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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了一圈,巖橋慎一又跟渡邊萬由美會合。
該露的面露過,該寒暄的也寒暄過。一個晚上,既恭維別人,也被別人恭維。自己說出一堆做不得真的客套話,也收到一堆不能太往心裡去的寒暄。
當然,既然有假,也就一定有真。分頭行動這一陣,再重新碰面,兩個人都攢了些想說的話。
巖橋慎一跟渡邊萬由美商量,“打算回去了嗎?”
“還想找個地方坐一坐。”
渡邊萬由美看了看手錶,說了句。一抬頭,看巖橋慎一沒做聲,問了句:“接下來還另有安排嗎?”
“是有個朋友要見。”巖橋慎一想著晚點跟竹之內昭仁還有約。看她欲言又止,改口道:“不過,也不是非見不可的人。”
渡邊萬由美莞爾一笑,言語巧妙,“我也不是非要拉著你在今晚把話說開的人。”
巖橋慎一聽出她話裡的意思,想了想,竹之內昭仁一時半會兒也脫不開身。今天晚上,這位老兄估計要陪傷心的上司和同事喝個痛快——還得拿出專業精神,不要被發現只有自己全身而退。
曰本上班族人均白娘子轉世,兩杯雄黃酒下肚就現原形。
一想到過後要跟一個喝了半醉的曰本上班族見面,巖橋慎一就覺得還是渡邊萬由美面容可親。
巖橋慎一開口道:“就算要見,估計也得晚些時候。先找個地方小坐一會兒沒問題。……不然,就去我和他約定見面的店坐一坐,等他過來。”他把竹之內昭仁的來歷簡單介紹,但隱去了自己建議竹之內昭仁提早抽身、讓他免去了一大筆損失的事。
渡邊萬由美聽到一半,開始笑。一邊笑,嘴上吐槽自己,“為這樣的事發笑,怪壞心眼的。”
會為這樣的事發笑,顯然也是巖橋慎一敘述的話語的問題。
她說巖橋慎一,“過後,可要好好安慰鼓勵他了。這件事比我要說的事重要。”
巖橋慎一彷彿聽到她的話外之意——
人命關天。
不好好安慰鼓勵,萬一對方撐不住可就糟了。
“誰說不是。”巖橋慎一將錯就錯,只當竹之內昭仁也是個被今天的黑色星期五給擊沉,等著拉他去喝悶酒訴苦的倒黴蛋。
不過,渡邊萬由美聽他介紹這是幫他給那一坪半土地貸款的人,問他,“那一小塊地,現在還沒有處理嗎?”
“貸款當然用不著擔心。”巖橋慎一自嘲,“就算明天東京的房價暴跌九成,我也不會被那一小塊地給拖垮。”
渡邊萬由美吐槽,“地價如果真的一下子暴跌九成,不被房價拖垮,也會被別的拖垮。”
“真夠冷的。”巖橋慎一裝模作樣的拍了拍胳膊。
這點反應,換來渡邊萬由美一個“少來”的笑容。
就這麼著,來時同行的兩個人,又一起離場。他們兩個行事坦蕩,至於今晚的入場者們、還有在出入口迎接恭送的事務所職員們如何看待這兩個合作無間的人,那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巖橋慎一在渡邊製作的時候,因為是鐵桿的“萬由美派”,又多次被渡邊萬由美提拔保護,沒少被事務所的同事揣測。但過後他離職、和曾經的BOSS一起創業,到這個份上,兩個人仍舊也只是並肩而行。
這反而使得曾經各種揣測兩人關係的職員們消停了下來。
似乎巖橋慎一越有名氣,越有身份和地位,他和渡邊萬由美的關係,就不會被多加關注。或者說,越來越不重要。
小經紀人吃事務所二小姐的軟飯,和名製作人、社長桑跟事務所二小姐合作,不是一回事。
去年的元旦,吉田美樹與渡邊萬由美交心談話後,連吉田正樹這個一心想要撮合妻妹與巖橋慎一的人,也收起手腳,只談公事了。
倒只有巖橋慎一和渡邊萬由美,從頭到尾心照不宣、坦然相處。
……
那一坪半的土地所在的片町,之前轟轟烈烈要拆遷。
