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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魔力波動讓路禹下意識地摸出了自己的水母小雕像,發光的小觸手正是內嵌法陣工作的訊號。

“抱歉,貌似有朋友在聯絡我。”

路禹沒有避諱勞倫德,觸發了資訊。

“喂…啊…啊,通訊測試,能收到嗎?”這是羅耶的聲音。

路禹無奈地回覆資訊:“能聽到,在領地時候忘記提醒你測試了。”

等路禹放下雕像,勞倫德忽然問:“這一路上你所看到的魔法工具的發展都很滯後,許多功能百餘年,甚至數百年不曾改良,知道為什麼嗎?”

這還真是路禹一直好奇但卻未曾詳細瞭解的問題。

就拿傳遞資訊來說,現有的傳訊方式中,魔法師使用最頻繁的是魔法信使,這種由魔力構築而成,記住了某些特定地點的信使可以快速地完成傳遞的任務,其次便是這些由極少部分人改良使用的“資訊法陣”,也就是路禹手中的水母雕像。

如果是普通人,那麼資訊傳送的方式只剩下了人肉傳送。

魔法出現至今,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考慮初期魔力稀薄,大範圍魔力運用大概從一千年前開始。

如果認真審視最近一千年魔法道具的發明與運用便會發現,在經歷了早期的井噴之後,許多的道具都開始停滯更迭的腳步。

路禹擺出虛心求知的姿態,靜待著勞倫德的教導。

“原因有很多,也很複雜,但究其根本便是魔法師的地位在不斷的提升以及學派的壟斷。”

勞倫德說:“在環境不斷變更,魔力愈發濃郁的當下,魔法師所能掌握的力量極限也在悄然拓展。從早期的落後於武者,到後來的與武者相持,再到現在武者必須與工匠聯合才能與魔法師抗衡,魔法師在自身地位不斷提升之後也開始了對工匠的打壓。”

“魔法師們很清楚,武者如今已經到了需要外物加持才能與他們抗衡的地步,工匠之力的存在雖然會對他們有些許幫助,但更多的卻是讓了武者以及普通人有了殺死他們的機會。”

勞倫德嘆息道:“魔法師們無法忍受一個完全不會魔法的普通人隨便拿起一件武器,一個裝置便擁有傷害,乃至殺死他們的可能,為此,他們願意擁抱閉塞,將魔力這份神賜之力攥於手心,堅決不給予普通人方便,甚至不願意給予低階魔法師方便,他們以各種繁瑣的方式進行知識傳承,過程痛苦而艱難。”

“現有的,流傳在外的高階魔法,也就是魔法師口中的“通用魔法”,它們大多早有了改良版本,之所以變得通用正是因為它們有著不少‘殘疾’之處。”

“學派的誕生使得這種閉塞加劇,輝煌時代梅拉各大學派仍有交流,魔法器具的改良也還算積極,但是在輝煌時代之後,大多數魔法師一生只能加入一個學派,離開學派甚至有可能會遭到追殺,要‘屁股’不要正確,要閉塞不要開放的思想大行其道。”

“知識不再是帶來幸福與進步的光輝,而是魔法師們鞏固自身地位的工具。”

路禹想起了勞倫德贈與西格莉德的那份禮物。

傳奇工匠哈爾斯特只是將破魔水晶與武器完美融合便遭到了魔法師的暗殺,鑄造工藝因此失傳。

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下,魔法師中即便有人想要進行改良,也需要小心提防來自同行的背刺。

璐璐曾說過,野法師數量龐大但卻很難與正規學派抗衡,僅憑一兩個驚才絕豔,自行改良魔法的天才,根本無法扭轉局勢。

更何況,那些驚才絕豔的天才,有不少最終也成立了新的學派,成為了閉塞的一份子。

璐璐透過塔妮婭獲得了系統學習魔法的機會,這才有了兌現天賦的機會。

塞拉透過勞倫德一躍成為了梅拉新興一代魔法師中的佼佼者。

在梅拉這段時間裡,路禹所閱讀的書籍中還未曾見到過野法師的著作,市面上能夠買到的魔法書籍介紹的魔法大多隻到三階,三階之上的知識便只在魔法師之間交易,而如果真正想要從零學起…

