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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呼過後,汪博迅速回家。

走進臥房,汪博拆開麻繩,取下了一直掛在門口的劍。

溫柔的摩挲了一下劍刃,汪博溫聲開口:“老夥計,又要你與我並肩作戰了。”

寸娘見狀驚聲發問:“良人,你作甚?”

汪博取出劍鞘掛在腰間,還劍入鞘後沉聲開口:“大王有難,我願勤王護駕!”

寸娘焦急的說:“大王有難,與你我何干?”

“萬一伱是被人矇騙,非但沒能勤王護駕反而被論做聚眾鬧事,甚至被定為謀反呢?”

“連坐了我不要緊,可若是連坐了娃兒該怎麼辦!”

“這些可都是要全家掉腦袋的重罪啊!”

汪博聞言也陷入掙扎。

他自己願意為自己做出的選擇承擔一切後果。

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家屬因為自己腦子一熱的愛國情懷就反被國家砍了腦袋!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正掙扎間,門外再度響起《無衣》之歌。

汪博終於狠下心,認真的說:“我相信我的判斷!”

“王上昨日剛到雍城,今日雍城便出喊殺之聲,此事必與王上有關。”

“我不知道我是否被人所矇騙,但無論是否被矇騙,他們都會將我等帶去戰場。”

“而王上,也在那裡!”

寸娘仍有心憂:“可是……”

握住寸孃的手,汪博沉聲道:“我還有簪嫋之爵。”

“即便我果真被奸賊所騙,簪嫋之爵也可抵消一些罪責,不至於連坐你和娃兒去死。”

“容我賭一次!”

“帶上孩子去尋街坊們結陣自保,等我回來!”

見汪博已下定決心,寸娘苦澀輕嘆。

親手幫汪博穿上皮甲,又從自己的榻下翻出一柄秦劍握在手中,寸娘溫柔的看著汪博:“注意安全,無須憂慮家中事。”

“我和娃兒等你回來!”

汪博用力點頭,握緊長劍衝進了大部隊之中,一同高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秦哀公三十一年,吳國入侵楚國,楚臣申包胥哭於秦庭七日夜,秦哀公做《無衣》而唱於雍城,請大秦軍民出征。

在秦哀公拿不出糧草軍械的情況下,雍人率先響應,自籌兵刃、自帶乾糧投身軍伍,為秦哀公而戰。

而今日,《無衣》之歌再次響徹雍城。

沉重秦律所帶來的枷鎖被紮根在雍人骨子裡的情懷一點點沖垮。

一名名雍城黔首身穿鎧甲、皮甲甚至是石甲,手裡握著或是完好或是殘破的秦劍走出家門,匯入大軍之中!

待遊行隊伍抵達城門口,已有三萬餘雍人匯聚於此!

五名城門衛看到黑壓壓的人群,艱難的嚥了口唾沫。

再看了眼張驍手裡拎著的人頭,還沒等張驍開口,城門衛伍長就大聲發問:“諸位義士可是要去勤王護駕?”

張驍:???

如果本將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史倉的兵吧?

你說我們是義士?

沒等到回答,伍長更緊張了,聲音也更大了幾分:“那南宮宦丞裝神弄鬼,假借先王之令欲害大王,他莫不是將天下人都視作傻子乎?”

“若非某人微言輕,某都要反戈而擊了!”

“而今諸位義士勤王護駕,某必當助一臂之力!”

“開城門!”

一名衛兵忍不住低聲發問:“伍長,史縣令給咱們的命令可是死守城門,絕對不能放任城內之人外出啊!”

死守?

現在要是還繼續守門,那可就真的要死了!

伍長怒聲低喝:“要死你去死,本將還有家中老小要贍養呢!”

“開門!”

一腳踹開衛兵,伍長親自上前搬開了門閂。

隨後更抽出腰間長劍,朗聲開口:“諸君,王上就在蘄年宮,某帶路!”

張驍面露笑容,昂然而呼:“嫪毐無道,便是嫪毐的臣屬都不願與之為伍!”

“諸位,城外整軍,本將暫代主將之職!”

大秦每名壯丁必須參加的兩年兵役在此刻發揮出了作用。

三萬餘雍人湧出城門,根據各自所持兵刃的不同和頭頂發冠的不同迅速各尋袍澤,組成建制。

“年紀輕輕就已是不更?”看著蘇角頭頂的不更板冠,汪博笑道:“雍人汪博,爵至簪嫋,可否於將軍麾下做個百將?”

