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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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一起十來年，楊逍曾經一度看不起這位鄰居。總覺得他素質不行，品德還差，為人很是一般。

還有一點，不得不提，那便是李小強相當不會教育孩子，對待自己的兒子，永遠只知道棍棒教育。

他兒子每次犯了錯就被暴揍，即便關著門，旁邊的鄰居也能聽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考試之後，更是各種鬼谷狼嚎。

就這事兒，還給楊逍留下不小的童年陰影。

但就是這麼一個讓人不待見的鄰居，後來，一件事情卻讓楊逍徹底改觀。

楊逍高中時，父親得了重病，經醫院診斷為不治之症後，病情急劇惡化。

為了滿足父親的意願，楊逍從醫院將父親接回家中。最後的那段時間，他想在家裡度過。

也就是幾天的時間，父親過世，永遠的離開。楊逍不過才十六七歲，面對如此人生變故，哪裡知道如何處理。

這個時候，鄰居李小強站了出來。

跑上跑下，忙前忙後，一邊幫忙，一邊向楊逍講解一些老輩留下來的規矩和傳統。

楊逍回憶，那時候，父親的逝世對他造成巨大的衝擊，大腦很長一段時間，只剩一片空白。

他從來沒有準備好，去面對親人的逝世。或者，對於死亡，他根本沒有足夠的體會和理解。

還未接觸社會的他，心靈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脆弱。楊逍甚至不知道，如何安慰同樣陷入巨大悲傷的母親。

就是這個讓他無比難過的時刻，李小強對他家施以援手，幫了大忙。

不僅幫著聯絡處理後事，更是連續好幾個晚上，幫著楊逍守夜，就是擔心他一個娃娃，搞不定，會害怕。

楊逍不知道自己向他道了幾次謝謝，每一次，他都是爽快的回答：“沒事，都是鄉里鄉親的，這點事兒誰都會遇到，就應該搭把手。”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楊逍流著淚一直都記在心裡。同時，也發現了自己曾經是多麼的狹隘。

後來，年齡越大，楊逍便體會越深。成年人的世界裡，往往很難用簡單的好或者壞，去定義一個人。

更多時候，每個人都有讓人無法忽視的閃光點，當然，也有無法告知他人的陰暗面。

人，本來就很複雜。

不管怎樣，既然在這裡相遇了，楊逍不可能不管。楊逍注意到，儘管才三年未見，李小強的精氣神卻早已不復曾經那麼榮光滿面。

眼前這個老頭穿著一件廉價的灰色外套，不僅背佝僂了，就連面色也很是昏暗，雙眼裡沒有神采，彷彿只有深深的疲憊。

不動聲色，楊逍跟在他的身後，靜靜的看著老人。

李小強是一個人來到會場的，楊逍發現，他在裡面走了好半天之後，並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糟老頭子。

顯然，他並不懂真正的格鬥，也分不清楚，哪個參賽選手厲害。

望著投注點火爆的場景，他的一隻手，緊緊的抱在懷裡，許久之後，才鼓起勇氣，拿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

楊逍看這個厚度，裡面應該有兩萬塊錢左右。

看得出來，李小強很是掙扎。顯然，這一筆錢對於他來說，絕對是一筆鉅款。

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來這裡賭博。楊逍心裡，已經隱隱有了一些猜測。

“三號擂臺，我買65號選手獲勝！”

螢幕之上，顯示著，65號的賠率目前是一賠五點五。換句話說，李小強只要贏了，加上本金，他就能拿回十萬塊錢。

“ok，尊敬的客人，這是你的憑證，請妥善儲存。”負責辦理業務的小姐姐，不到幾秒鐘，就幫他處理好，遞過來一張略顯透明的卡片。

李小強小心翼翼的將卡片收好，然後，急急忙忙的前往三號擂臺。

他知道，比賽還有十分鐘就會開始。

心裡在祈禱，李小強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這兩萬塊，已經是家裡最後的積蓄。

可是，為了孩子，他不得不拿出來。

兩萬塊，根本不夠。想要救兒子，他至少需要十萬！可是，他哪裡有這麼多錢？

這些年裡，自己生的不孝子已經將家底敗光，就連李小強自己住的房子，也抵押出去，替兒子還債。

一大把年紀，他並沒有真正退休，而是住在貧民窟裡，每日打零工為生。

每每想到自己曾經的幸福生活，對比現在的無比悲慘，李小強總會淚流滿面。

他以前一直想不通，為什麼自己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但到了現在，他才明白，一切都不怪別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沒有將孩子教育成才，讓孩子走了歪路。

李正現在不學無術，成了一個老混混，他這個父親，應該承擔主要的責任。

李小強明白，這應該是自己最後一次，幫李正還錢了。兩萬塊錢，這是妻子留下的遺產。

就算之前窮得去睡橋洞，去翻垃圾桶，李小強也沒捨得動這兩萬塊錢。

因為，這是妻子給他和孩子留下的最後的念想。

可是現在，李正被人抓住了。對方說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若是不再今天晚上將李正欠下的十萬塊錢還了，他們就要按照道上的規矩，給李正來個“三刀六洞”！

對著肚子連捅三刀，每刀都將肚子捅穿，若是運氣好，沒有傷到重要器官內臟，可以活下來。

但是，一不小心，內臟出血，只怕小命堪憂。

李小強一開始，直接表示，讓李正去死，他再也不會管他這個不孝子。

可是，他終究還是心軟了。

來的路上，他跪在妻子的遺像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他的世界，已經坍塌。精神被徹底壓垮之後，他對李正已經徹底放棄治療了。

在租住的房子裡，洗了個澡，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他帶上這筆錢，來到那些人介紹的會場裡。

“搏一搏，單車變摩托。萬一，就贏了呢？”

這群賭徒，就是這樣，將自己的孩子拉入了旋渦之中，無法自拔。

李小強對賭博深惡痛絕，恨不得將這些害人的人渣，全部送入監獄。

可是，他知道，憎恨了賭博一輩子，現在他卻需要這個唯一的方式，來拯救孩子的生命。

說不得，真是讓人感到諷刺。

十賭九輸，李小強太清楚了。可是，若不抓住，這最後的一根稻草，那麼李正就真的死定了。

那群瘋子，就算李正死了，估計也不會放過他。他的器官，同樣是一筆不菲的財富。

在會場裡，看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才終於下定決心，下注65號。

當那兩萬塊錢變成一張憑證時，其實，李小強的心就完全空了。

他甚至並不在乎，到底能不能贏。

贏了，固然好，能夠幫李正還錢，孩子能活下來。可是，下一次呢？他已經沒有錢了，如果李正繼續賭博，那麼，也只是延緩他走向深淵罷了。

輸了，一了百了。

他這個父親救不了他，就陪他一起共赴黃泉吧。

臉上，露出一抹深深的苦笑。李小強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