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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裡,明月星空下。
大明宣府鎮遊擊將軍張廣達,臉憋得通紅一片,他結結巴巴道:“咱說‘他孃的,得想個法子打過去,生擒了豪格這小子,還不活活氣死奴酋洪太?’”
“對,就是這句!”
張誠有些興奮的繼續說道:“你們可看過《三國演義》?”
“《三國演義》?”
幾人都是十分疑惑地看著張誠,張廣達就繼續說道:“看是不可能看,不過,咱到時聽說書先生講過幾段。”
他抬起手裡撓了撓滿臉的大鬍子,問道:“這個跟咱剛才那句話,又有啥干係嘞?”
張誠將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再次看向小淩河對岸的清軍營地,嘴裡說道:“諸葛亮三氣周瑜,你可是聽說過?”
“聽到是聽過,可這和咱又有啥干係。”張廣達仍是不解。
魏知策畢竟是讀書人,他在家時即熟讀典籍,這時接言道:“湖海散人的《三國演義》中,確是有這個故事,然在《三國志》中並無記載,想來也是前人杜撰之事。”
他說到這裡時,猛地拳掌相交,驚道:“啊呀。大帥是想效仿《三國演義》,也來一個三氣奴酋洪太嗎?”
“哈哈哈!”
張誠大笑著道:“三氣洪太,倒也不至於,不過氣他一氣,卻並非不可!”
張國棟也湊上前來,問道:“大帥有何妙計?”
“天機,自然是不可洩露!”
…………
這幾日裡,明清雙方都在調兵遣將,各路軍馬不斷行來走去,乍看上去好不熱鬧,可實際上卻並未有何大的戰事發生,只偶爾有一些小規模的哨騎交鋒。
清軍睿親王多爾袞所部虜騎,也陸續後撤,在白廟堡東二十里處列陣,以護衛白廟堡安全,乳峰山與石門山北麓再無清軍駐紮。
明軍經過哨騎確認後,終於也有所行動,以密雲總兵唐通所部軍馬列陣於乳峰山北麓的西側,護衛大軍側翼,準備掩護大軍渡過救錦。
在石門山與乳峰山的正北,明軍連營鱗次梯比,自西向東依次為薊鎮總兵白廣恩,寧遠總兵吳三桂,山海關總兵馬科三位總兵大帥的兵馬。
薊遼總督洪承疇一心想著要培養提攜吳三桂,以求借他之手,徹底整頓遼東將門錯綜複雜的勢力。
原本是要藉助此次與清國的錦州之戰,將吳三桂隆重推出,使他能夠獲得遼戰首功,如此即可升其為遼鎮總兵官。
洪承疇相信在自己的運籌下,以吳三桂來取代不好駕馭的祖大壽,指日可待!
可不曾想卻在半路殺出來一個張誠,他在崇禎十一年,徹底擊潰闖逆後,奉旨進京勤王時也曾見過張誠。
當時雖也略感驚訝,卻並未將張誠真的放在心上,畢竟作為一方總督大員,見過的勇將虎將,恐怕數都數不過來,又怎會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遊擊,太過上心。
只不過,這一次他這個老謀深算的封疆大吏,確實看走了眼,錦州戰事打到如今,最出風頭的反倒正是這個張誠。
洪承疇數次在深夜無心睡眠之時,總是會將吳三桂與張誠互作比較,在他看來二人同樣都是軍中翹楚,後起之秀。
吳三桂本就生得魁偉俊朗,且自幼既在戎馬行中,軍略超眾,文武兼長,更有遼東將門的護佑與扶持,才得今日成就,出任團練總兵一職。
而張誠亦然,其同樣出身宣鎮軍戶世家,也同樣是軍中翹楚,少年英傑,然其家族在軍中最為尊貴者,無非其叔張巖卻也只是一個參將而已。
洪承疇至今都想不明白,張誠到底憑什麼能先後得盧象升、楊嗣昌提攜,現今又能得本兵陳新甲護佑,更是聖眷不衰。
而今,洪承疇亦知憑吳三桂,無論此後如何建功,怕是都難以蓋過張誠的風頭。
畢竟,斬殺奴王之功可不是隨時都可取得,而且即使吳三桂能夠僥倖再斬殺一位奴王,但有張誠珠玉在前,他還不是被其壓得死死的。
但無論如何,洪承疇都要設法將吳三桂扶起來,即使不能蓋過張誠的風頭,但至少也要排在軍功第二的位置。
畢竟,張誠再勇終是客軍,一旦錦戰結束,他可就要班師回到宣府鎮,那時在遼東地方上,還不是以吳三桂軍功最著。
所以,這一番部署便是為此,洪承疇將吳三桂的寧遠軍擺在中間,就是要告訴眾將渡河救錦,是以吳三桂部兵馬為主攻。
為了使將來的渡河之戰能夠順利,他更是將白廣恩和馬科這兩員罪將,再次派上了前線,使他們作為兩翼的助攻兵馬。
洪承疇甚至不惜承諾他們,這一次的渡河之戰只要能夠打到北岸去,他們二人便可前罪盡贖。
他之所以如此,便是激勵白廣恩與馬科二人,能夠在此番渡河之戰時,奮勇向前,以求立功自贖。
只要大軍能夠渡過女兒河,在北岸打下一片營地,即使暫不能一舉盡解錦州之圍,但那時與錦州近在咫尺,錦圍亦是隨時可解。
到時,上報朝廷豈不是大功一件!