蘇角拱手一禮:“我部另有任務,煩請汪簪嫋另尋將領。”

汪博也不惱,或者說根本沒時間給他生氣。

見蘇角確實沒有擴招的意思,汪博迅速找上了另一名不更,並以百將的身份繼續招攬低爵者為麾下士兵。

蘇角看向身側之人,低聲開口:“孬蛋,咱們走!”

帶上三百名兵丁,蘇角所部隱蔽的脫離了大部隊,如一滴水離開大海那般毫不引人矚目。

……

械陽宮。

嬴擎坐在趙姬對面,沉聲開口:“蘄年宮仍在血戰,太尉所部戰損極重,一時間難以抓獲廢王政。”

“臣請王太后振作精神,親往蘄年宮宣告先王之令!”

在狹窄地形中,一名勇武之將對戰局的影響將會變得極大。

隨著嬴成蟜及蒙恬等生力軍的參戰,嫪毐所部的戰事變得更加艱難,戰線被嬴成蟜一路從路門反推至庫門。

雙方兵力差也在不斷拉近!

為保此戰得勝,病急亂投醫的嫪毐再次把主意打到了趙姬身上。

特派嬴擎回返械陽宮請趙姬去前線,親口宣告廢了嬴政秦王之位的訊息,以此動搖嬴政軍心!

然而趙姬不會考慮那麼多。

她只是委頓的坐在地上,失神喃喃:“他愛我?他不愛我?”

“他究竟愛不愛我?”

“為何他得了太尉之位後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嬴擎認真的說:“而今大戰當前,為尊先王之令,太尉必當速除廢王政。”

“萬一廢王政逃出雍城,甚至逃回咸陽城,那廢王政很可能會得逆臣相助,捲土重來成為大王的心腹大患啊!”

“故而太尉必須儘快率部出征,無暇多顧王太后,而絕非不在意王太后!”

趙姬好像根本沒有聽清嬴擎的話,依舊呆呆的喃喃:“難道身份比愛情更重要嗎?”

“若論身份,孤可是王太后,孤又何曾因身份而放棄了對愛情的追逐?”

“毐郎,你到底愛不愛我?”

嬴擎解釋道:“太尉絕非是為了富貴身份方才如此。”

“太尉早已滿足於南宮宦丞之位,為了王太后的自由,太尉方才如此行險!”

“太尉為王太后付出如此,便是臣下聽了都心中感動。”

“王太后難道還要懷疑太尉的一片真心嗎?”

若此話是嫪毐親口說的,趙姬早就被迷的頭昏腦轉了。

可這話由七老八十的嬴擎用蒼老沙啞的聲音說出口,卻半點都無法打動趙姬的心。

趙姬腦海中依舊迴盪著嫪毐臨走時那毫無留戀的背影,悲慼的喃喃:“他愛我?他不愛我?”

嬴擎:ヽ(`Д)︵┻━┻┻━┻

合著本官說了半晌都白說了是吧!

他愛不愛你有什麼關係啊!

只要你是王太后,哪怕嫪毐煩你煩的要死也不得不伺候著你,難道欣賞他不情不願卻不得不笑的表情不是一件美事嗎!

嬴擎實在搞不懂趙姬的腦子裡在想什麼。

恰在此時,一陣慘叫從宮門外傳來。

“饒命!壯士饒命啊!”

“告訴本將,那兩個孩子在哪裡?!”

“我不知道……啊!!!”

嬴擎當即心生警惕。

拔出秦劍,嬴擎沉聲開口:“請王太后速帶王上往寢殿躲避。”

“若路門失守,請王太后即刻帶王上逃離械陽宮,往蘄年宮外尋求太尉庇護!”

嬴擎沒得到趙姬的回應,只看到庫門被一群兵丁用力推開。

嬴擎怒聲厲喝:“賊子安敢擅闖王太后寢宮!”

蘇角根本沒搭理嬴擎,只是雙眼在附近來回掃視。

孬蛋驚喜低呼:“蘇不更,你看!”

順著孬蛋的目光望去,蘇角便看到兩名嬰孩正躺在正殿內的軟榻上。

蘇角雙眼一亮,快步上前:“終於找到了!”

嬴擎心臟直接提了起來,斷聲喝令:“械陽宮上下何在?”

“速來護駕!”

伴著喝令之聲,數十名宮女閹人從正殿之後快步跑出,手裡握著劍哆哆嗦嗦的看向蘇角等人。

蘇角樂了:“這位老丈,您以為僅憑這些宮女閹人便能阻我等嗎?”

“莫要憑添傷亡了!”

