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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軍攻奪石門山、黃土嶺之戰,已近尾聲,各處都在緊張忙碌的清理著戰場上的殘骸。
雖然,在石門山、乳峰山北側的女兒河岸邊一帶,明清雙方數萬大軍仍在對峙,可也只是雙方哨騎還偶有零星交鋒,大部隊廝殺的情況,今日是不會再出現了。
此役,明軍達成了原本的戰略預想,成功奪取黃土嶺與石門山,以及北上通道東西石門。
然在石門山這面,卻遭遇了韃賊多爾袞的突襲,山海鎮鎮標左翼營、鎮標正兵營大潰,參將何友仁、總兵馬科不知所蹤。
而薊鎮,更是包括正兵營在內,全軍大潰,總兵白廣恩同樣不知所蹤,生死未卜。
薊遼總督洪承疇一臉鐵青的望著麾下諸將,此刻,他完全沒有大勝的喜悅,雖然按計劃奪取石門山與黃土嶺。
可自己也搭進去兩個鎮的兵馬,無論如何算來,都是得不償失之舉,簡直是雖勝猶敗一般。
“唐通現在何處?怎還不前來與我大軍匯合!”遼東巡撫邱民仰沉聲問著。
很顯然,他對唐通所部密雲兵馬攻克東石門後的表現,已經很不滿意,按理唐通此刻應該早就該與吳三桂部匯合。
可不知為何,進兵竟是如此遲緩,在眾官看來,莫不是其故意拖延進軍,以求避戰?
總之,無論如何,唐通所部在攻破東石門後,進兵遲緩是鐵定的事實,有意避戰之嫌怕是難脫!
洪承疇面色雖然不善,卻也並沒有多說什麼,他似乎是在思考著接下來該如何應對韃虜。
今天,石門山之戰中,表現最為突出的是吳三桂和曹變蛟二人。
他們一個謹守營盤,不止是驅退潰兵那般簡單,更是在韃賊虜騎數度輪攻之下,巋然不動,生生將韃賊阻擊在了原地,未得寸進,實功不可沒。
而曹變蛟更是勇猛,雖未能衝破韃賊中軍防線,但孤軍殺入韃陣,兩進兩出,何其勇猛?
更何況,曹變蛟突擊韃陣所取得的成果也是顯而易見,正因為曹變蛟的殺入,打亂了多爾袞的計劃,也焚燬了韃賊許多營帳、糧草等輜重。
可以說是曹變蛟的突擊,在極大程度上阻止了韃賊對明軍的威脅,至少他們在三五日內,無力再對明軍發起大規模衝鋒對戰。
營帳諸物還好說,畢竟可以從繳獲的山海鎮、薊鎮物資中補充,可糧草等其他物資又如何?
還不是要從後方運來,畢竟,山海鎮與薊鎮軍馬出戰,也只帶了二、三日的乾糧,並無多於口糧可以給韃賊補充。
其次便是前屯衛總兵王廷臣,正是他率軍及時趕到,與吳三桂形成夾擊之勢,才迫使清軍急急退卻,後又與吳三桂麾下精騎交相追擊掩殺,斬獲頗豐。
而密雲總兵唐通,因首先攻破北上通道,原也是大功一件。
可惜,他在水手營一戰後,先是頓兵不前,後又是一路磨磨蹭蹭,未能按時與吳三桂所部匯合,險些導致明軍全盤虧輸,基本上也是功過相抵啦。
按察副使姚恭卻在一旁說道:“目下,當儘速收攏潰兵民夫,看還能聚起多少人馬。”
“宣大軍那邊倒是一切順利,他們已成功佔據黃土嶺,只是,浮橋卻也未能奪下,同樣被奴賊焚燬。不過,宣大軍馬卻是斬獲頗豐,損失不大!”
監察道王之楨也在一旁說著,尤其是“損失不大”這四個字,他說出來時語氣卻略重了一些。
洪承疇一直鐵青著臉,並未出言,今日之戰本是大好局面。
其實,只要馬科的山海軍能稍微頂點事,拒戰虜騎片刻,待白廣恩、吳三桂等軍匯合,便無懼韃賊,更何況還有曹變蛟、王廷臣趕來增援。
可偏偏事與願違,馬科的山海軍不明原因潰敗,以致大好局面毀於一旦,洪承疇如何不氣?