那時,即使張誠有陣斬奴賊偽王之奇功,然吳三桂卻獨得解救錦圍的第一功,二人或可有機會平分秋色。
為此,薊遼總督洪承疇甚至不準備調宣府軍兵馬,前來參與攻打女兒河的戰事,但他卻將駐紮在黃土嶺一帶的神機營前營將士,都調到了石門山下,以求給渡河軍隊最強力的炮火支援。
張誠對此倒是不以為然,可神機營前營副將符應崇,卻氣得破口大罵洪承疇是直娘賊。
當然,符應崇不願歸不願,也就是背後罵兩句,而且薊遼總督的將令他也是不敢不遵,接到調令的第二日,他便整頓軍馬炮車,告別張誠,向石門山行去。
如此一來,黃土嶺這邊就只剩張誠與王樸、李輔明的宣大軍馬駐守。
但王樸的大同軍兵馬,卻是駐紮在黃土嶺北側數里外,按總督洪承疇的軍令部署,他這一部兵馬將在大戰開始之際,沿小淩河向北進軍。
大同軍要一直向北,進軍到女兒河與小淩河交匯處,再看各處戰事進展,伺機支援各處,而李輔明的山西軍本就兵馬不多,且還要駐守娘娘宮與小淩河口,原本就不足使用。
如此,張誠所能調動指揮的軍隊,就只有自己麾下的宣府鎮兵馬,且還要駐守黃土嶺,防備小淩河對岸的正藍旗韃子偷襲。
薊遼總督洪承疇如此安排,擺明了就是不想讓張誠再立新功,好使吳三桂有機會嶄露頭角。
對此,張誠不是沒有意見,但他也知道自己現在軍功最著,若凡事仍爭在頭裡,恐怕會引起其他各位總兵大帥的嫉妒,甚至是憎恨。
畢竟不是張誠獨領大軍作戰,還是要顧及到其他各位總兵大帥的想法。
其實,這種情況在大明筆筆皆是,尤其是流賊猖獗之時,往往都是集結數位總兵前去圍剿,可一旦那支人馬立功甚多後,其他各位總兵非但不受激勵,反而表現得更為懈怠。
所以,他就沒有在洪承疇跟前爭取出戰機會,當然張誠也想趁此機會,使自己麾下人馬得以休整一番,免得將士們身心疲憊,反會影響到軍心士氣。
宣府軍自入遼以來,尤其是進抵松山之後,各營將士便進入高度緊張的狀態,雖然幾次戰事過後,大多已打消此前對於韃子的恐懼心理。
但連番征戰之下,各人精力、體力都是消耗極大,雖說連戰連捷很鼓舞士氣,然戰損也是頗大,完全超過宣府軍歷次征戰的損傷。
所以,各營上至主將,下至軍士,也都需要有一個適應的過程,這個過程還是極為殘酷的,是以失去朝夕相處戰友的生命,甚至是親人的生命作為代價。
現在正可藉此時機,使麾下將士得以休整,一些戰損過大的營伍,也可趁著這個時間進行一番調整或補充。
張誠這次援遼,除了張廣達騎營的輔兵營是正規軍士編制外,其餘各營也隨軍待了數百至千餘不等的軍夫雜役。
這些隨軍伕役都沒有披甲,他們身上穿著的也都不是大紅鴛鴦戰襖,而是深青色的對襟夾衣,胸前和背後各有一個“夫”字,以顯示他們的身份。
他們這些軍夫在隨軍出戰前,也都多少參與過營操,甚至有些軍夫原本就是各堡的屯軍,之所以報名參加軍夫,無非就是想跟著混點工錢和賞錢。
要知道,張誠的宣府軍從不隨意拉壯丁,充作隨軍伕役,除非是在戰事緊急之時,況且就是那時也多會管飽飯,或者發給工錢。
而像這種在大軍出征前招募的伕役,那可就有著諸多的規矩,除了最基本的身家清白,有鄰里作保以外,還要身強體健,並參加至少三個月的營操方可。
這等條件的壯丁,若是放在別處怕都是合格軍士一般的存在了。
