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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堡城薊遼總督臨時行轅內,各鎮總兵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著這幾日的戰事,基本上就是以張誠和吳三桂為中心,形成了兩個小圈子。

記得初到遼東時,張誠身邊只有陳九皋、王樸等寥寥數人,再有便是符應崇、郭英賢等幾位副將、參將與他親近。

當時,是他主動向楊國柱這一邊靠攏,畢竟,他雖然自成一軍,但在名義上他還是宣鎮副總兵,還是在楊國柱統帥之下。

那時以宣鎮楊國柱、遼東吳三桂、薊鎮白廣恩為中心,形成了三個小圈子,而神機營前營總兵陳九皋則在這三個圈子中游刃有餘,各方都與他相處融洽。

畢竟誰也不想得罪他這個京營中的紅人,雖然到那邊都受歡迎,但陳九皋卻頗為念舊,仍是與張誠最為親近。

尤其是現在他更與張誠形影不離,只要相見就黏在張誠身邊,在他心裡張誠的分量與重要,甚至都超過總監軍張若麒了。

再有,山西總兵李輔明現在也與張誠十分的相近相親起來,前次他想分奪宣鎮兵馬而不得,心中著實懊惱了一陣,他更是因此而暗恨起張誠。

但使他沒想到的是,在張誠得到陳新甲密書傳信,朝廷應允他暫代宣鎮總兵,等遼事結束便會再下旨由他繼任宣鎮總兵的訊息後,便尋到李輔明主動示好。

張誠在私下裡對李輔明表示,宣大三鎮官將兵馬自來一體,他將來若是受命統領宣鎮援遼兵馬,自不會坐視他李輔明無兵可用。

他更表示待諸事議定之後,不惟撥出一、二營宣鎮兵馬交由李輔明暫時統帥,更會在今後戰事中,與之共同進退,功過同擔。

面對張誠如此承諾,李輔明自然心花怒放,他當時的心情恨不得馬上生出個女兒來,好報答張誠的提攜之恩。

可惜,他也知道這只是空想罷了,就算他有時間生,至少也要十幾年後,到了那時還不知道人家張誠看不看得上!

行轅大廳內,大同總兵王樸、神機營前營總兵陳九皋、山西總兵李輔明三人都圍在張誠身邊,竊竊私語的談論著如何攻打韃賊陣地。

這種話題自然是離不開神機營的火炮,每每談及前次大戰炮擊娘娘廟清軍陣地,時不時的就爆出一陣大笑。

因為張誠車營的炮車,只在前次大戰之時小試牛刀,並未在真正的大戰中發揮出該有的威力,反而被他們所忽視。

陳九皋似乎找回那種久違了的感覺,在眾人誇讚中頗為自得,似乎又回到與張誠初見時那樣,對王樸與李輔明等人誇誇其談,更許諾臨戰之時,必定以強大火炮支援他們兩鎮兵馬。

王樸對於神機營的炮火支援雖也期待,但他更希望與虜賊沙場對戰之時,自己麾下的大同軍能與宣大軍並肩殺奴。

一想到李輔明與虜賊對戰,差點全軍崩潰,幸而張誠率著麾下宣北軍步騎及時趕至,否則不止山西兵馬潰逃殆盡,恐怕連李輔明自己都是性命難保。

可張誠的宣北軍馬驅戰車急進,就解了李輔明的危局,更是一路追擊韃賊,放眼松山城內外十餘位總兵大將,還有何人麾下軍馬有此戰力。

此番最大功績,便是斬殺韃賊固山額真兩員,其一是宣府參將郭英賢斬殺何洛會,其二是宣府遊擊張廣達斬殺準塔。

若是對比起來,張廣達似乎還更勝一籌,那佟佳·準塔可是滿洲正白旗固山額真,那可是奴酋黃臺吉親封的滿洲“巴圖魯”啊!

這又豈是一個蒙古正黃旗固山額真何洛會可比?

就算何洛會也是滿洲虜賊,那又如何?

他畢竟不是“巴圖魯”!

別看王樸治軍打仗都不行,但人家也是有些本事的,就好比陳九皋與符應崇二人善於交遊一般,這王樸不但善交遊,更是有眼光。

再怎麼說他也是統軍多年的大將,雖然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像樣戰績,但沒吃過豬肉,不等於沒見過豬跑!