饒是他自身修養極高,強忍著沒有當眾發起火來,但現場壓抑的氣氛,卻也是人人有感,下首的吳三桂、曹變蛟、王廷臣等人皆噤口不言。
因為,在洪承疇身前的案几上放著一封書子,正是總監軍張若麒差人剛剛送來的報捷信件,剛剛眾人已是傳閱了一番。
張若麒在信中極言宣大各軍之勇猛,以及神機營火炮之威,更是為宣大各將請功邀賞,他在字裡行間顯示出滿滿的自信與自豪。
反觀,薊遼軍馬在石門山這邊的表現,日已西斜,天色轉暗,眼瞅著就要黑天,卻仍是未見密雲鎮軍馬到來。
再加上山海鎮、薊鎮軍馬盡皆崩潰,現在不止風頭都被宣大援遼軍馬搶了去,就連兵力上也已相差無幾,更何況薊遼兵馬還幾乎是在本地作戰。
就這表現,豈不教宣大各軍各將笑掉了大牙?
吳三桂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他抬頭就看到了洪承疇的臉色,立馬又將要說的話咽回肚子裡。
就在這時,洪承疇的隨軍贊畫李嵩從軍帳外步入,他悄無聲息的來到洪承疇身邊,先是耳語一番,接著又留下一封書信,便退到了洪承疇身後侍立。
洪承疇並未拆看那封書子,而是沉聲對眾人說道:“唐通,在進兵途中遭遇敗兵,未免所部兵馬在大戰之後,被敗兵衝亂,這才停止進兵,就地駐營收攏敗兵。”
他說到這裡才拾起書信,卻並未開啟就直接遞給遼東巡撫邱民仰,又接著道:“而今,天色已晚,密雲兵馬停駐不前,繼續收攏敗兵,將於明日午前趕來與我等匯合。”
大家聽聞唐通的密雲兵馬無事,頓覺安心。
原本都還有些擔憂,唐通所部一直沒有資訊,會不會也像馬科、白廣恩那般被韃賊伏擊大潰,若真是那樣,自己豈不兩面受敵?
現在,唐通那邊訊息傳來,該部並未遭遇韃賊伏擊,而是在收攏敗兵,如此,就只有正面多爾袞一部韃賊,便再無被韃賊夾擊之慮。
一旁邱民仰此刻也快速掃看了一遍那封信函,其內容與洪承疇所言無誤,他抬頭向洪承疇微微點首示意。
隨即,便開口說道:“今日,皆賴諸位之奮勇,我師才得一舉攻克石門山,以及東西石門,終徹底打通援錦通道。
雖女兒河仍是橫在我等面前,但我大軍與奴賊隔河相對,此間炮聲已可傳入錦城,無疑將會給城中守軍以極大鼓舞。”
他說到此處,看了一眼洪承疇,才接著道:“山海鎮、薊鎮兵馬雖敗,然其一路向東潰退,幸得寧遠吳總兵率部阻住韃賊,使得敗兵未遭韃賊屠戮。
而密雲唐總兵又在東邊收攏敗兵,如此算來,即使兩鎮兵敗,損失也該不會太大,待敗兵重新整頓後,又可投入戰事。
遼事,仍大有可為!”
邱民仰再次偷瞄洪承疇,見他也在微微點頭,便有繼續說道:“今日,寧遠吳總兵,東協曹總兵,前屯王總兵皆表現優異,當居首功之位。”
吳三桂聞言立時起身,抱拳對著邱民仰道:“撫臣抬愛,三桂只知為國盡忠,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奮勇向前,乃末將本分,雖有些許寸功,怎敢勞撫臣如此誇讚。”
“好,好一個居功不傲!”洪承疇終於開口了。
此刻,洪承疇的心中可謂是百感交集,誠如邱民仰所言,今日已攻取石門山,錦城也近在眼前,只一河之隔。
雖兩鎮兵敗,但其餘部也並未大潰無蹤,若唐通所報為真,該可收攏大部敗兵,於己方兵力損害不大。
如此,遼事也確是尚大有可為!
更何況,今日之戰中,他對於寧遠軍的表現也很是滿意,不止是戰場中的表現可圈可點,就是吳三桂適才的這番話語,也正是說在了他的心坎上。
洪承疇在心中暗道:“看來,自己沒白栽培吳三桂!”