這麼個節骨眼上,那個聽著像是小阿飛的青年卻給巖橋慎一打電話,要用比市價高出近一倍的錢來買他那一小塊地。
事出反常,巖橋慎一心裡沒底,拜託了神崎不動產的今井幫忙打聽,結果,一整片街區,只有自己那一坪半地,在這個拆遷的關頭收到了求購電話。
但是,雖然被重金求購的只有那一坪半地,卻有另一處房子出現糾紛,土地所有人同意拆遷,但租住了房子的租戶拒絕搬家,僵了起來。
後半年,巖橋慎一忙著企劃專輯,忙著各種各樣的事,沒再接到那個小阿飛的電話,也或者那個小阿飛又打過、但他沒有接到,那一小塊地又被他忘到一邊。
而在那期間,那塊土地所在的片町,又發生了商店街的商會對拆遷計劃不滿抗議的事。
這片土地所有權歸屬複雜的地,啃起來不容易。就算是稻川會的前臺企業,做起來也照樣束手束腳。
一拖再拖,拖到進入1990年,都沒完成清場。
股市在新一年狂瀉百分之七十,過後必定影響房地產市場,只看早晚。這片土地現在活像個爛攤子,再處理不好,過後地價也開始下降,就真的要成爛攤子。
巖橋慎一手握這一坪半地,地價泡沫吹到火星他也靠不了這塊地發財,地價跌穿地心他也不會因為這一坪半的土地破產,心裡安穩,不緊不慢。
最多這個開發計劃爛尾,他把這一坪半的第一桶金地當祖傳的財產傳下去。
不過,他心裡想著,過後再聯絡今井,聽聽看那片土地鬧到了什麼程度。
不僅如此,巖橋慎一還是覺得奇怪,有小阿飛在拆遷的節骨眼要買他的地,但負責這片土地開發的立川興產,卻沒有聯絡過他。
……
“我猜,《夜晚勁爆錄音棚》和《THEBESTTEN》離結束不遠了。”坐進車裡,巖橋慎一先開啟話題。
渡邊萬由美不意外這個結論,“而且,這兩檔節目,只要其中一檔宣佈完結,另一檔也不會再繼續下去。”準確來說,這兩個音番赤字大戶,只要有一個撐不下去,那另一家電視臺就順理成章有了完結的理由。
“捨得在舞臺上大手筆投入的時候,舞臺上的人就金貴。”
巖橋慎一說出那句當著龜山千廣和菊地伸的時候沒有說出來的話,“反過來,如果舞臺預算削減,人就跟著不值錢。”
舞臺無法帶來從前那樣的效果,舞臺上的人就要想方設法帶來效果。
只跟渡邊萬由美交換想法的時候,巖橋慎一就有什麼說什麼,“往後製作音樂節目的思路,就要把重點放到‘人’上面。要注重‘人’帶來的節目效果。”
“你有製作音樂節目的打算?”
巖橋慎一不承認也不否認,“嘗試一下也不錯。不管怎麼變化,歌手總要有個方便露面的節目。”
“也是。”渡邊萬由美記著了。想了想,“還要和朝日電視臺合作嗎?”
“總跟一家電視臺捆在一起,是有點風險。”巖橋慎一說出她心中所想。
渡邊萬由美擔心什麼,他也不可能意識不到。真要成了鐵桿的朝日系,難免被其他幾家電視臺疏遠。靠著朝日電視臺站穩腳跟,然後在保持和朝日系的關係的同時,也要跟其他電視臺溝通合作。
不論是曾在樂隊天國時拒絕他們的TBS電視臺,還是至今沒打過交道的NTV。或者那家沒什麼存在感的、以貧窮出名的東京電視臺。
又是個在各家電視臺之間找平衡的事。
“到時,可要看你的了。”渡邊萬由美調侃他。
巖橋慎一投降,“還是饒了我吧。”……他也不是什麼端水大師啊。
渡邊萬由美對看他吃癟這件事,倒頗覺得有些趣味。
但玩笑歸玩笑,巖橋慎一確實是有製作音樂節目的打算。趁著還沒有完全崩壞,以“特別節目”的形式,進行音樂節目的試水製作。
把經驗摸索出來,過後,再順理成章,做一檔常規檔的音樂節目出來。
……
今晚的招待會,Rebecca樂隊的主唱NOKKO也到場了。
樂隊成員們沒到場,只有她這個樂隊的門面,到招待會來露個面捧場。這支樂隊本來就是女主唱搭配男樂手的樂隊構成的先驅,早在巖橋慎一還當服務生的時候就已經走紅。
