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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二刻(1:30)。

雞鳴時分雞未鳴,但陳城大營內卻是人影閃動、時聞人聲,好似二十餘萬大軍仍駐於此一般。

與此同時,陳城大營後五里、鴻溝下游河段。

項燕立於飛雲樓船之巔,沉聲開口:“令!”

“五十艘飛舟(排水量二百斛且有小屋的小型斥候船)先行。”

“十艘斥候(排水量五百斛且有小屋的大型斥候船)尾綴。”

“若遇敵情,即刻舉火以告!”

五十艘僅能容數人的飛舟灑向鴻溝河面。

每逢岔路、水灣都會靈巧的轉入其中嚴加查探,時不時還會在水淺處下船上岸查探一番。

十艘可乘坐十餘人的斥候船坐鎮於鴻溝河道之上,不時接收飛舟帶回的訊息,並憑藉更多的槳手得以迅速逆流而上,將訊息上稟項燕。

得知前方十里皆無敵軍,項燕這才開口:“令!正軍為前軍,項氏、屈氏並縣兵為中軍,其餘各氏為後軍。”

“傳令各舟槳手,除控制方向外,不得划槳。”

“若敢言語者,身周之人皆可斬!”

“大軍啟航!”

無人應諾。

二十餘萬大軍分為三批,順流而下。

船上的每一名槳手都小心翼翼的握著船槳。

唯有船長下令時,壓水花壓的最好的槳手才能輕輕划動幾下,以此調整舟船的朝向。

楚軍艦隊以最靜謐的形式悄然下行了十五里後,遠處突然亮起了一團火光。

緊接著,是兩團!三團!直至十團!

十艘斥候船同時舉火,意味著前方敵軍的數量已經遠遠超出了戰前的預料之外。

屈桓瞳孔一縮,驚聲道:“秦軍有大軍埋伏?”

項燕的面色卻依舊平淡。

在項燕看來,秦軍於今夜埋伏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項燕只是沉聲開口:“令!”

“飛舟舉火突進,探查敵軍虛實!”

五十艘飛舟同時舉起火把,照亮了一片河道。

飛舟之上的槳手也不再控制力道,雙手掄起船槳瘋狂搖動,向著前方衝去!

秦軍毫不猶豫的以弩矢還擊。

在秦弩的攢射之下,五十艘飛舟有來無回!

但他們照亮的河面卻已讓斥候船看的清楚。

一艘斥候迅速回返,船上斥候跳上樓船,肅聲上稟:“上柱國,敵軍水師皆非秦軍舟船,而是魏國舟船。”

“初步探明敵軍有小翼五百、中翼二百,其餘舟船尚未探查得到。”

秦國水師仍在趙國戰場。

但在滅了魏國之後,岑邊卻得以全取魏國水師的舟船,甚至就地徵募了不少善舟船的魏人與降卒充作水師士卒。

在軍功爵制的鼓勵下,這支水軍雖是新經整編,但戰鬥力卻可謂脫胎換骨。

項燕若有所思:“如此看來,秦軍水師乃是傾巢而出。”

“再發五十輕舟,遊弋於前軍陣前五里,不許冒進。”

“傳令各部,落錨休息,等待天亮!”

趁夜溜走的計劃徹底告破。

漆黑的夜色讓項燕哪怕有再強的水戰能力也發揮不出來。

唯有等到天色亮起,項燕得以縱觀全場,才能根據敵我雙方的實力對比做出進一步的判斷。

然而項燕想等待天亮以發揮他的水戰能力。

岑邊卻根本沒有什麼水戰能力可以發揮!

黑夜遮掩了視野,也將雙方將領的戰鬥力拉到了同一個水準層面上。

岑邊豈會放過這個機會!

秦軍樓船之上,岑邊斷聲下令:“令!”

“以小翼為鋒銳,全軍前衝!”

岑邊身後,兩名鼓手脫去上衣露出精壯的上半身。

雙手持槌,重重的砸在鼓面之上!

“咚!咚咚!”

