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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三日,又經過了一天的討價還價,明軍在遼東反攻之戰的各人功績,才算是徹底核定完畢。
這裡邊幾乎都是權謀手段,依著各人官位高低,以及與總督洪承疇、總監軍張若麒、撫臺邱民仰的遠近親疏不同,評定的功績自然也就有了差別。
除非他們能像張誠那般,不但奮勇爭先,獨攬大功在身,更是兵部和宮裡都有強大後臺,否則即使打下功勞,也會被更有背景之人分潤去了。
試想一下,若非張誠有本兵陳新甲與當今皇上作為自己的後臺老闆,他這一場大功,還能穩穩的握在自己手中嚒?
就算他麾下的將士再能打,再是悍勇敢戰,那又能如何呢?
畢竟雙拳難敵四手,他一個人又如何能對付得了遼東這十數位文武官將?
若真是那樣,恐怕到最後連首功都要讓了出去,也未必不可能。
因為,他張誠一人再厲害,但身處於如此龐大的體制之中,也必然要被體制所操控,最終向體制低頭,向大明龐大的官僚集團俯首低頭。
但張誠偏偏就是不想如此!
所以,他才苦心孤詣,一力結好盧象升、楊嗣昌、陳新甲等督臣與閣老,並結交收買朝中那些不得意的官員。
其目的不就是結成為自己服務的獨立團隊,好讓自己能夠在這大明亂世中活下去,但隨著時間的推進,現在的他或許已經不止“活下去”這麼一個小目標了。
“人心是會變的”,張誠即是如此。
隨著自己地位的穩固,張誠的心路也在隨之逐漸成長,地位的提升,也使得他的理想逐漸提高,從而在他的內心中也更加堅定了那個遠大的目標!
當然,作為兩世為人的張誠,自然知道團隊的力量,而且也曉得團隊凝結的必要條件,那便是給團隊成員畫下一張大餅。
只要能夠讓他們看到希望,只要自己是在不斷向前發展,只要雪球還在向前推動就會越來越大,也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推雪球的隊伍中來。
而且,隨著雪球變大,後面加入的人也會越來越優秀,而前面先期加入的人,也會逐漸被淘汰,如此,便形成了一個優勝劣汰的良性迴圈。
但這種方式,就如同現代人耳熟能詳的“傳銷”一般,最終也會因為雪球太大,導致無法繼續推動,甚至會倒滾回來,反噬推雪球的那些人。
但這種情況,根本就不是張誠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
關於這個雪球的未來,自有未來人負責去解決,張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一點——將大餅畫圓,將雪球推大,越大越好。
…………
九月十四日,朝廷嘉獎的聖旨也終於送達松山前線,前來宣讀聖旨的正是提督東廠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
薊遼總督洪承疇得信後,急忙命人擺下香案香爐,並領著眾官諸將出松山堡東門外,親自迎候朝廷欽差。
城門外,眾人只是稍微客套一番,便簇擁著皇上跟前的紅人之一,秉筆太監王承恩往總督行轅而去。
王承恩自然是當先而行,策馬陪在他身邊的除了總督洪承疇外,就只有宣府總兵張誠而已,連總監軍張若麒和巡撫邱民仰都只能在後面跟隨。
而且一路行來,王承恩同洪承疇似乎也只是官面文章,攏共沒說幾句話,反倒是與張誠相談甚歡,他們並轡而進,有說有笑。
這可著實讓眾人羨慕不已,尤其是總監軍張若麒,他在遼東一向都是仰仗著本兵陳新甲的信任,以及當今皇上的名義,叱吒眾人,作威作福,更對軍事指手畫腳。
就在前些日,還曾因軍事而與張誠發生過爭吵,雖當時選擇了隱忍,但心中實不服氣,可今日見此情景,他不由再次琢磨起自己的未來之路。
連薊遼總督洪承疇與遼東巡撫邱民仰二人,也是在心中暗自揣度起來,人言張誠得皇上恩寵,在地方上多行便宜,才有今日的成就。
現在看來果不其然,這王承恩是何等人物,那可是當今皇上的潛邸舊人,為數不多能得皇上信任的內官之一。
以王承恩的身份和地位,竟能對張誠如此,可見張誠的聖眷未衰,皇上對其依舊是恩寵有加,所以王承恩才會這般待他。
王承恩在洪承疇等人的簇擁下,進至總督行轅的大堂之內,他也不客氣,直奔上首而去,來到香案之後站定,轉過身來面對眾人,一臉嚴肅。
他先是清了清嗓子,才用尖細的嗓音高聲說道:“聖旨到,薊遼總督洪承疇等跪下接旨!”
