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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宣府鎮城開展衛生大掃除運動,並非是永寧伯張誠的無聊之舉,也並不是他沒有能力和想法,更不是他的突發奇想,胡亂作為。
這一切其實都在張誠算中!
“清潔行動”只是他的一個試探,他將這一行動作為自己的試金石,既能借此考察一下鎮城各官將對自己的態度,也能試出哪些商家仗著有後臺,而敢於不站自己的臺。
另外,張誠對事情也有他自己的理解,隨著位置的不斷提高,他也有了與其他人一樣的通病,那就是喜歡玩一點神秘,使別人無法準確預測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而且張誠做事也一向都異於常人,多喜好劍走偏鋒,常常從大處著眼卻又於小處入手而成就大事。
正如“致廣大而盡精微”這句話所表達的意思那樣,而張誠也將憑藉“鎮城清潔行動”這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來徹底撬動原有舊將門世家的既得利益,而逐步建立新的將門。
張誠深刻地知道,那些舊勢力老家族在其幾十上百年積累下的基業,受到威脅之際,是會豁出死力來守護,與威脅自己家族存亡的新勢力拼死一戰。
而張誠也不想殺戮過重,所以才想要透過清潔鎮城這一件小事,試探鎮城中官紳將門商賈的態度,從中選出一些能夠支援自己的人,使他們成為自己的排頭兵。
“用群眾鬥群眾”往往是權力鬥爭中的一大法寶,古代多少君王所秉持的統治術中,也從來不缺少這樣的例子。
歷朝歷代的政治中都始終保持著三股以上的政治勢力,他們從朝堂上直到到地方,各股勢力間相互傾軋,也相互攻訐不斷。
而名義上作為最高統治者存在的歷代君王,只需要保證他們三股勢力的勢均力敵,防止其有任何人作成一家獨大的局面出現,即可保持國家的長治久安。
畢竟隨著歷史的進步,帝王在高度集權之後,也完全脫離了群眾,正是由於他們將自己完全神聖起來,就只能靠著朝官和地方官代替他們治理萬民蒼生。
而帝王高高在上,只需抓住各股勢力的領頭之人,並使他們各股勢力之間保持一種微妙的平衡,即相互制約的關係,如此帝位便會穩如泰山。
這便是治理天下的“帝王術”!
就如同大明朝的文官、勳貴、宦官便是三股勢力集團,他們此消彼長,週而復始地鬥個不休,也使大明曆代君王的帝位穩固如初。
即便是在“土木之役”後,武勳集團徹底沒落最終退出了歷史舞臺,而內閣真正崛起之時,其內部也是分出了許多的派系,彼此牽連內鬥不休。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大明朝歷代君王,而如萬曆初年的內閣首輔張居正,雖在世時貴為首輔,權傾朝野,宛如當朝之宰相一般人物。
可在最後時刻,卻也被萬曆皇帝狠狠地踩在腳下摩擦,而正是因為打倒了權臣張居正,也使得萬曆皇帝享受到了做皇帝的真正快感,建立起屬於自己的權威。
就算朝政上出現了重大失誤,也可將之歸結到內閣官員身上,只要將之治罪或是罷免,便可以謝天下,而君王卻不會承擔分毫責任。
好比天啟在位時期,宦官集團的老大“九千歲”魏忠賢一手遮天,對以內閣為首的文官集團無情打壓,終於引起他們的強烈不滿結成了一條十分複雜的倒魏統一戰線。
而魏忠賢率領下的宦官集團一家獨大,也引起了新繼位的崇禎皇帝擔憂,這才先將其外放鳳陽守護祖陵,接著又將其誅殺於路途之中,以絕後患。
所以,“拉群眾鬥群眾”無疑是古代政治鬥爭的殺手鐧,就算自己拉起來的人勢力稍弱於對方,但有自己在暗中扶持,只要這個隊伍能來起來,幾乎就是勝負已分之局!
