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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群臣拉遠了一些距離,呂不韋低聲開口:

“雖然長安君未曾於寬政緩刑一途支援本相。”

“但長安君提出的新區暫行法卻可以讓王上真切的看到,治理天下還有另外一種途徑。”

“本相謝過君上!”

這一番感謝並非出於私人感情,呂不韋也並不認為他的那些手段真的可以讓嬴成蟜誤以為雙方身處相同的陣營。

此謝,只是為大秦而謝。

嬴成蟜搖了搖頭:“呂相無須道謝,本君身為大秦長安君,有責任為大秦效力。”

“至於說本君未曾在寬政緩刑一途支援呂相?”

“呂相怎會有如此想法!”

呂不韋略顯錯愕。

你支援了嗎?

你分明是直接切開了話題……

等等!

呂不韋終於醒悟:“長安君句句都在講新區暫行法,但字字卻都是在告訴王上,我大秦根本沒有那麼多官吏於全天下實行嚴刑峻法!”

嬴成蟜的諫言看似全面圍繞新區暫行法。

但字字句句皆不離一個現實問題,即嚴刑峻法對於官吏數量的超高要求!

新區暫行法只能緩一時之急。

想要真切解決這一問題,又想於嬴政一朝一統天下,大秦只能選擇寬政緩刑!

否則大秦必將面臨執法缺位的嚴峻考驗。

呂不韋笑的很開心:“長安君這番附和可是夠繞的,便是本相一時間都未曾思慮明白。”

“長安君何不直言附議?”

嬴成蟜撇了呂不韋一眼:“直言附議?”

“呂相意欲令王上以為你我已合盟,本君為何要配合呂相構陷本君?”

“且本君亦以為嚴刑峻法適合當下之大秦。”

“新區暫行法足以彌補大秦征戰過程中的律法執行力缺失。”

“至於全面寬政緩刑?”

“那是大秦一統天下之後才需要考慮之事。”

“本君意在徐徐圖之。”

寬政緩刑是治天下的辦法。

可眼下正是打天下的時候!

現在讓嬴政意識到大秦官吏數量不足這個問題已經足夠。

呂不韋輕聲一嘆:“天下一統?”

“何其遙遠!”

“本相就怕,時不我待啊!”

大秦固然昌盛,但想一統天下需要多久?

七十年?

六十年?

保守估計,也得五十年吧!

五十年後的嬴政都七十多歲了,彼時的他還有精力和壽命去支援大秦完成再一次改革嗎?

嬴成蟜淡聲開口:“彼時呂相應已魂歸九泉,何必思慮彼時之事?”

“後人事自有後人解,呂相多慮了。”

呂不韋默然片刻,看著嬴政的背影突然笑了笑,提起了一個看似無關的話題:

“此番李侍郎未尋衛尉黃竭同來。”

“想必李侍郎還以為黃衛尉會支援本相。”

“但本相卻知,黃衛尉與本相已不同道!”

話落,呂不韋好像沒事人一樣邁步進了獄曹宿舍。

但嬴成蟜卻是雙眼猛的一凝,不敢置信的看向呂不韋的背影!

衛尉,一尊看起來並沒有那麼重要的九卿。

司職接納吏民上書、四方貢獻、朝廷徵召、公家車馬等又苦又累又麻煩的活兒。

但衛尉還有一項極其關鍵的責任。

掌管王宮諸門衛兵!!!

衛尉由呂不韋掌管,嬴政和嬴成蟜都很放心。

雖然呂不韋和嬴成蟜都恨不能想弄死對方,但嬴成蟜和嬴政都知道,呂不韋絕不會對嬴政不利。

可現在,呂不韋卻告訴嬴成蟜,衛尉不跟他一條心了?

那衛尉黃竭跟了誰?

華陽太后?

黃竭不是楚國人,很難打進華陽太后的核心圈子,他不可能以九卿之尊去給一群楚國外戚伏低做小。

嬴政?

有這個可能,但如果黃竭跟了嬴政,呂不韋為何要特意提及此事?

一個更大的可能是……嫪毐!

呂不韋不方便把此事告知嬴政,畢竟原則上來說,任何臣子都不應當發展自己的派系。

這種陰私勾當不能拿到檯面上來說。

所以呂不韋希望嬴成蟜能將此事告知嬴政!

“王弟?”炫娃結束,嬴政看著魂不守舍的嬴成蟜擔憂發問:“可無恙?”

嬴成蟜回過神來,擠出一個笑容:“弟無恙,只是略有疲憊。”

嬴政心疼壞了。

寡人只看到了王弟鑽研出的成果,急著對所有人炫耀寡人的王弟。

但為了完成這項成果,王弟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

而這一切,皆是為了大秦啊!

反觀寡人呢?

卻埋怨王弟不入宮與寡人同飲,甚至懷疑王弟與寡人離了心!

嬴政心疼、欣慰又自責的連聲吩咐:“趙宦丞,伱駕寡人之車先送長安君回府休息。”

“夏太醫親隨長安君回府,為長安君診脈開藥,調理身體。”

“王弟,近幾日你什麼都莫要想了,給寡人好生休息!”

嬴成蟜笑而反問:“王兄這是宮中無美酒了?”

“怎的不邀弟回宮痛飲一番以慶此功?”

嬴政笑罵:“寡人是在擔憂你的身體,你卻以為寡人吝嗇些許美酒?”

“趕緊給寡人回府休息去,你好生睡上一覺,明日寡人陪你痛飲!”

