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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軍丟盔卸甲,狼狽逃竄。

但嬴成蟜的神色卻十分平靜。

回頭瞧見魏軍在短暫的駐足後繼續向前追擊,嬴成蟜鬆了口氣,沉聲發問:“卦夫,可都準備就緒?”

卦夫肅然拱手:“主上且放心,卑下以項上人頭擔保,絕無錯漏!”

嬴成蟜又看向一名穿著精良甲冑,神色卻晦暗無光的男子:“王簿,此戰之關鍵,便交於爾等了!”

王簿,便是於秦王政八年率王麗等人偷了二十錢,後在嬴政眼皮子底下被斬了右腳掌的人。

團伙盜竊的重罪不僅讓他失去了一個腳掌,還讓他的親人們都被連坐,他本人也淪為奴僕,最終充入此軍先登營!

王薄認真的看向嬴成蟜發問:“將軍之前應諾俺的事,都能做到嗎?”

嬴成蟜拍了拍王薄的肩膀:“本將會給所有參與攔截的勇士錢一千,爵功一級,並赦諸位家眷之罪。”

“本將還會親自站在此地,令軍法吏記錄諸位勇士的軍功,戰後一併發放給諸位的家眷。”

“本君不是什麼好人,但本君從未對臣屬們和將士們失言過,本君的信譽諸位皆可放心!”

王薄吁了一口氣:“既如此,我等也必定不會令將軍失望!”

嬴成蟜揮了揮手,親兵們便抱著酒罈走來。

千名先登勇士盡數接過滿滿一碗酒,嬴成蟜也端著一碗酒,沉聲開口:“奮勇殺敵之事交於諸君。”

“戰後封賞之事本君必踐諾!”

飲盡碗中酒,王簿摔碎陶碗,怒聲大喝:“諸位袍澤,我等皆有罪!”

“將軍願意給我等一個贖罪的機會、一個讓家眷不被我等牽連的機會、一個讓家眷過上好日子的機會!”

“既如此,舍了這條賤命又如何!”

一路走向前方,王簿斷喝:“袍澤們,列陣應敵!”

千名先登勇士或是怒吼或是沉默的匯聚在王簿身側,於黃河南岸結成了三個矩形陣,氣勢懾人。

最後看了眼王簿等人的背影,內心五味雜陳的嬴成蟜沉聲喝令:“傳令全軍,過河!”

散亂的中軍早已嗚嗚泱泱的跨越黃河。

聽得嬴成蟜將令,依舊保持著軍陣的後軍和右軍也踏過黃河。

黃河南岸僅剩王簿等千名先登勇士。

陳茂見狀眉頭微皺:“長安君意在以這千人阻滯我軍追殺?”

魏琦略略頷首:“長安君總算展現出了幾分將領的本事。”

“若長安君不能留下一支兵馬斷後,本將都要以為敵軍主帥並非長安君了呢。”

“但區區千人又能阻擋我軍多久?”

魏琦斷聲喝令:“傳令前軍、戰車,滅殺此軍!”

看著迎面衝來的戰車,王簿冷聲道:“袍澤們,向左移動。”

“哪怕戰至最後一人,也務必儘可能的阻攔追兵!”

無視了戰車造成的傷亡。

本就不緊密的軍陣也根本沒有讓戰車繼續破壞的餘地。

王簿當先對魏軍隨車步卒刺穿了手中長槍。

“殺!”

一槍洞穿一名魏軍的額頭,王簿還沒來得及抽出長槍就被一根長矛刺穿了腹部。

“哈~”抓住矛杆,王簿露出一個慘然的笑容,然後這笑容又化作決絕,單手持槍順著長矛的來路突刺而去。

“給乃翁去死!!!”

親斬二人後,王簿無力的軟倒在地:“兩個人,夠了吧。”

陣斬二人,就是兩級首功,再加上尊令行必死之事,那就是三級首功。

用一級首功去脫罪,兩級首功足夠家中長子獲得公士爵位,從今往後他的家人就再也不需要像他一樣,為了二十枚秦半兩就捨去性命了!

“但,死都死了,總要死的更值點。”想到這兒,王簿艱難的爬起身,信手抓住一條不知道是誰但穿著魏軍軍服的腿,狠狠咬下!

“啊!”一名魏軍慘叫著跌倒。

王簿翻身騎在敵軍身上,張嘴又咬向此人的咽喉。

“有瘋子!救命!救命!”

身下魏軍哀嚎,更有其他魏軍用手中兵刃對著王簿瘋狂穿刺。

直至一杆長槍洞穿了王簿的後腦勺,王簿終於停下了嘴裡的動作。

用最後的意識看著眼前那殘破的血管和喉管,王簿帶著笑容垂下頭顱。

“三顆人頭,這次是真的夠了!”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而一群連死亡都毫不畏懼計程車卒能爆發出的戰鬥力是極其可怕的!

起初進攻先登營的還僅有戰車軍的隨車步卒。

但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魏軍士卒跑到了黃河邊,加入戰局。

足足半個時辰後,最後一名先登勇士戰死!

