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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五年,元月二十日,雖然元宵佳節已過,但彩燈依舊掛滿赤城堡大街小巷,熱鬧的氣氛依舊,甚至比十五燈節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自然是因為勇毅軍各營休假的將士們陸續返回,才使得赤城堡周邊,沿白河一路向南,盡是身穿軍襖的戰士,聯排的軍營甚至都延伸到了樣田堡附近。
而今日,在赤城堡的南門外更是千餘精銳的騎士,列隊而立,戰馬嘶鳴聲中,卻不聞一絲人聲,反倒是騎陣外的軍戶百姓們叫喚得興高采烈。
偶爾也有一些其他幾營將士,衝著騎陣大呼小叫的打著招呼,不過,騎陣內卻無一絲回應,彷彿一尊尊石像般,策騎而立,不動如松。
忽然,赤城堡的大定門內策騎奔出一隊騎士,他們個個都是一身大紅色的布面鐵甲,身後還打著一件紫紅色的羊毛披風,策騎在戰馬上顯得英姿颯爽,卻又個個極其年輕。
他們正是張誠的二十騎義子親兵,而在他們身後正是一身金黃色明盔明甲的張誠,策騎著他的碧驄駒緩緩奔出。
早已在大定門外等候的老將郭英賢和副將何振雄,見到永寧伯的衛隊出來之時,便已催馬迎上,正好來至張誠的馬前。
“末將何能,竟有勞大將軍相送!”郭英賢策騎在自己那匹健壯的老花馬上,抱拳說著。
永寧伯張誠卻笑著對他說得:“老將軍先回鎮城,這是在替本伯打頭陣,豈有不送之禮。”
自打遼戰結束時,張誠被御封為永寧伯爵之後,郭英賢便再也不與張誠開玩笑,就連稱呼上也是一律以官名與爵號相稱。
這倒不是因為他與張誠之間生分了,而是他對這個幾乎從小看大的魔頭太過喜愛,才會如此愛惜他的聲名與威望,不惜自降身份來使張誠威名不失。
只聽他面上神情恭謹地回道:“標營將士皆願供大將軍驅策,能為大將軍在前開路,眾將士亦倍感榮幸!”
郭英賢這番話倒是一點虛言都沒有,鎮標營近四千的將士們對張誠那可是極其擁戴,這裡面主要有兩點因由。
其一,楊國柱標營中的隊頭、百總,尤其是那些把總和千總等官,大多都是當初鉅鹿並肩殺奴的老戰友,這可是血濃於水的戰友情。
而其二才是最關鍵的,可是張誠給他們補齊了此前的欠餉,更是每月皆按期足額關餉,試問大明天下數十總兵大將,又有何人能夠做到如此?
自古皆是——貨賣有錢人,就算這時代的人心中還有忠義二字,可也不能一家子餓著肚皮,跟你講忠義吧。
當然,也不排除為了忠義將自己生命交付於人的,且也確實是有為了一頓飯,而將自己的全部都奉獻出去的。
不過現在鎮標營的將士們都十分擁戴永寧伯張誠,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此刻就算有別的官將想要收買他們,恐怕都已無法辦到。
畢竟,永寧伯愛兵如子的聲譽在這裡,已經是毋庸置疑,容不得大家再有一絲懷疑!
張誠抬頭看了看天色,對郭英賢說道:“天色已近巳時,現在出發追趕前隊,天黑前可趕至雕號堡下營。”
他策在碧驄駒上抱拳對郭英賢道:“老將軍,本伯送你過清泉河,請現在啟程吧!”
“喏。謹遵大將軍帥令。”
郭英賢大聲接令後,便與副將何振雄隨在張誠身後,策馬奔過清泉河上的橋樑,來到南岸的標營騎陣前。
“……萬勝……萬勝……萬勝……”
近千的標營騎隊將士們在大道西邊列陣而立,遠遠看到永寧伯策馬奔來,不由興奮地發出聲聲吶喊。
而在他們的對面則是其他六營的主將、副將,各領著麾下一哨精騎前來為郭英賢的標營送行,他們見自家大帥緩緩行至陣前,忙大手一揮,制止了各人部下的歡呼,策馬迎了上去。
六員大將,十二員副將紛紛給永寧伯行過了禮,便退在一旁,畢竟今日郭英賢與何振雄才是主角。
張誠指著吳志忠等各將對郭英賢說道:“老將軍還是有分量的哩,你瞧本伯麾下六營大將都來為你送行,你這面子可是大得很嘞。”
郭英賢的一張老臉也微微泛紅,他大笑著對張誠說道:“大將軍不必遠送,咱這就率兒郎們回鎮城,給大將軍打頭陣,將鎮朔府收拾得妥妥當當。”
張誠一把拉住了他,沉聲說道:“老哥哥,這可使不得……千萬使不得嘞……”
他策在碧驄駒上,一臉凝重的神情看著老將郭英賢,猜不透他這話究竟是何用意?