璐璐的父母對她的愛是那麼的熾熱而明智,想必在璐璐展現出天賦的那一天,他們便做好了當牛做馬的準備,只為了讓璐璐避開野法師這條艱難的路…

受限於階級,痛苦掙扎了一輩子的他們太清楚貧窮與卑賤的痛苦,尊嚴從不屬於他們,命運也被衣著光鮮的那群人握在手中。

為璐璐的未來,他們願意犧牲一切,哪怕是生命。

“為什麼突然說起這些呢?”路禹望著璐璐的背影,嘴角上揚。

“我給你的人裡,有人精通農務,有人則精通工匠之術。”勞倫德自豪地誇耀,“他們都是很棒的年輕人,會給你的領地帶來許多驚喜的。”

“你之前說過,你的夢想是讓自己身邊的人都幸福,開心…你覺得這是一個並不遠大的夢想…不,你錯了,這是最棒的夢想。”

勞倫德站起身,示意路禹扶著自己。

兩人悄然離開了歡笑吵鬧的眾人,走入了靜謐的花園中,已經凋零得差不多的鮮花依舊努力地為兩個人提供著醉人的花香氣。

“如果可以,我不想成為教皇。”

路禹驚愕地抬頭四顧,不遠處人影閃動,這讓他有些冒冷汗…這是能直白說出來的話嗎?

“無妨,光輝化身們都知道這件事,他們中有幾位甚至目睹了我當初推辭的場景。”勞倫德微笑著望向不遠處樹叢中的影子,“不知道你們中有沒有那幾位。”

“教皇大人拒絕的理由我仍然銘記。”光輝化身竟然真的回答了。

勞倫德點了點頭:“當時的我只想回應貓荊的愛…她真的是個很棒的女孩,為了我,哪怕差點被教國的人打死,也倔強地纏在神像上不肯離開。”

“然後老教皇對我說…有很多人等待你拯救…你不該因為個人情感而放棄心中的信仰,更不該錯過這實現自身理想,散播光輝的機會。”

“我最終答應了下來。”勞倫德苦澀的笑著,“為了理想,為了讓教國的子民們過得比以前更好…為了改變點什麼,我拼盡了全力。”

“解決外患,處理內憂;迫使既得利益者們吐出一部分,讓渡給那些窮苦之人;即便途中逐漸意識到光輝之神可能並不存在,但依舊為此編造出了更為真實的謊言,讓所有信徒的幻夢延續…”

月光從樹縫中灑落,斑駁的光照亮了勞倫德蒼老的臉,他說這些事並未流露出自豪的表情,而是一臉疲憊。

“許多更深層的矛盾,直到我執政三十年後聲望如日中天方才有了處理的餘地,那些頑固的人也才心悅誠服的將吃進嘴裡的肥肉吐出…我死之後,即便有規則制約,那些貪得無厭者終會捲土重來。”

“我改變了什麼嗎…似乎是的,但是我能預見這種改變只是短暫的,就如同輝煌時代之於歷史…”

隱藏在暗中的光輝化身們紛紛跪下,有人顫抖著開口:“我們將守護您留下的饋贈,捍衛教國!”

“梅利亞斯就不曾有帝國意志嗎,他們一代又一代的帝國意志難道感覺不到梅利亞斯衰退?”教皇一針見血地說,“當你們的敵人不是具體的人,而是意識,是情緒,是無可阻擋的滾滾潮流,是時代本身,伱們能做什麼…光輝能驅散黑暗,但卻無法讓黑暗消失;鋼刀可以劈砍流水,流水不會因此斷流。”

光輝化身們沉默了。

勞倫德緊緊枯槁的手緊緊抓住路禹的肩膀,孱弱的身子裡不知從何迸發出的驚人力氣,路禹被捏得生疼。

那雙因為重病虛弱有些渾濁的眼睛中似有星辰在閃爍,勞倫德直勾勾地注視著路禹,鄭重地說道:“能讓自己喜歡的人幸福是最美好,也是最迷人的夢想…每一份美好都應該被另一份美好所回應。”