戰鼓擂響,五千餘秦軍水師齊齊吶喊:“衝殺!”

槳手們肌肉賁張,滑動船槳驅策戰船逆流而上,向著楚軍迎面衝撞而來!

項燕:???

看著衝鋒而來的秦軍,項燕都懵了。

大晚上什麼都看不見也要開戰,這也就罷了。

秦軍竟然還全軍押上,直接就開始決戰了?

秦軍將領,這麼莽的嗎!

項燕當即喝令:“令!全軍收起船錨,繼續列三軍前進。”

“令,飛舟、斥候靠兩岸。”

“傳令都尉熊奧所部,引橋舡上前列陣。”

“傳令都尉熊藏所部,藏於橋舡之後,備戰!”

在項燕的指揮下,楚軍前軍迅速分出戰船,嚴陣以待。

待秦軍衝至楚軍前方五百丈,項燕再次下令:“傳令都尉熊藏,全速前進!”

二十艘船寬兩丈(4.62米)、船長九丈(20.79米)、船體極其堅固、船首裝有銅包木撞角的重船突冒當即加速,向著秦軍衝撞而去。

而在突冒之後。

一百艘船寬一丈(2.31米)、船長六丈(13.86米),全船赤紅塗裝、船頂搭竹篷而蒙熟牛皮的輕舟赤馬環繞在突冒左右,一路尾隨。

船隊最後方,都尉熊藏站在一艘橋舡之上,怒聲大喝:“突冒加速,列鋒矢之陣!”

“衝撞!”

高呼間,為首的突冒狠狠撞上了一艘秦軍小翼。

沉重的船體和超高的速度為撞角賦予了極大的動能,令銅包木的撞角勢如破竹般將這艘小翼破為兩半!

在撞破一艘小翼後,突冒的動能也徹底耗盡,不得不停於遠處。

但迅速就有一艘突冒繞過事故現場,加速頂在更前方,向著另一艘秦軍小翼衝撞而去。

破損的秦軍小翼被困於楚軍舟陣之中,楚軍赤馬加速上前,船上士卒手持長矛毫不猶豫的對著落水的秦軍扎刺而下!

“避讓!”

“楚軍勢不可擋,快讓行!”

“槳手愣著作甚,快點划船啊!”

在項燕的調配下,突冒猶如攻城錘,赤馬若騎兵,二者搭配入秦軍如入無人之境,硬生生的鑿穿了秦軍舟陣!

樓船之上,看著岑邊大感錯愕:“楚軍怎會鋒銳如此!”

“我軍明明已經用上了魏國的戰船,為何在楚軍面前卻非一合之敵!”

岑邊無法理解,楚軍為什麼會如此兇殘!

“都尉,將軍有令!”

聽見傳令兵的呼聲,岑邊趕忙看向岸邊,就見岸邊燃起了兩團火焰。

“按原計劃決戰?”

讀出約定的訊號,岑邊咬了咬牙:“既然王將軍如此下令,定是有王將軍的道理。”

“令!”

“中翼上前,貼近楚軍舟船,舉火以待!”

“敢言退者,斬立決!”

在岑邊的命令下,秦軍中翼越過小翼,向著楚軍突冒貼近而去。

熊藏輕聲一笑:“意欲夾擊我軍突冒?”

“秦軍可是視我軍赤馬如無物乎?”

“令!赤馬加速,掩殺護衛!”

楚軍赤馬當即加速,攔截在秦軍中翼和楚軍突冒之間。

岑邊對楚軍的變陣無動於衷,或者說他根本就看不出楚軍變陣的意圖。

秦軍中翼與楚軍赤馬的距離越來越近。

兩輪箭矢漫射後,兩軍士卒都將弓掛在船內的呈弓器上,岑邊斷聲喝令:“舉火!”

五名楚軍拿起了長槍,十名秦軍卻拿起了木棍,並點燃了木棍頂部固定的火把,將火把探出船外一尺之地。

岑邊再令:“噴油!”

