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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鑲藍旗的甲喇章京出言提醒道:“杜度貝勒,明軍人馬眾多,是不是向睿親王求援?”

杜度沒好氣的罵了一句:“沒有用的東西,區區南狗,就是再多又豈是我大清勇士的敵手!”

別看杜度只是鑲藍旗的固山額真,區區一個貝勒,但他也同樣是清國皇族的出身,更是當今皇上黃臺吉的侄子。

雖然,在自家叔父奴酋黃臺吉、禮親王代善、睿親王多爾袞,以及鑲藍旗旗主鄭親王濟爾哈朗等人跟前,他顯得唯唯諾諾,但是在自己手下面前可就不是如此了。

此刻,他望著遠處奔來的明軍,他們前面約有不足千人的騎兵,一路賓士而進,帶起滾滾煙塵,其後可見有兩三千步卒,推著百多輛大小戰車,緩緩跟進。

再往後才是明軍大隊,這一次則是騎兵護在左右兩翼,中間則是近百輛戰車開在頭裡,後面跟隨步卒,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邊際。

杜度站在雙子山頂的一處火路墩上,似乎都覺得整個墩身,都在隨著明軍前進的步伐而不住的抖動起來。

氣氛有些凝滯,不止是杜度有些驚訝,就連他身邊的清將清兵們也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神情:“明軍不是要渡河去救錦州嗎,怎麼會突然跑到這邊來啦?”

按照清軍的探報,明軍連日裡都在打製渡河所需器材,擺出一副要強渡女兒河,與清軍在錦州城下決戰的架勢。

所以,大部的清軍主力都已撤回女兒河北岸,在錦州城西、城南的曠野中結陣以待明軍,雙子山這邊雖然是鑲藍旗固山額真貝勒杜度駐守,但其實也只有一個甲喇的虜騎,就算加上些包衣阿哈,也才不足兩千人馬。

杜度望著眼前鋪天蓋地的明軍步騎滾滾而來,不由心中砰砰直跳,若是放在以前,莫說自己此刻還有一千多的勇士,就是隻有幾百人,他也敢於直衝數萬明軍大陣。

可今日卻不知為何,杜度只感到背心一陣發涼,心中竟升起一絲絲懼意!

杜度無法確定,眼前奔來的明軍步騎到底有多少人馬?

就見那一片都是火紅的明軍旗海,而在其後的滾滾煙塵中,仍是不斷有明軍步騎出現,似乎永無止境一般。

杜度大聲喝令:“恩克渾,去探一下是哪個明國狗將的人馬!”

“嗻。”

一個十分年輕的韃子軍官大聲應著,轉身便急奔而去。

很快,對面如潮水般湧來的明軍步騎人馬,就在雙子山東南方向大道旁的平川曠野停駐下來,不再繼續向前行來。

杜度舉目眺望,就見這股明軍大約有過萬的人馬,雖然還未知是哪個明將統帥,但從表面看去也很是兇悍。

不知是從何時開始,清軍中的許多軍將都變得比往日謹慎許多。

他們遇到明軍的時候,竟然學會了計算得失,而不是像以前那樣,不論戰場上是否敵眾我寡,都是拼死衝鋒,無腦砍殺。

杜度先是吩咐身邊的甲喇章京昆羌,要他領著幾個牛錄先下山去整肅兵馬,做好出戰的準備,待恩克渾牛錄探查歸來,再依令出擊。

杜度,乃是滿清皇族出身,全名是愛新覺羅·杜度,他是建州老奴努爾哈赤的孫子,他爹可是努爾哈赤的大兒子廣略貝勒褚英。

他初從軍時便被授予臺吉職,早在天啟四年的時候就被封為貝勒,此後征戰蒙古、討伐朝鮮、侵略明國等所有的戰事,他幾乎都有參與其中,更屢立軍功。

而到了崇禎九年,奴酋黃臺吉建國稱帝改元之時,他才只是晉號安平貝勒,如此爵位遠遜於同輩的眾兄弟,甚至連有些子侄輩的都不如。

這種情況,使他心中感到十分憋屈!

多羅安平貝勒,這個爵位封號自打杜度獲得之後,便成了他一生不變之爵位。

且不說他在天啟四年就已經是貝勒,就說崇禎九年,杜度被封為多羅安平貝勒後,他依舊是戰陣奮勇,立有無數軍功。

但屢立戰功,並且發誓效忠黃臺吉的杜度,卻仍然不為黃臺吉所信任與重用!

