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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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水三葉睜開眼睛，神奇的沒有以往那種怎麼也睡不夠的感覺，一隻手支起身體，清亮的棕色雙眸朝左邊的窗子望去。

外面的世界依舊是灰濛濛的，只有不甚明亮的透過玻璃照進來，顯然晨曦還未灑落到這個鄉間小鎮。

自從開始漸漸從外婆手裡接過神社的事情後，她就不再以太陽為鬧鐘起床了，無論週末與否她都會早早起床。

仔細的疊好被子，她來到衣櫃面前把早就燙熨妥帖的巫女服拿了出來，不過想了想她又將其放回了衣櫃。

“還是等搞完衛生再穿吧。”這麼想著，她穿上了一套便於行動的運動服。

穿衣服的時候她不禁有些好笑，這運動服還是京介拜託她買的。據四葉所說，只要不是上學的時候，那個人都是一直穿著運動服。

“看來他也不是無所不能嘛，至少穿裙子這方面還是我比較擅長。”這樣自言自語著，少女噗嗤笑出聲。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還是因為又發現了自己有一方面勝過那個男生。

如果是以往的話，就算搞衛生宮水三葉也會選擇穿上巫女服，因為隨時會有鎮民上來參拜，她需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但是現在不一樣，一是時間還太早，就算是少眠的老人也會因為山上的露水而選擇太陽昇起再來參拜；二是她現在在鎮民的眼裡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就算她把頭髮全都剃掉，鎮民恐怕也會覺得那是神明的旨意。

說不定我現在去競選鎮長的話都能成功，到時候就讓那混蛋父親回到神社來繼續做神主繼承神社，我來好好地改造糸守。

胡思亂想中，少女穿好了運動服，躡手躡腳的來到走廊，小心的合上了拉門。她側過頭看了看隔壁，那是妹妹四葉的房間。這小傢伙簡直不像個貪睡的孩子，讀書的日子裡每天六點準時起床，都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多精力。

不過現在終於是姐姐我勝利了！

輕輕拉開拉門，看了看依舊睡熟中的妹妹，這個糸守鎮民眼中的神明化身孩子氣的笑了笑。真是的，不知道每天賴床被妹妹喊醒真的很讓我這個姐姐丟臉嗎！

從主屋的後院出來，少女來到了參道的石階前。看了看一眼看不到頂的石階，還有那紅色的鳥居，她輕輕嘆了口氣。要是北條京介在的話，應該可以一躍跳到石階的最上面吧。

穿著紅色運動服的巫女小姐哼哧哼哧的爬起了石階，等她好不容易踏上最後一級石階，穿過最後一道鳥居的時候，金黃色的晨曦也悄然吻上了她帶著細汗的雪白脖頸。

轉過身，金黃的太陽自群山之間升起，墨綠色的森林上方氤氳著淡淡的白色水霧，沉睡了一整晚的糸守湖也像是醒過來般，岸邊的群鳥飛起，湖面再次變得波光粼粼。

攀爬石階的疲憊似乎在這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三葉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一心想要逃離的糸守居然這般美麗。

不過，就算再美麗果然還是東京更好，可以的話下輩子還是做一個東京帥哥吧。

俏皮的一笑，少女把耳邊被細汗打溼的碎髮撥到耳後。金色的陽光照耀下，那小巧的耳垂像是玉石雕刻的，嬌翠欲滴。

到雜物間拿出掃帚，她開始清掃廣場上的落葉。雖然是樹木生命力旺盛的五月，但是樹葉還是免不了掉落。所以說這麼多樹木雖然看起來很美麗，但還是不會落葉的鋼鐵叢林要更好啊。

少女想象著自己已經成為大劍豪，用力的揮舞著掃帚，把落葉全都掃到一起堆起來。如果是北條京介的話，一定會叫一堆手下來幫忙打掃衛生的吧，那個懶鬼。

想著北條京介，想著記憶中的東京碎片，枯燥的打掃衛生似乎也沒那麼痛苦了。而且可能是因為最近劍道的緣故，所以以往覺得很沉重的大掃帚現在居然也很輕鬆。

打掃完廣場，宮水三葉把掃帚拿到辦公樓的雜物間放好，拿出抹布開始打掃神社前殿的樓梯扶手，正門，每一處雕花她都細細擦拭，拂去灰塵。然後是前殿，這裡的打掃必須更加小心，因為揚起的灰塵可能會被神明視為不敬。