而現在永寧伯搞出來的這個“鎮城清潔行動”,就是他拉隊伍的起手第一步。
…………
昨日,議事結束後,張誠將賀飈與陳錚又喚了回來,便是要對他二人面授機宜。
這其中既包括垃圾清運的具體措施和細節,也包含那些願意配合的官將、商賈名單,以及如何凸顯他們的配合力度,又該如何對待那些不願主動配合的商賈們。
張誠目前還不打算先對那些不支援自己的官將動手,而是要先打壓鎮城的商賈,因為壓住了他們,以後才好推行自己的商稅政策。
而且這第一腳也要踢出勇毅軍的形象,所以鎮標、威遠、騰蛇、白虎四個營的將士,都有參與這場非軍事行動,他們的一切行動都要嚴格聽從陳錚指揮。
永寧伯並沒有簡單地將所有垃圾都一股腦清運到城外,作為後世的過來人,他有著十分強大的邏輯思維和系統思維,對於垃圾的分類處理和再利用思維,也是已經在他腦子裡根深蒂固。
如人畜糞便、積水黑泥等一類就可以單獨收集起來漚肥,以後可以用來肥田。
而北地邊陲盛產煤炭,鎮城中的許多人家也常使用煤炭來取暖和生火做飯,其炭渣也可單獨收集起來,將來用於修整道路的時候使用。
諸如此類種種都有很細緻的規劃,同時為了避免往城外清運垃圾時候,造成的道路擁堵,永寧伯更是嚴格規定每個城門外收儲垃圾的種類,且在各大路口處安排羽林騎專司檢查有否裝錯、運錯。
與此同時,鎮城外也有許多人正在緊張的忙碌著,他們有的在將一車車人畜糞便黑泥等傾入大坑中,上面更是覆蓋著嚴嚴實實的草蓆,以便於漚肥。
有的又將那些卸下來的煤渣堆成一處處小山包似的,這些煤渣都是已經燒透了的煤炭,其非但很輕,且也已沒有任何水分,正是鋪路的上好材料。
雖然後世工業發達,幾乎到處都是嶄新的柏油馬路,已經很難再見到這種煤渣鋪就的道路,但在這個時代,煤渣卻是不弱於青石板的存在。
以煤渣打底,再輔以碎石和細沙便是一條平整堅實的康莊大道。
而那些不能再利用的生活垃圾和其他雜物,則按照乾溼分離的原則,溼的運到遠離鎮城和莊田之處掩埋,乾的則需要先焚燒而後才能掩埋起來。
這掩埋垃圾之處也是很有講究,既要遠離鎮城和村莊,還要離莊田也遠一些,更為重要的是離作為生活水源的河流也要遠才行,不能讓這些垃圾掩埋後產生的有毒之物,汙染了莊稼和水源!
…………
二月十八日,城內的垃圾仍未能徹底清運完畢,各式馬車依舊往來不斷。
相比昨日,人們的熱情也顯得高漲了許多,就連對張誠有切齒之恨的遊擊溫輝,也呼叫自己營中雜役來清掃自家門前和院牆外的垃圾。
有了這些商賈和官將們的表率作用,那些還在觀望的官紳和大戶人家也都是積極響應起來,更何況尋常軍民百姓。
鎮城內,從牌樓街到鐘樓街,從米市街到菜市街,從鹽店街到油店街,城內各條大街上、各個小巷內,到處皆可見到緊張忙碌的人們。
他們將街巷兩邊已經淤堵的溝渠挖開,再將內裡積攢下的垃圾剷平,就連路面上的雜物和灰塵,也盡數清掃乾淨。
此外,還有許多勇毅軍醫官司的醫士,他們一人帶著一甲的威遠營戰士,個個都戴著口罩,將石灰源源不斷地一把一把撒下去,為剛清理出來的溝渠消毒。
不過,鎮城週二十四里還多的偌大地方,陳年積累的垃圾何其多,又豈是短短數日可以清理乾淨?
永寧伯張誠站在南門的著耕樓上,望著城內外緊張忙碌著的人們,以及勇毅軍的戰士,張誠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他突然扭頭看向身後的隨身書吏劉承祖,對他問道:“本伯的軍令,城中各方反響如何?”
“回伯爺,昨日那些官將士紳、以及沿街店家還都觀望不前,今日就都動了起來。”
劉承祖輕聲繼續回道:“賀總鎮撫那邊報來的資訊,如米市街因有慶安和糧莊的程掌櫃挑頭,幹得最早也最快。
還有布市街、昌平南街、鼓樓東西街、鐘樓北街、膠房市、糖房巷,以及玉皇廟街、關帝廟街這些地方也都清理得很快。
賀總鎮撫估算,再有三五日時光,城中便可清潔完畢啦。”
張誠“嗯”了一聲,又轉過頭向另一側的中軍親將張成芳問道:“那溫輝可有何動作嚒?”
