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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先看看這些。”結構體經理指了指挨著牆壁擺放的奇怪構件。
“我看過了。有什麼特殊用處嗎?”以查說。他已經檢查過。這些構件形狀簡單,其中沒有任何能量存在,也看不出能組成什麼。
“您知道您現在在哪兒嗎?”結構體經理提了另一個無關的問題。
“終點事務所。”
“啊,這麼說也對。要是問您具體的位置呢?”
以查回憶了一下終點事務所的座標,以通用標準格式報了出來。
“你說的是地理位置。”結構體經理一板一眼地說,“那麼組織位置呢?”
“我似乎正在等你解釋。”以查歪頭看著他。
“沒錯沒錯。確實如此。”
結構體經理露出約一百平方厘米的笑容。“組織位置的話,簡單來講,我們在地理六類的特異事務所種類下。”
“有什麼可以類比之處嗎?”
“當然完全可以類比。”經理微微點頭,“就好像名目一樣。用地圖上進行地理位置檢索,輸入對應的地理座標就可以檢索到終點事務所。
如果我們所有的不是地圖,而是個按照組織功能分類的詞典,輸入我剛才說的也可以檢索到終點事務所,您說是吧?”
“沒錯。”
以查不動聲色。“不過你所說的是分類法的區別。簡而言之就是不同排版的字典。可以換用不同的分類法來檢索詞條,這非常正常,也沒什麼難以理解。
不過,關鍵的問題還是沒有觸及到:第一,這對事實會有什麼影響?目前我還看不出。
第一,你說的這種檢索的最後一步還是建立在‘名稱’這個概念上。同樣功能的事務所在其他地方還會有,即使現在沒有,也不能排除這樣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排他性。
目前我沒看到有關排除重複可能性的部分。所以這種檢索既不準確,又麻煩。”
“不。不。這一點兒也不麻煩,而且非常準確。”結構體經理笑道。
“太好了。快詳述一下你的反駁。”
“是。老闆。”結構體經理整了整領結。繼續雙手捧著鬧鐘。“我先回答第二個問題吧,老闆。”
以查點了點頭。
模模糊糊的,他再次感受到時間視窗擦身而過。
他當然在認真聽事務所經理的每一句話,不過當時在希蒙迪乾的大門外看到的那團冰冷可怖的深灰迷霧卻彷彿受到了響應,突然在腦海中蹦了出來。
那玩意非常恐怖。他能感覺到。
那裡面的東西非常恐怖,無關死活,無關毀滅和再起。它帶來的甚至不是某種心情,而是一種生理上的反胃之感。
即便如此,他還是決心進去一試。還好奧瑞露及時趕到,拯救了非此即彼的局面。
他有一個沒有證據的猜測。
僅僅是猜測。因此他沒有大肆宣揚。他也很難再大肆宣揚——因為如果這個猜測是對的話,他將永遠找不到證據。
但他頗為自信自己猜的是對的。
那團霧是“未知”。就是那種在煉獄的無底深淵下方的東西。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未知”的形態。
未知。
他一直在與之抗衡的事物,與之進行沒有血,沒有劍,沒有火光的拼殺。不知道他那時所見的是它真正的樣子,還是隻是一種固定視野上的倒影。
一團柔軟無形,看得上完全無害的東西。甚至沒有一張真正的敵人的面孔,卻可以吃惡魔不吐骨頭。
為什麼他的靈魂會叩開未知域呢?
如果他真是窺探的魔鬼,全知之眼,這種響應未免可笑。
“第二個問題。只要有最底層的標準組成,名稱不是必須的。我相信您知道。”
結構體經理的聲音拉回了以查思緒。
“還是用地理位置做比。地理位置的座標就不需要名稱。”經理舉起粗糙木雕一樣的雙手比劃。“因為有方向作為量度,對吧老闆?或者用基本組成元素作為量度也可以。”
“基本組成元素。”以查捕捉到了這個詞。“你說的是勺論?”
“勺論是什麼?”
“差不多就是基本組成元素來標示結構的意思吧。事物由大小不等的勺子組成。一種結構論。”
“嗯……我不知道。”
“沒關係。”以查揮了揮手,“也許你們根本不用知道。對你們來說,這些理論搞不好還是累贅。
你的這個回答沒錯。固定標準就行。這樣可以解決精確問題。不過,標準需要測量,而且解決不了重複問題。”
“測量不是問題。”經理認真地說。
以檢視了他一眼。“我明白了……你們能看到。”
“是的。”結構體經理平板地說,沒有流露出任何的種族自豪感。“至於重複問題我之後再介紹。現在請讓我回答您的第一個問題吧——啊,對。順便說一句,我採用的是難度排序。”
“好的。”
尊重他者的優先順序是泛位面交流的基本前提之一。以查自然瞭解。
“第一個問題是‘這種分類法對事實的影響’。對吧?只用一句話就可以回答,老闆。”
經理乖巧地垂著腦袋,語氣恭謹而堅定。“分類方法確實會改變事實。當用不同的分類方法進行分類的時候,所得到的事實並不一樣。”
“我以為先有事實才有分類法。”
“這種想法本身就是一種分類法。”
“是嗎?”
以查瞥著方頭方腦的經理。這隻結構體所說的話有點戳到了許多立論的核心。
事實當然獨立於觀察和分類而存在。
目前來說,他對這一點毫無疑問。這也是大批學者所達成的共識。甚至稱這種想法為“常識”也不為過。
結構體經理所說的則相反。其實不新鮮了,一般認為這是種心理幻術論的思路,已經稍顯過時,類似的學術爭論曾經存在,不過現在已經塵埃落定。
以查幾乎是在理解經理意思的瞬間,心頭就想起好幾條成熟嚴密的反駁之論。
不過他此刻並不想反駁。
“說下去。”他說。
“說什麼?”經理眨巴著矩形的眼睛,好像沒聽懂他的話。
“比如……為什麼?為什麼分類法可以影響事實?”
“因為這是真的。”
“為什麼這是真的?”以查失笑,“記錄,線索,推理,哪怕是猜測,總得有點憑依吧。”
“對不起。老闆。原來您是這個意思啊。”結構體經理恍然大悟。
他整了整菱形的領結,嚴肅地說:“因為這是規律。”
結構體向前飄去,然後回過身,按了一下手中的鬧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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