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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嚶——
當——
刀起,刀落。
刀鋒錚鳴。
誰生,誰死。
盡在一瞬。
曲辛的武功,顯然是不如冉凌的。
事實上,這一屋子的人,沒有一個人的武功能與冉凌相比。
但……這並不意味著冉凌就真能如自己所說的那樣殺光眼前之人。
因為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是強的人一定會贏。
“你……”招式被擋的冉凌,其嘴角不知為何就滲出了血來。
他的目光,也沒有落在接住他那刀的曲辛身上,而是看向了黃東來。
“呵……”黃東來明白對方的意思,當即笑道,“怎麼?喝了我斟的酒,會有什麼後果,你就沒個判斷嗎?”
冉凌很氣,但他無言以對。
方才他以為自己喝下酒之後一段時間沒事就是沒事了,直到他出刀的時候才意識到,原來這毒是需要“運功”來觸發的。
“冉凌,你若是乖乖束手就擒,還能暫且保住性命,可惜啊……”曲辛架著對方的刀鋒,順勢言道,“……你卻非要做這無畏的抵抗。”
“廢話!”冉凌怒喝道,“蠱發也是死,毒發也是死,束手就擒還是死!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罷了……呸!”他啐掉一口血,回刀轉式,“既然你們要趕盡殺絕,那好,我就拉幾個來陪葬!”
話一落地,冉凌刀式再起。
他這第二次出刀時用的刀法,和剛才很不一樣。
剛才他是要“求生”,所以有所顧忌,除了要考慮以一敵多的體力分配問題,還要注重自身的攻守平衡,且必須避開黃東來,以免不小心把這個能給他解蠱的人砍死。
但現在……他是要“拼命”。
於是,冷峻的快刀,頓時便成了瘋殺的狂刀。
刀鋒所及之外,刀氣亦現。
雖然這樣運功會加速他體內毒素的遊走,讓他死得更快,但在本就必死的局面下,冉凌自已不在乎這些。
“保護百戶大人!”說時遲那時快,但見那幾個跟著莊力一塊兒進來的錦衣衛也都大喊著拔刀衝了上來,與曲辛一同站到了最前線。
一時間,鋒影交錯,刀氣縱橫,那五六人殺成一片,血雨紛飛。
與此同時,黃東來和孫亦諧也是迅速展開行動,但見他們倆一個轉身就雙雙縮到了莊力背後,然後一頭一腳把那莊力像人肉盾牌一樣橫著抬了起來,擋在了他們和戰圈之間,接著,他們就以這個姿態架住莊力往屋外逃跑,邊跑還邊喊:“保護百戶大人!保護百戶大人!”
莊力當時就傻了,他心裡也在疑惑:這確定是在保護我?
好在前面還有幾個人頂著,而且他們離門口也不遠,很快就竄出了屋去,莊百戶這也算全身而退了。
而另一邊,屋內的戰局卻是急轉直下。
拼死一戰的冉凌就算是身負劇毒依然戰力兇悍,轉眼就將三名錦衣衛斬於刀下,那曲辛的胳膊和肋部也很快都負了傷,眼見就要不支。
要知道,這會兒在屋裡跟冉凌對打的這幾名錦衣衛已經是這個衛所裡武功最好的幾人了,要是換了其他武功差的來,恐怕在冉凌面前兩招都撐不過去。
眼瞅著冉凌就要殺出房間……雷不忌,出手了。
卻見他兩腳微分,輕躍向前,蓄勁在拳,臂不全釗——一記前躍的“崩拳”,迎著對方的刀幕就衝打而去。
這看似魯莽的前衝,實是抓住了一次刀幕綻起之間微小的時間差,切著刀氣的縫隙鑽進去的。
面對如此犀利的突襲,冉凌倒也沒有慌亂,只是冷笑,心中暗道:“哼……不愧是八荒拳聖教出來的,有點門道,可惜你這火候還差得遠呢!”
念及此處,他上身突然一個前傾側旋,左腳金雞獨立,右腿向後朝上猛甩,收刀後踢,來了個“蠍子擺尾”。
這一腳,不但把雷不忌的拳招破了個乾乾淨淨,還順勢踢到了後者的右肩上。
冉凌的腳力本來就沉,再加上雷不忌自己前衝的力道,那威力就跟拳擊裡的“反擊”一樣是加倍的。
被踢中之後不忌的身體當即就失去平衡翻飛而起,而冉凌也抓住了對方這個破綻,回身再接一式,抬刀直取雷不忌的咽喉。
當——
好在,這時旁邊還有別人。
關鍵時刻,又是曲辛出了一刀,堪堪幫雷不忌擋住了這次致命的攻擊。
可曲辛自己也有傷,勉強橫躍幫別人擋完這下,讓他的傷口進一步撕裂迸血,那痛疼感使得他收勢的速度慢了不止一線。
冉凌見狀,自不會放過這機會,緊跟著就是一刀照著曲辛當胸劈去。
刀聲破風的剎那,曲辛明白,自己就要死了。
他被選為臥底,是因為他沒有家人,也沒有什麼朋友,所以這一刻,他腦海中浮現的不是什麼和親人的回憶,而是一段他和上線水大人曾經的對話……
…………
水寒衣:“你這是第幾次了?地痞你也打,衙門的人你也打,就算你是蒙著面……把人打成殘廢了,也得有人給你收拾殘局啊。你是不是瘋了啊?你忘了自己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曲辛:“明明說好了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就快十年了老大!我現在都已經是幽影的第三把交椅了,再下去沒準我也成老大了,老大!”