同時,王樸治軍打仗不行,並非是能力不行,他只是捨不得錢財糧谷來養軍罷了,就如同其他各地鎮帥那般,貪汙剋扣本就少得可憐的軍餉錢糧,然後拿出大部分養一些家丁,充作打手和護衛。

其實,鬼靈精的王樸心思最為活泛,典型的不吃眼前暗虧那種貨色,這種人都極有眼力見。

他也是早就瞧出張誠麾下軍馬與眾不同,先不說盔甲軍械,戰車銃炮,就宣北軍各營軍士那股子精氣神,稍微有點心自然就能發現,他們與別營將士的不同。

只是有些人把張誠視作另類,甚至視作自己等人的威脅,把他麾下將士們的強軍表現也視而不見罷了。

王樸可不管那些,更何況他早在崇禎十一年時,就已與張誠相識,而且大家又都是宣大兵馬,本就是一家人。

按王樸的說法:一家人,怎可說兩家話!

所以這一次,他決定無論如何,再也不離開張誠身旁了。

同時,王樸也看到了楊國柱所操練新軍的堅毅,還有就是頑強的戰鬥力,若是換做他自己麾下的兵馬,恐怕早就在虜騎衝擊下潰散,根本就等不到張誠宣北軍趕來救援。

因此他也暗下決定,待此番援遼事畢,回到大同鎮後,就算下些血本,也要效仿楊國柱,操練起一支能打敢戰的新軍來。

幾人雖各有些小心思,但中心議題還是在如何解錦州之圍。

張誠在幾人閒聊之時,一直沉思,突然說道:“石門山賊敵雖少,然寨牆堅固,又是居高臨下,確為易守難攻之地。”

王樸在一旁也點著頭,應道:“除卻寨牆堅固,壕溝寬且深,賊奴弓矢刁鑽,最是難防,而今更是操炮者眾,越發不易攻打。”

連日裡他與張誠一同攻打黃土嶺清軍陣地,就深深地感到自己的有心無力,此前自己不太重視銃炮,認為那些玩意華而不實,真用起來就跟燒銀子似的。

可他卻沒有想到,如今這韃賊陣中竟也有如斯銃炮,幾日裡,輪番攻打黃土嶺,他大同軍根本進不了前,早早就被清軍陣中銃炮轟了下來。

反倒是張誠麾下步軍,推著輕便炮車,或是幾人抬著小炮,衝上去就敢於跟韃賊對轟,而且他更是發現,張誠麾下將士所用的銃炮極其精良。

不止火銃打得很遠,就他營中那些銃炮竟很少有炸膛之慮,連轟連射,輪番交替,竟可半個時辰不停。

簡直歎為觀止,不可思議!

如今吃虧了才發現,相比張誠的宣北軍戰鬥力來說,自家的大同軍也實在是太薄弱了。

他的軍隊都是大明舊式軍隊,只靠少數家丁精卒作為核心戰力,帶著一幫子軍卒打仗,對上強悍的清兵,往往敗多勝少。

往常還可憑藉為數不多的三眼銃和小炮,結陣據守,而今韃賊的銃炮竟是比自己的還要猛烈,這讓他深深沮喪。

若不改變自己麾下將士的裝備和士氣,以後還打個屁的仗啊!

特別此次松錦大戰,不說與張誠的宣北軍相比,便是與楊國柱操練出來的新軍相比較,這差距,都已經很明顯的暴露出來了。

他與楊國柱同為打老仗的官將,而且他的大同鎮也是一個大鎮,卻越來越被各人遠遠拋在後面,這就叫王樸深受刺激?

他決定,待此間松錦大戰結束之後,自己回到大同鎮內,怎麼也得想方設法編練一部新軍出來,就算不與張誠所部相較,至少也要有楊國柱新軍的戰力。

同時,他還暗暗決定,此戰之後,定要到宣府鎮城尋張誠好好結交結交,最好再從他那裡弄些精良銃炮來。

這邊個人閒聊著,另外一邊,寧遠團練總兵吳三桂身邊也聚集著一些軍將,如山海關總兵馬科、遼東副將祖大樂等都聚在他的身邊,一起暢談。

遼東總兵劉肇基更不用說,他雖然心中憂慮吳三桂將來怕是要取代他的位置,因此暗中也與張誠接觸頗多,他想著的是為自己留下一線後路。

將來若真是在遼東被打壓排擠得厲害,呆不下去的那一天,也好有一個容身之所,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追隨自己經年的這幫子弟兄們考慮。