“嘩啦啦”一陣甲葉震動碰撞的聲音傳來。
大殿內黑壓壓的跪滿大明官將,因處於戰事前線,自總督洪承疇以下,無論官將皆是披甲在身,他們俯身跪拜之際,甲葉顫動,自是響成了一片。
王承恩神情威嚴地宣讀過聖旨,內容無非就是勉勵諸將,務要陣前效力,驅退韃虜,上報朝廷,下安黎民。
並嘉許薊遼總督洪承疇以下各官諸將之功績,望再接再厲,一舉而退奴賊,今次只先封賞張誠之功,待餘者眾人此戰中的功績,評定上奏後,再行封賞。
聖旨宣讀完畢後,薊遼總督洪承疇又領著諸官眾將再一次叩謝黃恩浩蕩,便即上前雙手接過了聖旨。
而作為此番唯一受到封賞的宣府總兵張誠,也上前跪接了鎮朔將軍的印信綬帶等物,以及御賜的盔甲、寶劍。
諸事已畢,洪承疇便出言邀請王承恩,參加事前備下的酒宴。
然王承恩卻似乎對酒宴一事,並不甚為關心,他提出趁著天色尚早,要先去看多鐸、阿山、鄂碩等人屍首,以及驗看那些韃賊首級。
洪承疇自然能夠理解王承恩忠勤王事的心情,當下也不多言,領著眾官將陪他一同來到總督行轅旁的小演武場上。
王承恩先是看了多鐸等幾人的屍首,他們身上的傷口都已縫補起來,就連破裂的盔甲都是如此,所以看上去雖然有些恐怖,透著冰冷陰寒之氣,但大體還算完整。
王承恩看過之後,深表滿意,尤其是多鐸等人身上的那一套鎏金盔甲,極盡奢華,盡顯其身份地位的不一般。
接下來在看過了韃賊首級後,王承恩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燦爛起來,他如同撫摸珍寶一般,輕撫著這一堆堆的韃賊首級。
王承恩嘴裡說著:“皇上,大勝,真的是大勝,亙古未有之大勝啊!”
他語音哽咽,眼中也流出滴滴淚珠,掉落在身前的韃賊首級之上,此情此景,連陪在一旁的洪承疇都是深受感動。
張誠更是出言提醒道:“王公,此番大捷,足慰聖心,就算為著今上高興,也要注意點身體,您一路鞍馬勞頓,不若我等先赴酒宴,也好早點歇息。”
王承恩一把抓住張誠的手,語音略有發顫:“好,好,好。好你個張誠,果然不負聖心,竟然斬殺奴賊偽王多鐸,皇上可是高興得很啊。”
他就這樣牽著張誠的手,一路往總督行轅而回,洪承疇等人也只得在後跟隨,竟搭不上一嘴,看得諸位總兵無比羨慕。
王承恩又輕聲對張誠道:“皇上本意是想封你為伯,然諸位閣老卻以為驟得高位,恐與國與你都十分不利,極力建言皇上,待你疊獲殊功,再行封賞。”
張誠忙接言道:“張誠一心報效朝廷,為皇上忠心任事,不敢苟求封賞。”
王承恩雖顯得十分從容,但眼神卻始終未離開張誠,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情變化,這時繼續道:“將士們沙場浴血,自是要封賞,不可寒了將士們的心啊。”
他不由握緊了張誠的手道:“你也不可因此而心寒,不惟不可心寒,反而更要陣前用命,奮勇殺敵,如此皇上才好堵住諸位閣臣之口。”
張誠忙將頭略微垂下一些,在王承恩耳邊輕聲道:“請王公放心,張誠必不負王公,不負聖恩。”
…………
松山城內,大明官將齊聚一堂正在慶祝此番長嶺山大捷,而清國上至皇帝,下至百官,卻個個一臉愁容。
其實,早在九月初五日,清國皇帝黃臺吉便已收到輔國將軍鞏阿岱、都察院參政盛忠、鑲紅旗固山額真碩託等人的聯名奏報。
真就是晴天霹靂,猶如平地一聲雷般,將黃臺吉的美夢徹底擊碎!