他目光如炬的掃視大帳內諸人,又道:“今日之戰,我師與奴賊各有勝負,然總體說來,還是我師勝奴一籌。”
洪承疇看著眾人,見大家都在側耳細聽,才又道:“石門山,橫亙於我援錦王師軍前,徹底阻絕我進兵錦城之路,此前雖也幾番攻打,然都未得寸功。
今日,賴諸將士奮勇,我王師一鼓而下石門山天險之地,徹底開啟援錦通道,由此可見,錦城之圍,指日可解。”
“吳三桂以寧遠一鎮之疲兵,據奴於前,與數萬虜騎鏖戰半日之久,為山海鎮、薊鎮敗兵贏取逃生時間,守護了逃生通途,居功至偉,當為首功!”
洪承疇說話的語氣不容他人分辨,直接一錘定音。
他將目光移到曹變蛟身上,道:“東協曹變蛟勇闖奴營,以數千精騎,兩進兩出,焚燬奴賊糧草輜重無算,使奴兵膽寒,更襲破奴賊中軍,險些生擒奴首多爾袞,生生將奴賊逼退二十里紮營。
亦當居於首功!”
為了提振軍心士氣,也為了掩飾石門山這邊的實情,洪承疇不止用了溢美之詞,更是美化了各將的戰果。
只聽他又繼續道:“觀我大明能稱將軍者,何止百位,而敢於直衝奴營之人,怕是惟有曹變蛟爾!”
大帳內的眾人聞言,都側目望向曹變蛟,頓感他身上猶如籠罩著一層光環,無比偉大。
“王廷臣,自西石門馳援,與吳三桂部相配合,夾擊奴賊,終將奴賊大軍逼退,斬獲頗多。亦是大功一件!”
就這樣,經薊遼總督洪承疇親自拍板,更有何人還會反對?
石門山這邊的首功之人也就算是定了下來,至於其他各有功人員,包括馬科、白廣恩這兩個敗軍之將,自是稍後細細核實過,才能再行議定。
接下來,眾人又商議了一些軍務,包括各鎮兵馬駐營、夜巡、哨探等諸事後,便各自散去準備。
…………
諸將退去後,洪承疇單單隻留下了遼東巡撫邱民仰一人,他將邱民仰引入內帳,才道出原委。
原來,剛才李嵩拿進來的不止是那一封書信,還有一封並未當即交出,而是留在李嵩的手裡,此刻,他才將書信取出交給洪承疇。
這一封書信正是攻打黃土嶺的張誠、張若麒等人送來,洪承疇將信展開後,先是粗略看了一遍,頓覺驚心不已。
他忙再次仔細看過,才遞給邱民仰,請他一觀。
“督臣?”
邱民仰才看了一眼信中的內容,便面色凝重的驚道:“這信中內容,可是屬實?”
洪承疇面色仍是一如既往的安詳,他淡淡道:“鎮中,你來說說吧。”
李嵩坐在椅中,對邱民仰道:“來送信的是張誠的一個義子,名字叫做張明遠的。我剛才就已細細問過,張總監那邊攻打黃土嶺,似乎比石門山這邊要順利許多。
而這些訊息,也是在黃土嶺之戰中,被俘的朝鮮官將口中得知,據張明遠講訊息破位可靠!”
邱民仰抬頭望著李嵩,道:“鎮中先生,已看過信中內容?”
“喔。回撫臺話,鎮中並未看過書信,信中所言何事,鎮中亦不知曉。只是,那張誠義子有言,此信干係重大,所以才由他親自送來。更講此信干係重大軍情,定要督臣親啟才行。”
李嵩說著笑笑,又道:“張明遠那小子,初時聲言定要親見督臣,才肯呈上信函,只是職下與其也有過數面之緣,他亦知我身份,我告與他說,督臣正在軍議,無法即刻見他,這才將此信託我立刻轉呈督臣。”
“張誠雖然年少,卻素來老成穩重,他既如此重視,這些訊息想來不會有假!”
洪承疇也說話了,他雖然對於張誠的一些作為,心中也是不滿,但對於張誠的能力和眼光,還是讚許的。
邱民仰也點著頭,道:“嗯,正如督臣所言,此訊息既是張誠傳來,還是可信的。”
他接著又道:“韃賊短糧,與我是最為有利;可這私通韃賊之人,卻是最為危險。
至於韃賊謀奪糧道之事,杏山方向本有左光先駐防,現又派去劉肇基,當可無慮,而小淩河口又近在咫尺,援救便利,亦是無憂。”
洪承疇看向李嵩,問他道:“鎮中,你如何看?”
“回督臣,張誠以為糧道安全,最為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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