五名楚軍士卒手持鉤鎖,意欲勾住兩軍舟船,但二十名秦軍卻拿起了橐(tuó)龠(yuè)!

熊藏見狀有些懵逼:“這不是用於鍛造的物件嗎?”

“秦軍士卒不持兵刃卻持工具?”

“便是手持工具也合該持鍤,而非是這橐龠啊!”

熊藏懵逼,楚軍士卒們更是懵逼。

迎著一雙雙懵逼的目光,秦軍士卒雙臂肌肉賁張,用盡渾身力氣壓下橐龠兩側的握杆。

藏於橐龠皮囊內的石油經由外力擠壓,順著橐龠頂部的青銅箍口滋出。

楚軍懵逼的目光轉為驚恐。

只因石油在經過火把的一瞬間,竟升騰起了熊熊火焰!

橐龠僅能將石油噴出七八尺的距離。

但這短短的距離已經足夠越過中翼和赤馬之間的空隙,將燃燒的石油噴吐至赤馬之內!

赤馬的頂棚具備一定防火能力,不至於被火箭點燃。

但赤馬的船艙內部卻並不防火!

在石油的侵襲下,赤馬變成了真正的‘赤’馬!

“起火了!”

“船保不住了,奪秦軍舟船!”

“快取水滅火!”

“不!不能取水,開沙箱,以沙土撲之!”

赤馬起火,船上楚軍第一時間就想奪取秦軍舟船。

可秦軍中翼在完成縱火後卻沒有絲毫糾纏的意思,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向著另一艘赤馬貼去。

楚軍只能驚慌的開啟沙箱,試圖根據將領們的交代,用沙土熄滅火焰。

一艘又一艘的赤馬被秦軍點燃。

慌亂中,赤馬四散,不僅無法再維持陣型和高機動性,甚至點燃了被他們保護起來的突冒!

鴻溝北岸,看著接連升騰的火焰,王賁像是拿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樣,眼中盡是欣喜:“長安君的新式軍械,果真好用!”

辛勝眼中也盡是雀躍:“聽說連長安君自己都還沒來得及用呢。”

“這是這套軍械第一次在實戰中展露鋒芒!”

“將軍,您必將因此戰而名留青史!”

但王賁卻搖了搖頭:“長安君未曾運用此器,不僅是因為時間來不及,更因為此械極受制於環境,且易被敵軍破解,不過是能用於偷襲而已。”

“傳令岑邊,前軍繼續前進,中、後二軍退後。”

“舟鎖河面,謹慎以待!”

小翼、中翼、大翼等名稱原是用於特定舟船,但在戰國後期已是用於某種型別舟船的寬泛性稱呼,一如現在的戰列艦、護衛艦、航母等稱呼。

伍子胥便將大翼比作陸戰重車,小翼比作陸戰輕車,橋舡比作輕足驃騎。

小翼、中翼、大翼、突冒、樓船、橋舡這六種戰船,最晚於公元前五百年就已問世,在《文獻通考》與《左傳》中,這一系列戰船中僅樓船是吳國自主研發而成,其餘皆是自楚莊王至楚康王間的數代楚王支援匠人打造而成,楚康王曾憑這一系列舟船大勝吳國,後伍子胥叛楚投吳,將這些戰船的製造方法帶去了吳國。而在《越絕書》的記載中,以上六種戰艦均為伍子胥首創,後被楚國間諜偷走了五種戰船的製造技術,在楚滅吳後又奪取了樓船的製造技術。這一段公案芝士不予置評,但結合文獻可知,早在公元前五百年時,樓船、‘翼’系列等戰船的製造技術就已外洩,最晚在公元前四百年左右時,絕大多數臨水國家都已列裝以上戰船,但具體型號和定位卻多有不同。

如吳國突冒的定位是衝鋒車,但楚國的突冒卻多如攻城車一般運用。

除了這六種基礎船型之外,各國也都在研發新船型,如楚國就在小翼的基礎上進一步研發了速度更快的赤馬,該船型直至漢朝時期依舊沿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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