在他看來,張誠與吳三桂年歲相當,且無論是從個人能力、聲望上來說,也基本是旗鼓相當。

雖說目前看來,似乎張誠略勝一籌,可劉肇基確是心中清楚,吳三桂本就是遼鎮軍頭世家,背後更有祖家的支援。

何況他吳三桂還是薊遼總督洪承疇的學生,未來真是不可限量,也許厚積薄發,將來憑吳家、祖家等地方實力派的支援,再有洪承疇的助力,這遼東怕是終歸要姓吳了。

那時又豈會有自己的空間?

可即使如此,他還是選擇向張誠暗中靠攏,透過這一個多月的觀測,劉肇基感覺張誠待手下將士還是不錯的,且宣府又遠離遼東,也不會受到吳、祖兩家勢力的掣肘。

劉肇基心中雖存有此想,但表面文章終歸還是要做到位,真有到了那一天,也不能與吳三桂徹底鬧掰了臉面。

甚至連薊鎮總兵白廣恩和密雲總兵唐通,也在向吳三桂那邊靠攏,他們與吳三桂同在薊遼總督治下,自然更為親近一些。

再者,似吳三桂這樣的前途光明之人,若是有了機會,又有哪一個不主動結交呢?

不為別的,先不說自己能否借力,就算是為子孫結下這麼一個善緣,不也是好的,畢竟都是沙場搏命之人,誰也不敢斷定自己一定不會戰場捐軀。

就如同宣鎮總兵楊國柱那般,到時那一幫子家眷子女又該如何?

君不見,楊國柱生前便是對張誠頗多照拂,觀張誠所作所為,其自然不會難為楊國柱的家眷,甚至還會照顧有加。

如今,趁著自己還有些許能力,多開闊人脈,廣結善緣,為己不假,但也是為了家中眷屬和子女,也是為了將來。

這就如同押寶一樣,在開寶之前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會中了彩頭!

但只要押了寶,就如同下了賭注,一旦開中收穫大大又多多,膽大心細就押一寶,膽小謹慎就多押幾寶罷了。

東協總兵曹變蛟和前屯衛總兵王廷臣二人,就在自己原位閒聊著,他們並未站隊任何一方,或許在他們的心中,只有總督洪承疇才值得他們追隨。

這邊的武將們聲音嘈雜,更時而爆出一陣大笑,尤其是郭英賢粗豪的嗓音爆出的沒心沒肺般笑聲,頗有感染力,為張誠這一邊平添了幾分歡喜的氣氛。

反觀對面文官那邊就冷清了許多,他們時而側目望向這一側的眾武官將帥們,眼中滿是鄙夷的神色。

突然,大殿內側門開啟,一隊披盔摜甲的精銳武士從中,戰靴踏在地面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他們在上首兩側分別肅立。

又過了片刻,薊遼總督洪承疇、總監軍張若麒、遼東巡撫邱民仰三人才自內室走來。

上首中間一張虎皮大椅,洪承疇走到椅前,先目光炯炯地掃視殿下諸官眾將,才撩起袍服穩穩坐了下去,他神情仍是那般儒雅,看不出一絲喜悲神情。

接著張若麒與邱民仰也走上前來,分別於上首洪承疇的兩側落座,他們的臉上就頗有些喜色,尤其是張若麒,眉毛都挑起老高,嘴角也是一直向上翹起,很是得意的模樣。

他自打從本兵陳新甲處得知,擬委派自己前來遼東監軍之時起,便無時不刻的幻想著自己在遼東揮斥方遒,大敗韃虜,震動京師。

甚至在深夜無眠時,幻想自己未來登堂入閣拜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種感覺,真真是如飲甘醇,如食美珍,如沐春風一般。

每當深夜時分,這種感覺上頭之時,他便如醉酒一般,自己在房中迷迷糊糊的坐著千秋大夢,以致第二日雙目赤紅,竟似徹夜未眠。

現在他就是強打著精神,雖眼中神光有些暗淡,可他的三道鬍鬚卻仍然修飾得一絲不亂,與洪承疇相較起來,儒雅之態,也不失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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