嬴成蟜嘿嘿笑著:“那不行,明日弟已與安文君約定同去宗室族人府上討酒水喝呢。”

“王弟今日便想去兄宮中蹭爵美酒。”

嬴政認真的問:“弟果真無恙?”

嬴成蟜撇了撇嘴:“恁囉嗦!”

見嬴成蟜心思堅定,嬴政暢快大笑:“弟若願飲,兄宮中美酒管夠。”

“趙宦丞,駕車!”

坐進馬車,嬴政令宦者向火爐中新增了大量石炭,又翻出了一件由狐皮縫製而成的被子。

“這是兄出行時所用之衾(qīn),裝入車內後兄還未曾用過。”嬴政幫嬴成蟜鋪著床,還擔心嬴成蟜嫌棄這被子被自己用過,細緻的解釋著。

但嬴成蟜卻破壞了這兄友弟恭的一幕,直接開口:“呂相方才言稱,衛尉黃竭已與呂相有了二心!”

嬴政鋪被子的動作一頓:“王弟方才怔然便是在思慮此事?”

嬴成蟜肅然頷首:“此事事關重大!”

“衛尉之職直接關乎著王兄的安危,弟豈能不深思之?”

“若黃竭願為王兄所用還好,但若黃竭投效了王太后……”

嬴政搖了搖頭:“弟勿憂,王太后乃是寡人之母,怎會有心害寡人?”

聽著嬴政的回答,嬴成蟜心中一沉。

嬴政的態度印證了嬴成蟜的猜想。

衛尉黃竭果真投靠了嫪毐!

嬴成蟜拱手一禮:“滅韓之戰乃大功也,當往宗廟授馘。”

“臣弟請命,以主帥之身攜此戰功臣親往雍疇授馘,祭祀列祖列宗!”

既然嫪毐讓嬴政的王宮處於兵鋒之下,那本君便率一支兵馬囤於雍都進行反制,甚至是在嬴政抵達雍都之前就將雍都全面肅清!

嬴政扔下手中的狐皮被,冷聲呵斥:“王弟,你越界了!”

“仲父有言,你便即刻請命而動?”

“甚至對王太后也提防如斯!”

“便是你不喜王太后也莫要在寡人面前饒舌。”

“王太后乃寡人生母也!”

嬴政緩緩轉身,目光陰沉冷冽的看著嬴成蟜:“仲父那夜究竟與你說了什麼,又與你許諾了什麼?”

“竟令你願唯他命是從!”

嬴成蟜毫不畏懼的反問:“王兄在監視王弟?”

“那王弟究竟與呂相有何謀劃,王兄當一清二楚才是!”

嬴政怒喝:“寡人信你!”

“所以寡人未曾派遣候者監視你,只是候者在監視仲父時發覺仲父竟深夜與你私會。”

“寡人深信於你,王弟卻與仲父密謀?”

“那縫合之術果真是王弟所研,而非是仲父拿出來讓王弟招攬人心之法?!”

“如今宗室、軍方、呂相皆為王弟鼓譟搖旗,王弟還想做甚?!”

嬴成蟜坦然道:“若王兄果真在監視呂相便當知,呂相手中並無醫道大才。”

“弟鑽研縫合術的初衷不過是想救回張讓而已。”

嬴政目露譏諷:“以此勾結故韓權貴?”

嬴成蟜搖了搖頭:“以此壓制故韓權貴!”

“以弟對故韓諸權貴的瞭解,他們並無死戰的意志,但卻也不會甘於淪為庶民。”

“若無人壓制,故韓諸權貴未來恐將動亂。”

嬴政嗤聲道:“王弟率十萬兵馬便可滅之國,果真值得王弟如此如臨大敵?”

嬴成蟜輕聲一嘆:“內部的敵人永遠比外部的敵人更加可怖。”

“若與韓國權貴重回沙場,雙方戰過一場,弟依舊會將他們殺的片甲不留。”

“但如今韓國權貴卻盡數隱入人群之中。”

“弟很擔心待我大秦與敵國鏖戰之際,這些野心之輩卻突然起事,致使我大秦後方動亂!”

嬴政冷聲質問:“這大秦的未來,該是王弟費心的嗎!”

嬴成蟜拉開側面櫃子,翻出一枚冰冰涼涼的柿餅扔進口中,無語的反問:“王兄,你不累嗎?”

嬴政:……

嬴成蟜饒有興致的點評:“王兄,你若果真生氣了,根本不會說這麼多的話。”

嬴政一臉的痛心疾首:“你可是寡人的王弟!”

嬴成蟜遞過去了一枚柿餅:“好好好,我是你的王弟。”

“王弟覺得這柿餅挺甜的,王兄嚐嚐?”

嬴政雙眼死死的盯著嬴成蟜,怒聲喝問:“你果真以為寡人不敢殺你?!”

嬴政雙眼之中殺氣滿溢!

好似嬴成蟜一個回答不對就要當場拔劍,將嬴成蟜處死!

嬴成蟜驕傲的一仰脖:“你捨不得!”

嘿~你還別說。

嬴政確實捨不得!

見無法嚇退嬴成蟜,嬴政只能把不滿發洩在柿餅上。

一把搶過柿餅恨恨咬下,嬴政不由得嘶了一聲:“嘶~恁冰!”

嬴成蟜暢快大笑:“冰牙吧?冰牙就對了!”

“現下已是深冬,駕車的趙宦丞光顧著找人了,也沒時間提前燃爐暖車,車上的柿餅能不冰嗎!”

嬴政抬頭看向嬴成蟜。

就見嬴成蟜也不繃著了,上下兩排牙齒冷的直打哆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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