掃地，把裝著各色祭品的棕褐色高座漆盤一一撤下，端到神社前殿旁邊的辦公樓裡，然後把前一天已經準備好的嶄新祭品放在高座漆盤上，再端到前殿，按照順序一一擺放在祭壇前面。

撤換下來的祭品將會由宮水家的巫女，也就是她們姐妹還有外婆吃掉，這也是獻祭的一環，在霓虹的神道教裡還挺重要的。

不過也可能是神明大人為了不讓侍奉自己的巫女餓肚子所以才定下的規矩吧？宮水三葉這樣猜測著，然後眼睛上下掃視著，看看有哪些地方不符合外婆教給她的。

這個蘋果應該用更飽滿的一面朝向門口，剛剛擦拭的時候好像把祭壇稍微移動了點……這樣調整了半天，陽光依舊從窗戶灑落進來，挽著袖子杵著腰的少女才笑著滿意的點了點頭。

很好，今天也是完美的一天呢。巫女小姐嘴角高高的咧起，就連依舊有些散亂的髮辮都沒注意到。

放下袖子，端正姿勢，吞下一大口帶著晨間特殊氣息的空氣，宮水三葉臉色沉靜下來，深呼吸兩次，氣氛頓時變得凝重下來。

她對著祭壇鞠了兩次躬，再次深呼吸兩次，調動起記憶，開始朗誦起“申立”來：

“仰惟宮水神社聖神，誠惶誠恐，謹用祭告。大神聖心寬厚，賜我以食、衣物、居所，有求必應，心想事成。家族和睦，無一日不享閤家之樂……”

所謂“申立”，就是宮水神社對祝詞的特有稱呼，也就是日常向神明祈求保佑。所以說經營神社還是有好處的，至少不用跟信眾爭搶“第一炷香”，這樣的祈求神明應該也會更容易響應吧？

雖然心裡胡思亂想著，但是不管是誰，只要看到此刻的巫女小姐，一定會覺得能夠信仰有著這樣一個巫女的宮水神社是一件幸福的事。

穿著紅色運動服的少女端立在祭壇前，金色的光披在她背後，每一根髮絲都在閃光，用來約束頭髮的那紅黃兩色的結繩彷彿有著神秘的光彩。她櫻花瓣的唇瓣微微翕動，帶著莫名韻律的詠歎調從口中傳出，彷彿溝通到了某個位置的境地，和偉大的存在聯絡在了一起。

神聖，莊嚴，不忍褻瀆……

“姐姐！”

對神明的祈禱被清脆的童聲打斷，三葉臉上嚴肅的表情瞬間塌掉。

又要從頭開始唸了，少女心中哀嚎，但是轉過頭後臉上卻帶上了寵溺的笑。

“怎麼了？”

四葉即將跨進前殿的腳步頓時停下，看著此刻的姐姐，她險些忘了呼吸。

從門口照射進來的陽光，在姐姐的臉上製造出了逆光的效果。漸漸升起的太陽，顏色從金紅想著白色轉變，變成了一種動畫片裡經常出現的神聖顏色。

站在那聖光中的姐姐，此刻像極了母親。

這個念頭出現的時候，四葉被嚇了一跳，不過也幸好如此，她終於想起了呼吸，連忙大大的深呼吸兩下。

太奇怪了，明明母親去世的時候自己還那麼小，腦袋裡根本沒有過母親清晰的記憶，就連她的臉都是透過照片才知道的。

但是

在她即將進入神社前殿的時候，母親回過頭來詢問怎麼了。

四葉猜自己是不是因為沒吃早餐就爬了這麼高的石階所以導致低血壓頭暈了，才會覺得自己好像經歷過這樣的場景。

白光中，四葉看到了，那是一間瀰漫著不舒服氣味的房間。看不清臉的母親睡在床上，母親的手，自己的手，姐姐的手，三人的手緊緊疊在一起。母親的手是那麼纖細，甚至能清晰的看見指骨，但是依舊那麼溫暖。

“這並不是永別”