“萬萬使不得!”
張誠再次強調了一遍後,又接著繼續對郭英賢說道:“老哥哥,楊帥在遼東奮戰奴賊,為國鏖戰,英勇捐軀,如今屍骨未寒,我怎好請楊夫人這時就遷府騰院呢!”
郭英賢面上滿是不解之色,看這樣子似乎並非裝出來的,只聽他說道:“話雖如此,可大將軍接任總兵一職,不住在鎮朔府上,卻又住哪裡?”
張誠看他確非裝裝樣子,一時也拿不透他此刻提起這番話,到底何意,不過見招拆招,一向都是他的慣用伎倆。
“這個好辦。”
張誠繼續說道:“家叔在鎮城原有一處老宅,而今閒置已有年餘,稍作清理,便可住人,我這次回鎮城,就住在老宅便是了。
何世輝一直留在鎮城,為我看護老宅,你只需往城北胡思旺的莊裡尋他,將本伯意思轉告即可,他便知是何意了。”
郭英賢聞言一愣,旋即又道:“話雖如此,可大將軍才是宣鎮總兵,自當住在鎮朔府,怎後又回老宅去住嘞?”
“就這般定下啦!”
張誠斬釘截鐵地接著說道:“你也無需多言,但只按我的吩咐去做,便是啦。”
“喏。”
張誠最後又催促他道:“去吧。是時候開拔啦。”
郭英賢點了點頭,轉身又對吳志忠、張國棟等人抱拳喝道:“各位將軍,俺老郭先行一步,在鎮城擺下酒席,給諸位接風洗塵嘞!”
他撥轉馬頭朝著標營騎陣奔去,策馬在陣前振臂高呼:“勇毅軍……”
“萬勝……萬勝……萬勝!”
“永寧伯……”
“萬勝……萬勝……萬勝……”
又是一陣熱烈的呼喝之聲,頓時響徹雲天。
望著隨標營騎兵緩緩遠去的煙塵,張誠在心中仍回想郭英賢適才的那番話語。
其實,郭英賢所言並沒有錯處,張誠如今已經是宣鎮總兵,若是前往鎮城任職必然要入住鎮朔將軍府。
可張誠卻是不忍心這個時候,請楊夫人於守喪期間,還要為了搬家挪院之事煩心。
若真如此,非但他自己心裡過意不去,還會因此而留下一個欺負孤兒寡母的惡名,這也是張誠所不願意見到的結果。
更何況說一千道一萬,都只是一處宅院而已,在別人的眼中那個地方或許也是權力與身份的象徵,可在張誠眼中卻更相信自己的實力。
“刀在我手,誰敢言不?”
這句話才是永寧伯張誠內心中真正的獨白。
…………
眼瞅著年節就要過去,而且張誠這邊也收到京裡傳來的訊息,皇上任命的勇毅軍監軍太監邊永清,也將在近期離京前來宣府赴任。
邊永清,字震圉,號玄隱道人,大明保定府滿城人氏,他在熹宗天啟年間就已任乾清宮管事,後來在崇禎年間又多次出任分守太監,更曾監視西協,出任忠勇營提督太監。
不過,此人似乎與其他大多數太監有所不同,心性較為淡薄,對於權力和金銀的痴迷並不強烈,在崇禎年間可以說算是為數不多的好太監。
據存世的《嶗山志》中記載,邊永清在明亡之後,並沒有像杜勳、杜之軼等人那般,獻城投降了自己的敵人。
邊永清逃離戰場之後,便即來到了嶗山棄家入道,並改名做邊靜寧,做了嶗山王哥莊修真庵裡的住持。
另據《嶗山碑刻》上的記載,邊永清大約在康熙十年前後去世。
海陽縣進士趙似祖曾寫有《邊道人歌》古詩一首,詳述了邊永清的一生,其中有詩句為“我聞邊道人,明季之內使。龍髯飛上天,側身莽無地。愛偕四宮女,黃塵苦巔躓”。
當然了,這些歷史記載的內容,張誠現在還不得而知,不過據京城那邊傳遞回來的情報顯示,有一點還是十分明確的——邊永清行事還是有一些原則,並不十分貪婪!