為了全力圍殺嬴政,嫪毐投入了他能投入的全部兵力。

而今械陽宮中除了嬴擎算是一名壯丁之外,就僅剩宮女和閹人用以服侍、亦或者說是看守趙姬。

嬴擎也知道僅憑這些人根本無法嚇住三百正軍。

深吸一口氣,嬴擎面向軟榻拱手一禮:“王上當面,爾等哪來的膽子擅動刀兵!”

“還不速速棄械請罪?!”

蘇角的笑容迅速收斂,沉聲道:“我等心中僅有一位秦王!”

嬴擎怒喝:“廢秦王政而立秦王江,這是先王的命令!”

“吾為太祝,吾所言便是大秦歷代國君之言!”

蘇角面露不屑。

就算那真是莊襄王的命令又如何?

嬴成蟜的命令是讓他們護衛嬴政,同時尋找那兩個孩子。

那他們就只會護衛嬴政!

不願耽誤時間,蘇角一擺手:“上前!將殿中人盡數捉拿!”

嬴擎目露駭然:“大王當面,爾等怎敢如此!”

“住手!!!”

“大秦的列祖列宗必定會重懲爾等……嗚嗚!!”

孬蛋取下自己的足衣塞進嬴擎口中,又用繩子捆住足衣在嬴擎腦後打了個死結,方才不滿的喝罵一聲:“老實點!”

嬴擎整個人都呆住了。

仗著太祝身份,假借大秦列祖列宗名義在雍城作威作福了一生的嬴擎終於見到了不敬大秦先祖之人。

他的一切身份和言語都被一個月沒洗的足衣全數鎮壓!

包括嬴擎在內的械陽宮眾人被盡數抓獲。

但面對趙姬,他們卻犯了難。

趙姬無論如何都是王太后,是秦王的生母,還是一名女子。

他們不敢綁縛趙姬,甚至不敢觸碰趙姬,那怎麼辦?

在趙姬面前拱手一禮,蘇角沉聲道:“請王太后隨我等去見長安君。”

‘長安君’三個字撥動了趙姬的心。

趙姬終於在嫪毐走後第一次抬起頭,雙眼茫然中帶著一絲希冀的發問:“他愛我嗎?”

蘇角:(°Д°)

長安君和王太后之間難道還有一段不得不說的故事?

我是不是又聽到什麼要命的秘密了!!!

蘇角驚懼的低垂頭顱,再度拱手:“卑下耳背,聽不清王太后所言。”

“請王太后隨卑下去見長安君!”

趙姬根本不理會蘇角的糊弄,堅定的繼續發問:“他愛我嗎?”

蘇角人都麻了。

他不敢回答趙姬的問題,卻也更不敢帶著區區三百兵馬在敵軍大本營逗留太久。

心思一轉,蘇角笨拙的抱起躺在軟榻上的嬴江和嬴山,肅聲道:“王太后,您的身份尊貴,卑下等人不敢擅動於您。”

“但此二子卻並非如此,他們非是貴人,甚至可能是罪人,便是死於此地也無大礙。”

“王太后,您也不想這兩個孩子被我等處死吧!”

“誒呀!”

蘇角哪會抱孩子?

胳膊與胸腹之間的間距大了點,嬴山順著縫隙就掉到了地上。

“哇啊啊~哇!!!”

嬴山哭慘了!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那張被燒燬容了的臉更顯猙獰。

蘇角趕緊把嬴江交給孬蛋抱著,又手忙腳亂的抱起嬴山,冷聲威脅:“若不想這兩個孩子被我等處死,便請王太后隨我等離開此地!”

但嬴山的哭聲也沒能喚醒趙姬的母愛。

她只是再一次發問:“他愛我嗎?”

蘇角沉默幾秒後,看向孬蛋:“王太后已經瘋了。”

“沒法子,動手吧!”

孬蛋面露怯怯:“這可是王太后,哪怕瘋了也是王太后,俺不敢!”

蘇角深吸一口氣:“我來!”

讓麾下抱好嬴江嬴山,蘇角從寢殿中拿出幾床狐皮被。

用狐皮被包住趙姬以此隔絕了肢體接觸的可能,蘇角終於將趙姬搬到了馬車之上。

坐到車右位,蘇角狠狠的鬆了口氣,對著戰馬揮下皮鞭:

“出發!”

車駕衝出械陽宮,急行於雍城之內。

一路上蘇角還不斷看到有身穿甲冑的黔首走出家門向蘄年宮方向匯聚而來。

更遠處更是已經可以聽到三萬餘雍城黔首的怒聲嘶吼:

“風!”

“風!”

“大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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