“回父帥,溫輝只是叫喚的聲音大了些,在府裡罵了一整夜的娘。不過,第二日便調動其遊兵營中雜役,也開始清掃垃圾,並未見有何特別動作。”張成芳回道。
張誠點了點頭,又問道:“知策那邊可有訊息傳回,何時可到南關?”
“回父帥,按腳程估算還需半個時辰。”
張誠抬手指著南關外,說道:“走,先去城外走走,瞧一瞧營區那邊壯勞力和工匠夠不夠用。”
…………
永寧伯才下了著耕樓,似乎猛然想起什麼,他停住腳步轉身對著劉承祖又道:“承祖,想著點,待會回府後,再擬一個佈告。
為配合‘鎮城清潔行動’的施行,以長久保持鎮城清潔,自今日起,城中居住人等無分公私、貴賤、老幼,一律不得隨意往街巷傾倒垃圾,只能在指定時辰倒入指定位置所在。
違者,概以杖刑處之!
同時,佈告全城,都司衙門招募城中閒散人等,組建垃圾收運司,每日早晚各收運城中垃圾一次,每工按月放俸。
不過,如有不盡職者,也當依律處罰之!”
“是,小人記下啦。”劉承祖輕聲回著。
目前鎮城裡的這個情況,雖然幾條官衙聚集的大街都是青石鋪路,然更多的則是普通的土路、石子路。
日積月累下,各處路面上都已積攢起厚厚的粉塵沙土,天晴時泥沙埋足,下雨後則是汙泥橫行,臭氣熏天。
而且,城中過往的畜車也是非常之多,沿街淋灑下許多的牛糞馬尿之類,再加上許多住戶也有往沿街溝壑傾倒便器的習慣。
而各家各戶每日做飯後的爐灰,也多是亂倒在背街巷子裡,所以與大明別處諸多城堡一樣,宣府鎮城也是糞尿滿地,塵土飛揚一片,到處都瀰漫著燻人的惡臭味道。
這樣的環境也是爆發瘟疫的主要原因之一,如今大明各處一場場疫病橫行不斷,屢止又興的重要原因離不開衛生條件差這個大難題。
現在,永寧伯張誠看著已經基本清理完的南門口這一段,昌平大街上登時就顯得更為寬敞明亮起來,使人心情也頓覺開朗不少。
不過望著遠處仍在漫天飛揚的塵土,張誠這才想起今日清潔之成果,更需長久保持才行,否則時日一久,必將功虧於簣。
如今這年月災荒不斷,就連大明京師中的百姓都活得十分艱難,更別說宣府鎮地處邊陲,豈不更是難活。
城中無地閒散軍戶多的是,他們個個皆為每日三餐發愁,常常是衣不蔽體,食不飽腹,也就勉強活著。
別看永寧伯到鎮城赴任才幾日光景,但在尋常軍戶百姓眼中卻已成了大善人!
鎮城中的多少無地軍戶百姓,這幾日裡都在為勇毅軍各營做工,挖溝撅地,壘磚伐木,建設著各營區的屋舍倉廩。
而今,他們許多人又都投入到鎮城清潔活動中,雖然除去那些受僱於各大商鋪的,大多是被上官拿捏住白乾的,但即使沒得工錢,至少每日也能混個吃食啊!
可以試想,成立“垃圾清運司”的告示一出,鎮城內外還不得應者如雲?
只要不是白出力服苦役,老百姓向來都是不會拒絕,畢竟大家祖祖輩輩都這麼過來的,但如果還給發放工俸,那還不趨之若鶩!
他們最不缺的就是力氣,而最需要的卻恰恰是一口飽飯,一家人餓不死就已經是上天對他們最大的恩賜。
…………
果不其然,佈告一出,鎮城內的軍戶百姓還真是踴躍報名,甚至連工具都自己備好,有些人更是推著小車前來應募。
對此,也有很多人暗贊:永寧伯真是豪氣,果然與眾不同!
當然,也有許多人心中不屑:果然是一介武夫,只言利,不講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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