原本,內院大學士范文程、希福、剛林等人,為他接連圓解了兩個夢境,使得黃臺吉對於遼東戰事,抱有極大的期望。
正在滿心期待著錦州事畢,一舉擊潰大明最後的大軍,為將來盡收大明國土、民眾而努力之際,卻等來了西線偷襲杏塔糧道失敗的噩耗。
尤其豫親王多鐸的戰亡,更是如同一記悶錘,狠狠砸在了黃臺吉的胸口,使得他半天緩不過氣來。
自起兵以來,從而有過如此敗績,折損大清國勇士盈萬,更是還有一位親王戰死,固山額真也在陣前戰亡兩人。
“亙古未有……亙古未有啊!”
黃臺吉神情瞬息數變,他眉頭緊鎖,一臉悲容,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大殿雕窗,漸漸地黃臺吉的思緒,從驚聞噩耗時的悲切,轉到了後事該如何料理上。
他不發一言,只是凝神望著窗外,心中卻在飛速盤算著,此番戰事失利後的權力調整問題。
這一次的戰略,完全出自他一人決斷部署,當然其他各位王爺、貝勒、大臣們也都是贊成,畢竟在現實條件中,黃臺吉的戰略可以說是完全正確。
他們企圖利用石門山、黃土嶺,在松錦前線牽制住明軍主力,而出一支偏師,急襲杏山、塔山明軍後路,若是能再斷了其糧道,那便更好。
在黃臺吉的計劃裡,睿親王多爾袞坐鎮石門山,指揮正白旗、鑲藍旗清軍牽制明軍主力,再以肅親王豪格領正藍旗清軍牽制黃土嶺方向宣大兵馬。
而豫親王多鐸則率領其餘五旗的清軍主力,沿女兒河谷南下,奇襲杏山、塔山等處,能攻取這些堡城更好,若是不能攻取,便截斷各處通路,使明軍後路斷絕,以亂其軍心。
三路清軍主力大軍中,最為重要的兩路,竟分別以多爾袞、多鐸這兩個一奶同袍的兄弟為主將,其實也是黃臺吉的無奈之舉。
畢竟,自己的親兒子豫親王豪格難堪重任,而此次錦州之戰,又是關乎國運的一戰,他可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但對於多爾袞和多鐸兄弟,他也不能完全放心,所以才會派出鄭親王濟爾哈朗和阿濟格,制衡多爾袞,以免他在朝中和軍中威望日隆,終成尾大不掉之勢。
同時,更將自己直領的正黃、鑲黃兩旗派給多鐸指揮,也是取的制衡之道。
因為如此一來,他們沙場立功,也絲毫不會影響濟爾哈朗、阿濟格、阿山、拜音圖等人對自己的忠誠。
而他們卻可以分掉多爾袞、多鐸的軍功,使其不至於因此一戰之功,而獲得極大封賞,為其增加威望。
可人算不如天算,黃臺吉一切都算到了,也把一切都算好了,卻唯獨沒有算到,這個世界裡多出來一個專門剋制他的人!
而今西線大軍潰敗,從而導致黃臺吉所定下的軍略全盤失敗,必然也將嚴重影響到他在眾王爺、貝勒和大臣們心中的威望。
同時,由於多爾袞在中線戰場上的表現可圈可點,放棄石門山本就戰略設想,可多爾袞卻在小淩河南岸,接連擊潰了明軍馬科、白廣恩兩鎮數萬兵馬。
即使與吳三桂、曹變蛟、王廷臣、唐通等四鎮兵馬相對,也是打得有聲有色,甚至一度攻上石門山,差一點就將石門山重新奪回。
而反觀豪格的東路兵馬,本來只需隔小淩河牽制明軍宣大兵馬即可,但豪格卻建功心切,私自渡河想要奪取明軍河口囤糧,卻反被殺敗。
每每念及此處,他的心都是無法寧靜,豪格行軍打仗還算勉強,然生性莽撞,不擅用計,又如何能坐北朝南,統御一國?
而自己膝下不是沒有兒子,可除了豪格已經成年之外,餘者卻都是在沖齡幼年。
就在此時,一封火漆急報送了進來,黃臺吉只是掃看了一眼,不由心中一驚,連拿取奏報的手都在略微顫抖。
他急急拆開封皮,這不看還好,然一看之下,黃臺吉再也隱忍不住,“哇!哇!哇!”地連吐出三大口鮮血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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