水寒衣:“你好好說話行不行?現在錦衣衛裡只有我知道你的身份,要是哪天我死了,咱倆接頭的暗語我也沒來得及告訴別人,那你就一輩子當幽影的人,我也不用煩了。”
曲辛:“算了吧,我死你都不會死,你現在都位列朝中‘四大高手’了,兄弟我還跟茶鋪裡蹲著聽人拉家常呢。”
…………
這走馬燈閃得曲辛也是苦笑。
想當年,他和水寒衣本是同期,他的年紀還比水寒衣要大上兩三歲,兩人年輕時曾在同一個衛所裡待過幾年,交情也算不錯。
然而,武功上的差距,讓兩人漸行漸遠。
水寒衣只花了幾年就當上了總旗,被調去了別處,而曲辛直到三十歲那年、出去當臥底的前夕,才堪堪被提到小旗的位置上。
若再細品的話,提拔他當小旗,沒準還是因為怕他忠誠度不夠,出去以後會叛變,這才臨時給他晉了一級。
曲辛也不傻,他就算第一時間想不到這一層,後來也該想到了。
昔日的同期,私下的確還能跟你稱兄道弟,但在人前,卻已成了“大人”;而水大人名揚天下的時候,他曲小旗卻在一個江湖組織裡當二五仔。
這種失落感,還有身在敵營的孤獨感,不是任何人都能扛過去的。
但曲辛……扛過去了。
他和那假冉凌不同,直到今天,他心中的立場也沒有動搖過。
在曲辛的心裡,他是兵,雷不忌是民,假冉凌是賊……這黑與白,他向來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眼下他幫雷不忌擋的這一刀,完全是出於職責和本能,即便那後果可能是死,他也不感到後悔,只是覺得悲哀。
這一點,是那“冉凌”永遠及不上的。
鋥——
一息過後,冉凌的刀,頓住了。
曲辛,還活著。
並不是冉凌手下留情,而是有人……迫使他的刀停下了。
這個人的武功很高。
高到他可以肆無忌憚地闖入錦衣衛的衛所。
高到他可以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就衝入房間,殺入戰局。
高到……他可以用兩根手指就“捏”住冉凌的刀鋒,將後者的刀停下。
請注意,是“捏”,不是“夾”:“夾刀”通常是用食指和中指,這個姿勢發力更容易,且能用上整條前臂的力量;但“捏刀”,用的是食指和拇指,就像從碗裡面拿出一顆糖果一樣,這個姿勢發力時只用到手指的力量。
那一瞬,連冉凌這個將死之人都愣住了,他不禁用震驚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著眼前的人。
來者,是一名身材中等、面板黝黑的白髮老翁,看面相,他至少也有六十五歲了,不過他那腰板兒還是挺得很直,眼睛裡也是精氣神十足。
“多謝這位官爺……幫我兒子擋下一刀。”老者手裡還捏著冉凌的刀呢,其視線卻已從對方身上移開,看向了自己身後的曲辛,同時,還用很輕鬆的語氣道,“這一刀,便算我還給你了。”
“兒子?”曲辛一聽這話,馬上反應過來這是誰了,而一想到這點,他整個人都在發抖,“難道您是……
“呵,不錯。”老者笑著接道,“老夫……雷不畏。”
嘣——
他談笑之間,手腕輕輕一抖,就把冉凌那刀給捏碎了。
各位,這可是碎,不是斷。
“斷”的話,這刀還有半截能用,但“碎”……是指刀刃的部分全部變成小碎塊掉到地上。
轉眼間,冉凌的手上就只剩了一把刀把兒,而他的眼前,還擋著一名“絕頂級”的高手,再加上他中的毒也差不多走到心脈了,絕望之下,他拼死一搏的那股勁也散了,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彌留之際,這個假冒的冉凌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靜靜的停止了呼吸。
直到他死,也沒人知道他究竟叫什麼名字,更沒人知道他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在想著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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