和松本明子那種矜持不一樣,NOKKO再見巖橋慎一,態度就坦然得多。
女子搖滾音樂節以後,NOKKO趁機以個人名義發行了單曲。先以個人身份參加音樂節,又以個人名義發單曲,關於樂隊要解散、NOKKO要單飛的傳言流行了一陣。
至今,樂隊雖然沒有解散,但也已經過了巔峰期,進入安定期。
不過,今晚巖橋慎一見到NOKKO時,從她那裡得到的情報卻是,樂隊預備在明年解散,之後,NOKKO會以個人的名義SOLO出道。
樂隊解散的理由,是當下這個構成所能帶來的創作靈感已經到極限,即使再繼續組隊,也沒有再創新的能力。不如解散以後,各自再去組新的團隊,碰撞新的火花。
當然,這是明面上的理由。
至於私下裡到底怎麼想的,這不會公之於眾,也不是巖橋慎一有興趣打聽的事。
一支樂隊解散,涉及到唱片合約跟經紀合約的變動,如果有代言,還要考慮代言合約。除非不歡而散,解散演唱會、解散精選,這些都要安排。
就算樂隊想要解散,也要留出個一年半載的緩衝,讓事務所和唱片公司去安排。
而這次跟NOKKO碰面,她舊事重提,還說起了幾年前的音樂節。
巖橋慎一告訴渡邊萬由美,“NOKKO桑問我,音樂節還會不會再辦。”他不等渡邊萬由美說話,自己先說下去,“我回答,有舉辦的計劃。”
渡邊萬由美問他,“今年嗎?”
“今年能拿到合適的場地,就在今年辦。”巖橋慎一回答,“不過,除了女子搖滾音樂節,還想舉辦不限性別的大型音樂節。”
至於兩樣音樂節是前後腳辦,還是分開來辦,要定計劃。
唯有一點,想主辦大型音樂節,是為了向普羅大眾展示樂隊潮如今的聲勢。越是造勢,跟風的人就越多,這把火還會越燒越熱。
渡邊萬由美想了想,猜到他的打算,順口接話,“露天場地,至少提前半年申請,現在行動的話,正好趕上暑假。”
說不定會吸引全國各地的學生們過去呢。
巖橋慎一琢磨,“這次不一定在灣岸廣場辦,甚至不一定在東京辦。規模要做大,贊助商們那邊,也要積極商量……我想,這次找贊助商應該會很輕鬆。”
他語氣一頓,看著渡邊萬由美的臉。
“萬由美桑笑什麼?”
渡邊萬由美搖頭,“想起了辦NAONのYAON時的情形。”
三年,現在,不會再湊不出有話題度的陣容,沒有了擋在前面需要挑戰的論資排輩,一切大不相同。
巖橋慎一也笑,說的卻是:“到時,還請渡邊製作務必也要參與進來。”
畢竟是NAONのYAON第一屆的主辦方。
渡邊萬由美沒接話,不置可否。
車子開進六本木,到巖橋慎一跟竹之內昭仁約好見面的俱樂部。他跟渡邊萬由美,像是打定主意,要把公事聊到竹之內昭仁過來之前。
“之後,要拜託你送渡邊桑回去。”巖橋慎一跟飯島三智吩咐,自己打算喝完酒以後搭計程車走人。
這個時間,六本木的店還沒到上客人的熱鬧時段。
不過,到底是星期五,還是看得出比平日裡熱鬧,醉漢也比平時要多。-現在就先把自己給灌醉,可見這酒喝得並不享受。
今夜,既是“花一般的星期五”,也是“黑色星期五”。
有人為這大出血的股市肝腸寸斷,就有人因為躲過一劫徹夜狂歡。
巖橋慎一和渡邊萬由美下了車,正要往前走。
忽然,一陣不近不遠的喧譁傳入耳中。兩個人下意識,往喧譁發出的方向看過去。本以為是醉漢撒酒瘋之類的事——今晚大概尤其見怪不怪。
但並非如此。
巖橋慎一睜大眼睛,確定是有個人站在斜前方那棟樓的天台上。他心裡一緊,眨了眨眼睛。
天台上的人不見了。
下一秒,彷彿聽到什麼落地的鈍響。周遭的人聲越來越嘈雜,尖叫聲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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