其實,張誠又何嘗不知道,他這種選拔軍夫的方式,也不過是一個折中的辦法而已。
因為在大明朝廷裡的各鎮諸將,不論是一鎮總兵,或者協守、分守副將和參將,又或是遊擊,所領兵馬多寡,都是有定額的。
似張誠這等行徑,以宣鎮副總兵之名而統領數萬兵馬,可不是一般人敢為之事,畢竟這等行為難逃僭越之嫌。
而大膽如張誠,也是將各營兵馬附在張廣達、陳錚、張國棟、魏知策等幾個遊擊將軍名下,他自己所直接統率的不過只有標營數千人馬罷了。
當然這一切的表象,都是為了糊弄朝廷裡的那班官僚們罷了,實際上此次援遼的宣府軍數萬人馬,都已經完全被張誠掌控得死死的,包括楊國柱當初統率的萬餘精兵。
關於御將統軍之道,張誠也在慢慢學習,逐漸進步,但他卻深知兩點,其一便是誰掌握了錢糧,便即掌握了軍隊;其二能給部下將官們以希望,他們便不會離去,而會為了見證希望一直留在這個隊伍之中。
歷史經驗已經證明,一個團隊之內,必須有一個能夠貫徹始終的綱領,同時有一個為大家指引方向的頭領。
如此,這個團隊才能不斷壯大,不斷吸引更優秀的人才前來投奔。
這也是現今這些官員們,始終十分在意個人聲名的關鍵所在,一旦個人聲名敗壞了,名聲臭了,也就無法再將眾人凝聚到自己的身邊。
所以,張誠雖然並不是十分在意自己的虛名,然卻也在極力維持,不敢做下太過僭越之事。
前日在總督行轅的軍議上,他便極少出言,而薊遼總督洪承疇也不再似以往那般,頻頻點名張誠要他出言表態。
對此,張誠在初時還很是詫異,可當他看到坐在洪承疇身邊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後,便瞬間明瞭一切。
原來是因為王承恩的到來,洪承疇是想借機使吳三桂在王承恩跟前露臉,才如此一番運作。
他先是與自己幕僚,以及巡撫邱民仰等人議定了進軍方略,然後再向吳三桂私下密授機宜,最終在軍議之際,再由吳三桂口中提出。
如此一來,薊遼總督洪承疇與遼東巡撫邱民仰二人,自然是會十分支援,且這個方案本身雖也談不上無懈可擊,然卻也中規中矩。
而眾人見督撫都贊同之下,自也不會再挑三揀四,這樣,吳三桂不就在王承恩跟前露了臉,將來再立下些許戰功。
一旦捷報奏聞君前,再有王承恩的耳邊風一吹,那吳三桂不就再次顯功於皇上跟前,將來提拔任用自然不在話下。
而讓洪承疇最為信任的曹變蛟和王廷恩兩部兵馬,則與洪承疇的督標、邱民仰的撫標一起,作為預備隊來使用。
如果吳三桂、白廣恩、馬科能夠順利突破清軍北岸防線,那麼他們將立即渡河,以求擴大戰線,打出一段戰略縱深來,好利於大軍結陣固守。
對於洪承疇的這個戰略部署,張誠在內心中,其實是持有保留意見的。
他並不是很贊同強渡女兒河,畢竟對岸的清軍可不是木頭人,其必定會在我軍渡河時,予以阻擊,即使最終渡河成功也未必能解錦圍,且還會損失慘重。
然觀軍議時的情形,顯然薊遼總督洪承疇是早已定策,張誠便未在軍議時建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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