白光中，四葉看到了，母親的臉，真溫暖啊。母親的聲音輕輕地，像是能直接傳遞到自己心裡。她知道，這是母親讓自己和姐姐轉告給父親的。

“四葉？四葉！”

本就沒吃早點還爬了那麼多石階的四葉，感覺再被這麼搖一會的話肯定會忍不住吐出來的，於是只好依依不捨的從那記憶中脫出。離奇的是，她看到了母親那雙眼睛，跟姐姐一樣的棕色雙瞳，也在依依不捨的看著自己。

“姐姐，你的眼睛和媽媽好像啊。”四葉終於知道為什麼會把姐姐看成媽媽了。

“你在說什麼傻話呢，我們倆的眼睛和媽媽都很像……”

說著說著，三葉的聲音就低了下去。是啊，母親去世的時候四葉還那麼小，她根本不記得這些。不過她又是怎麼知道的呢？也許是從照片上吧？把這個疑問摔出腦海，她決定履行身為長姐的職責。

“四葉你來的正好，我們一起唸誦‘申立’吧。”

“啊~不要啊。”

四葉發出哀嚎，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在醒來之後第一時間跑上山相幫姐姐的忙，早知道還是讓她一個人幹活吧。這麼想著，她還是走了上前，和姐姐並排站著。

姐妹兩一起深呼吸，一起嚴肅表情，一起開口，虔誠的祝詞響起，稚嫩的聲音和帶著磁性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在這山巔的神社中響起。

“仰惟宮水神社聖神，誠惶誠恐，謹用祭告。大神聖心寬厚，賜我以食、衣物、居所，有求必應……”

比起之前，三葉放慢了語調，擔心四葉記不清祝詞，但是令她意外的是，這個小小的小女孩居然一字不錯的跟著她唸了下來。

看著四葉帶著嬰兒肥的小臉擺出那嚴肅的表情，三葉心中滿是憐惜，為自己昨天晚上還和妹妹劃分最後一盒冰淇淋的歸屬權而後悔。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那年，母親也是帶著自己站在這，一句一句的教自己祝詞，音調，停頓，呼吸。

比起四葉，自己真的已經幸福很多了。

“今後就要由你來教四葉了。”

彼時，因為疾病的侵擾，母親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但她還是撐著那樣的身體把各種各樣的技能教給自己，並這樣囑託自己。

宮水三葉並沒有忘記母親的囑託，在這個家失去母親和父親後，她在努力的成為一個合格的宮水家的巫女。

她想，只要我做的足夠好，那麼繼承神社這份詛咒就不會落到四葉身上了吧。

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年每一年，少女不敢放鬆分毫，時刻緊繃著自己，生怕有哪裡做的不符合宮水神社巫女的身份，遭到信眾的指責。

如果我做的不夠好，他們的目光就會落在四葉身上了，少女心中有著深深的恐懼。不要，絕對不要發生這樣的事情。四葉就這麼快樂的成長，小學，國中，高中，大學，去到大城市，進入大公司，遇到外面的男生，結婚，生子，一輩子不要再回這個地方。

絕對不能讓四葉被這個愚昧的鎮子給束縛住，她會帶著宮水這個姓去到外面的世界。

至於自己……

已經透過京介的眼睛，身體，感受到了外面的世界，也算不錯了。

沒準交換身體這種事情會持續一輩子呢？這樣的話自己還能幫他教育孩子呢。

這樣的想著，已經唸完祝詞的少女帶著妹妹走出前殿，接下來還要打掃神社的辦公樓呢。

“三葉，四葉——”

一道女聲從外面傳來，宮水三葉清楚的看到自己妹妹在聽到聲音的瞬間就“豎起了耳朵”，雖然四葉並不是兔子之類的生物，但是她就是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真是的，你這小傢伙就那麼喜歡早耶香嗎？明明我才是你姐姐好不好，之前不是都因為京介而關係好了那麼多嗎？看著扔下抹布迅速跑到門口的妹妹，宮水三葉臉上浮現出無奈的表情。

“早耶香，你怎麼來了？”

一步跨出辦公樓的大門，四葉一邊揮手一邊大聲朝剛剛跨過最後一道鳥居的早耶香喊道。對於她們這些跟神明那麼親近的人來說，在神域大喊大叫也是會被神明大人輕易原諒的，說不定神明大人就喜歡這樣充滿活力的女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