除了邊永清監軍一事之外,宣鎮諸將援遼的軍功也都稽核完畢,兵部的公文也會在這幾日裡發出,估計會與邊永清同時到達。
這個訊息足矣使人興奮,宣府軍數萬將士中不知又有多少人會得到朝廷的封賞,他們中註定有人會升官發財。
其實,在勇毅軍內部永寧伯張誠已經對有功的將士們進行過一輪升賞,他們無論是升官、晉級,還是賞銀都一樣不落。
這一次朝廷給的封賞也就是個名號而已,雖然各將公開官職是朝廷封的,可那也是張誠說的算,他如何報,朝廷便如何封,全憑他一言以決。
而朝廷賞下來的銀錢,經過層層剋扣、漂沒後,也所剩無多,張誠收下後自然也是歸入公庫,不會給將士們下發。
這也是他凱旋而歸後,第一要務便是祭祀戰亡將士英靈,而第二要務就是封賞麾下將士的最主要因由。
搶先一步,在朝廷之前提拔、封賞麾下將士,久而久之,他們便只記得自家將主爺張誠的恩德,而會逐漸忽視掉朝廷那一點可憐到幾乎是可有可無的封賞。
首先,必須要張誠這邊先報功上去,朝廷才會依序論功行賞,所以決定權在張誠。
其次,無論朝廷封你多大的官,在勇毅軍中都是張誠說了才算,就算朝廷封你做了副總兵,但張誠也可以只讓你做一個閒置,而不是真正帶兵的將軍,所以這最終的用人決定權還是在張誠手裡。
…………
在等候監軍邊永清與兵部賞功檄文之際,永寧伯張誠也沒有閒著,他一面居家陪伴眾女眷,享受夜夜笙歌豔舞,一面頻頻召集各人議事,終於將軍銜的推行方式確立了下來。
依著永寧伯與眾人議定之策,將由各營自行組織對普通軍士戰技術的考較,依據考較的結果評定其軍士銜級。
而自今往後起,凡是新招募的軍士一律評定為列兵,既只能站佇列的小兵,意為全軍中最低等級的軍士,非特殊情況不得進入戰場,全都充當輔兵一般的存在。
列兵,只有透過了軍士戰技術考較,而且還要達標的情況下,才能依序晉升為下士、中士、上士等高階軍士。
在這個環節上,張誠還給他們設定了一些額外的規矩,如列兵入伍後先參加集訓六個月,然後就是戰技術考較,合格直接升為下士,而不合格則要過十二個月才能後,才能再次參與考較。
與之相同,晉升下士滿六個月後,也是可以參與戰技術的考較,但若初次考較不合格,同樣也要十二個月後才能再次參與考較,以此類推,中士、上士晉升之規,亦是如此。
當然,若是出戰之時立下了軍功,則可以依軍功大小獲得不同的封賞,其中就包括了晉升軍銜和晉升職務這兩項。
在各類軍功封賞中,從高至低分別是晉升軍銜、晉升職務、賞勳章、賞記功章、賞土地、賞銀等項,以及免稅、免徭役、抵罪與折罪等內容。
這其中就屬晉升軍銜這一項最為難得,畢竟在勇毅軍中的軍士晉升銜級,主要還是靠戰技術,而憑軍功晉升軍銜,只是一種獎勵忠勇戰士的補充而已。
往往在大多時候,每次大戰過後都會有一些軍士獲得職務上的晉升,這是因為每次戰後都會有一些軍官因亡或因傷而離開,因此就需要一批表現優異的有功戰士,及時的補充上去。
但軍銜卻並未如此,畢竟軍銜與戰場指揮幾乎沒有多大關係,完全可以在戰後再慢慢考較戰技術,所以並不急於給他們晉升。
對於普通軍士晉升軍銜的制度和考較之法則,大家並無異議,很輕鬆的就徹底確立了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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