或許是黃臺吉有意、無意的選擇性遺忘了杜度的軍功,可在杜度自己的心中,那可是有一筆清清楚楚的個人軍功記錄。

戰功如此卓著卻備受冷落,這讓杜度感覺不能忍受,他就曾親口說過“如此勤勞置而不論”的話語,由此可見,杜度的不滿已經是到了一定程度。

他甚至認為,同為黃臺吉子侄輩的嶽託,雖然被人首告涉嫌謀逆且生前還有多次獲罪,但卻“猶封郡王”。

尤其是,嶽託的長子羅洛宏只是一介小兒,至今卻能“猶襲貝勒爵”!

還有那身為兩黃旗大臣的譚泰與圖賴二人,尚且能夠各自不斷升官進職,而“似我無罪有功之人”,卻遲遲得不到合理的晉封,無非欺我是老奴的嫡長子嫡長孫身份罷了。

近幾年裡,杜度的怨念更重,每每口無遮攔,我雖然竭力報效國家,但“何用之有?”,如濟爾哈朗只不過是常常把皇上放在嘴上,就許了個親王。

他甚至放言:“且待時日,我相信老天自有公斷。”

如此看來,杜度心中的積怨已然深到無法化解,而他不與別人比較,卻獨獨提及濟爾哈朗其實是有深意的。

濟爾哈朗的父親舒爾哈齊、兄長阿敏所犯之罪,較之自己父親褚英相比,並無絲毫遜色之處,但黃臺吉待之卻明顯厚於杜度。

因此,滿腹怨念而無從發洩的杜度,自然會在行動上有所表現,故曾不避忌諱地做了許多授人以柄的不恭之舉。

而黃臺吉卻是大多重則輕罰,每每只以罰銀了之,或許黃臺吉也是自感理虧,才會如此從輕發落。

畢竟,杜度終歸還是自己的侄子,同樣的皇家血脈,其實杜度如果不是嫡子嫡孫的身份,恐怕也不會得到黃臺吉的這等關注,這一切與他那個嫡長子老爹既有關係,卻也關係不大。

杜度的父親是愛新覺羅·褚英,建州老奴努爾哈赤的第一個兒子,他十九歲便開始了獨自領軍征戰的歷程,曾經是努爾哈赤諸子中最突出的一個。

萬曆二十六年,因率軍平定安楚拉庫之功,受封“洪巴圖魯”,並晉封為貝勒。

而在萬曆三十五年時的烏碣巖大戰中,褚英更是奮勇當先,立下一大奇功,老奴努爾哈赤對此欣喜萬分,賜以“阿爾哈圖圖門”的尊號,即足智多謀之意。

此後,在宜罕山城等一系列建奴時期的征戰中,褚英也是軍功卓著,為老奴努爾哈赤完成女真的統一大業做出了重要貢獻,堪稱建立後金的卓越功臣。

同時,更因為他是努爾哈赤的長子,又在戰場上屢建戰功,當時便被授命執掌國政,這年他才只有二十九歲,就已儼然成為後金的第二號人物。

然褚英生性殘暴、心胸狹隘,加之戰功赫赫,年歲輕輕就躋身高位,便開始不將把任何人看在眼裡,從而得罪了後金的“開國五大臣”額亦都、費英東、何和禮、安費揚古和扈爾漢等人,甚至連一些親兄弟們都與褚英十分不睦。

雙方矛盾的逐漸明朗化和激化,使得老奴努爾哈赤不得不在長子褚英與“五大臣”和其他諸子之間作出一個抉擇。

經過反覆權衡之後,努爾哈赤還是決定以疏遠褚英,來籠絡“五大臣”和諸子,可褚英非但沒有從中汲取教訓,反躬自省,暗自韜晦。

反而開始敵對老奴努爾哈赤,更私下結交黨羽,伺機報復,當老奴出兵在外征戰的時候,褚英出謀,寫詛咒對天地焚燒,還揚言:“若被擊敗,我將不使被擊敗的父親及弟弟們入城。”

最終,褚英因“意不自得,焚表告天自訴”,於是獲“咀呪”之罪,被老奴努爾哈赤效法當年懲治的舒爾哈齊的法子,命人將長子褚英幽禁在高牆之中。

僅僅兩年以後,褚英便被努爾哈赤以不思悔改之名下令處死,時年僅僅才三十六歲!

