子瘋了吧?”拿刀那火蓮教徒說著就把刀揚了起來,在孫黃二人的面前晃了晃,“知道自己是在跟誰說話嗎?”

“不知道啊,你倒是說說。”黃東來反嗆道。

他們說這兩句時,周圍那幾個火蓮教徒也覺著情況有點不對,故都圍了過來。

“呵……哈哈哈哈!”拿刀的那個小頭目一看同夥們都過來了,膽氣更足了,他冷笑一陣,衝雙諧道,“好啊,小砸,今兒爺爺我就讓你們死個明白,你倆可給我站穩當咯!”說話間,他便挺直了腰板兒,橫打鼻梁兒,一抬下巴,傲然接道,“大爺我便是火蓮教青蓮堂第五席——‘斬仙刀’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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