“這支銳士何其悍勇!”看著躺在地上的屍首,魏琦慨然而嘆:“若是交於本將,本將定將他們編為銳士,好生愛惜著僅用於陷陣破敵。”

“但在長安君手中,他們卻白白丟了性命!”

“長安君,名不副實啊!”

感慨間,魏琦酸的不行。

相較於秦軍,魏軍的戰鬥力和戰鬥意志都有著巨大的差距。

魏琦是真心羨慕秦軍將領們能擁有那般敢戰、善戰計程車卒!

陳茂策馬而來,拱手一禮:“將軍,大軍已列陣完畢!”

原本魏軍士卒都在向前追擊,陣型已散亂如長蛇。

但先登營卻將跑的最快的魏軍士卒攔在了岸邊,正巧給了魏琦整頓軍陣的機會。

魏琦當即就令陳茂將散亂的將士們重新編入陣中,讓魏軍的戰鬥力恢復至巔峰。

目光越過風雪看著河對岸嚴陣以待的秦軍右軍和後軍,魏琦大手一揮:“過河!”

魏軍前軍當先踏上冰封的黃河,魏軍中軍緊隨其後。

踏足冰面後,魏琦抽了抽鼻子:“怎的有股怪味?”

經魏琦提醒,陳茂也隱約聞到了一些怪異的味道,頓時警惕的環視四周。

冰封的河面之上一覽無餘,入眼處僅有冰雪和己方士卒。

陳茂猶疑的說:“末將未曾發現可能藏兵的地方,斥候也沒有傳回敵情。”

“且這大河之上,秦軍就算有埋伏能藏在哪兒?”

“總不能藏在冰面之下吧!”

魏琦感覺陳茂說的有道理。

但下意識的警惕還是讓魏琦翻身下馬,抽出腰間長劍對著腳下的冰雪刺去。

“咚!咚!咚!”

劍尖一次又一次的刺向冰面,未曾刺開已經凝結了數月的冰面,卻翻出了被大雪掩蓋的黑色液體。

魏琦趕忙俯身用手指沾了一下,湊近鼻子嗅聞:“就是這個東西的味道!”

“這是……”想起從韓地傳出的訊息,魏琦瞳孔驟然收縮,驚聲喝令:“全軍撤退!”

一聲令下,魏軍不明所以卻迅速應令。

眼見魏軍轉向,嬴成蟜當即喝令:“點火!”

五千名弩手取出前端無簇卻包裹著麻布又在石油中浸泡過許久的火矢。

產自洧水的石油輕質組分含量頗高,即便是在這零下十幾度的氣溫中也未曾凝固,一經火把炙烤,瞬間便升騰起了火焰。

嬴成蟜再喝:“放!”

五千根燃燒著的弩矢向著河道飆射而去。

高溫將雪層融化成水,那些被覆蓋在雪層之下的石油漂浮而起,在遇到火矢的瞬間被點燃!

而在第一片石油被點燃之後,火焰便順著埋藏於雪層之下的路徑,向著四面八方彌散而去!

只是短短數十息,黃河河道便化作一片火海!

“快跑!這是長安君的鬼火!”

“這火無法被水撲滅,只能用沙土熄滅,快去找沙土!”

“這冰天雪地的上哪兒找沙土!”

身處火海之中,魏軍士卒們絕望了。

沙土可以滅石油的訊息早就被逃亡的韓軍傳遍天下,魏軍中的不少將領也有所耳聞。

但知道了滅火之法又如何?

他們現在身處大河,根本找不到任何沙土!

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有跑!

可惜火焰能做的事不僅僅只有灼燒士卒,更可以融化冰層!

卦夫早已率親兵在河面上鑿刻出了大量凹痕,讓冰面的承受力大幅下降,而隨著火焰的炙烤,冰面的承受力更是在迅速崩塌。

近十萬人在冰面上奔跑所帶來的力量成為壓倒冰面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魏琦驚慌的注視中,冰面,碎裂了!

一名名魏軍將士掉進冰寒刺骨的黃河水中。

他們身上那曾用於保護他們性命的甲冑而今卻成了將他們拉向深淵的重擔。

唯有水性極佳計程車卒才能扛著甲冑的重量遊在水面上,但他們卻將面臨更大的絕望。

只因原本那燃燒著的石油已經在水面上擴散開來。

身下是冰寒刺骨多待一會兒就會被凍到抽筋的冰水。

身上是灼熱滾燙能將人炙烤成焦炭的火焰。

面對這讓人慾仙欲死的冰火兩重天,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們應該何去何從!

魏琦在親兵的拼死救援下爬上岸邊,回頭就看到了這比煉獄更可怖的場景。

跪倒在地,魏琦發出撕心裂肺的悲呼:“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怎麼可能在秦軍將領手中討得勝利!”

“是本將之錯啊!”

黃河北岸。

嬴成蟜目光復雜的看著黃河。

但他的目光卻不在於那些悲鳴的魏軍,而是穿透層層火焰落向先登營死戰之地。

摘掉頭盔,嬴成蟜對著先登軍的方向頷首以敬。

數息過後,嬴成蟜才重新戴上頭盔,沉聲吩咐:“斬下四千顆淹死敵軍的頭顱,添入王簿所部先登勇士們的賬上。”

“傳令全軍。”

“入場收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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