其實,這一事件當從褚英自身尋找原因,正是他對“五大臣”這樣建州的“柱石”和“元勳”,缺乏謙恭的態度。

更對諸多幼弟缺乏籠絡的智術,而只是想著趁老奴努爾哈赤在世之時,自己先一步大權在握,便要逐漸削奪他們的財富和權力,以便鞏固自己的儲君地位。

正是因為他這樣愚不可及的做法,才使得幾個年長的弟弟與“五大臣”紛紛感到人人自危,促使他們的聯合起來,抱團取暖,進而導致了自己地位與性命的不保。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古人誠不欺我啊!

或許是遺傳了老爹的優良基因,其實,杜度的身上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褚英的影子,那就是缺乏謙恭的態度和籠絡人心的智術。

也或許正是因為他欠缺了這些,反而能夠在黃臺吉的手下好好活著,而沒有因為過於鋒芒畢露,成為黃臺吉必予剷除的物件。

而現在,杜度心中雖有諸多不滿,但在具體的軍務上,卻也是不敢掉以輕心,畢竟或在當下才是王道。

他所想的是期望以後自己會被公平對待,而不是現在就身死於明軍手上。

又過了一會,牛錄章京恩克渾策馬奔上山來,他在火路墩前翻身下馬,一路急跑奔上,稟道:“稟杜度貝勒,前方明軍是密雲總兵唐通的兵馬。”

“唐通?”

杜度的臉上顯出一絲不屑之色,冰冷的語氣說道:“唐通什麼東西,憑他也敢來雙子山!”

他接著便高聲大喝:“傳令,各牛錄集結,隨本貝勒出戰,擊潰明軍,擒殺明狗唐通。”

“嗻。”

其實,杜度心中對於明軍的恐懼,最主要還是來自於張誠的宣府軍,以及曹變蛟的秦軍。

張誠畢竟是名聲在外,短短數年,便接連擊殺清國首任克勤郡王嶽託和首任豫親王多鐸,他們二人可都是清國的皇族名將,且又都獲封世襲罔替的王爵,均為清初八大鐵帽子王之一。

兩厥名王之功至偉,張誠之名幾可與後世南明永曆朝的抗清名將、民族英雄李定國並肩齊名,都是能使清軍各將聞名喪膽之人,也同是讓清國君臣切齒痛恨之人!

但杜度其實並未與張誠的宣府軍,真正交過手,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張誠畢竟是名聲在外,且兩次大戰擊殺奴王時杜度都在前線軍中。

尤其是這一次,清國豫親王多鐸更是於自家鑲白旗陣中,被宣府軍炮殺,連屍骨都被張誠那廝奪了過去,成為他領功受賞的道具。

所以,如今的清軍之中人人皆知張誠,人人內心中對於宣府軍也都有了些許恐懼之意,即使如多爾袞等少數人,可能對張誠的憎恨多於恐懼,但也都不敢再輕視之。

而曹變蛟之名,杜度此前雖也曾聽聞,但並無多大印象,其實清軍中的各王爺貝勒們多是如此,只對遼東明軍各將熟悉一些。

對於遼東之外的明軍將領,大多都是隻知其名而已,即使如曹變蛟這等大明猛將哥,雖然能令國內的流寇聞風喪膽,但是在奴賊虜騎眼中看來,皆不過爾爾。

然這一次的石門山大戰,卻叫他們這些自以為是、妄自尊大的韃子,見識了真正大明猛將的威猛兇悍。

當日,乳峰山下曹變蛟以兩千餘明騎,直衝入睿親王多爾袞大軍駐地,殺了一個透營而過,竟無人能阻,反而還折損軍將無數,最後也只能望著曹變蛟全師而退。

此一戰,便使得曹變蛟之名聞於清軍諸將之中,也因此一戰,更加坐實了曹變蛟的猛將之威名,自此以後,曹老虎之名不止賊寇聞之喪膽,就連奴賊也不敢再小覷之。

而現在,杜度聞知來的既不是張誠,又不是曹變蛟,甚至連吳三桂都不如,一個區區唐通,他可沒有放在心上。

可見,奴賊經過這一次錦州之戰,一改此前無比輕視、甚至蔑視明軍的態度,對於明軍確比以前更為重視起來。

但也只是僅限於那幾個特別能打的而已,至於其他各部明軍,在奴賊虜騎眼中,仍然還是小卡拉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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