“為你所珍視的人和事努力,有餘力便嘗試著改變點什麼…即便什麼都不做,能為這少數人帶來和平與幸福,你也是他們的英雄…偉大的人總是會很痛苦,我不希望你、塞拉還有璐璐痛苦…我希望你們都開開心心的,幸福美滿地度過一生…這條路太難走了,不要輕易邁出。”

“時間終會帶來希望,正如潮起潮落,等到潮起之時站在岸邊高呼一聲,或是在潮落之時提醒一句,便是對這個世界最大的貢獻,也是你們依舊熱血的證明。”

勞倫德忽然扭頭,望向了黑暗中跪下的光輝化身們。

“雖然你們是教國的意志,但是請大家看在我的情面上…有朝一日,教國不得不讓你們出面與路禹他們對抗時,輕一些。”

路禹理解了勞倫德帶自己出來的用意,這不只是用一生的經歷告誡他,同時也是在為他爭取一份遙遠的保護。

光輝化身們沉默了。

“我們…儘量。”

勞倫德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了:“謝謝。”

隨即,勞倫德凝視著路禹,眼神裡似有懇求。

路禹反應過來,卻又忍不住問:“我真的會是那種一衝動就忘記身後牽掛的人嗎?”

聞言,勞倫德愣了一會,說了太多話有些乾啞的喉嚨笑了兩聲便咳嗽了起來,好在路禹隨身帶了水。

潤了潤喉嚨,勞倫德說:“似乎有些太著急了…有點不像我了。”

路禹內心一暖,他扶著勞倫德往回走:“教也教完了,貓荊沒準還在等你呢…剩下的時間本就不多,可不能浪費了,你說的嘛…珍視身邊的人。”

回到花園附近,貓荊果然坐在勞倫德剛才的位置。

貓荊的不滿寫在了臉上,勞倫德急忙解釋:“跟路禹說了些很重要的事情。”

“什麼重要的事情?”貓荊問。

“不要變成我這樣的人…把你丟在一旁,足足八十年。”

貓荊身子一顫,表情柔和了起來:“既然如此,那就多說說吧,這的確是重要的事啊。”

路禹本想說已經結束了,但是貓荊卻伸手按住了他,示意他好好待著聽課,自己則步伐輕快地走到了一旁。

“如果讓你再選一次…還會當教皇嗎?”路禹仰望群星。

“會。”勞倫德不假思索。

“為什麼?”

“雖然光輝終會散盡,但我至少留下了痕跡。”勞倫德語氣堅定,隨即話鋒一轉,“不過如果真的能重來…我會順便為貓荊改變些什麼,讓這場等待不那麼漫長…讓她能坦然站在我的身邊和我相擁。有些事,只有事後回想才發現自己做錯了選擇。是我太保守,才讓貓荊吃了這麼多的苦,可惜我沒有辦法償還更多了。”

揹著手的貓荊為一位位教皇塔的僕人們烤著肉,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的迷人,讓勞倫德心都醉了。

沉默許久,勞倫德看了看那枚引發了許多對話的水母雕像,好奇地問:“資訊是誰發的?”

“羅耶·費迪納,梭倫的六柱之一。”

“梭倫…他現在應該是在奇維塔地區吧,按照行程,梭倫皇帝已經快要抵達了。”

對於皇帝出巡,路禹腦海中裝著不少歷史中的明場面,影視文學作品裡某個要素更是拉到最滿。

“梭倫疆域如此廣闊,奇維塔地區靠近邊界…這一路上的安全以及王都的安全都是個大問題啊。”

勞倫德瞥了路禹一眼,意味深長地說:“我們都知道,那麼他本人自然也知道,但是他依舊這麼做…”

“有所圖?”

“帶上所有符合年齡的子嗣,這是四大國皇帝出巡的首次…”勞倫德說,“保證皇帝本人安全就非常麻煩了,子嗣的安全…呵呵。”

路禹還是太善良了,此前他思考梭倫皇帝的意圖時完全想不到這點,他被驚得滿頭大汗,這個完全超出想象的猜測被勞倫德點出來便證明…很有可能發生!

“可…可能嗎?”

“誰知道呢?”勞倫德不緊不慢地說,“每個皇帝的心思都很難猜的,閒極無聊釣魚玩也不讓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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