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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住處。

嬴成蟜直接在監獄裡開了幾個‘單間’,又讓家兵搬來被褥,與夏無且、雲柔一起住進了監獄。

足足十天時間,嬴成蟜沒出監獄一步。

但外界卻已是風起雲湧。

在呂不韋的刻意讓步之下,騰夫成功奪取典客之位,楊虎也得以擔任左中郎將,更有三十一名嬴成蟜的臣屬獲得了沒資格參加小朝議卻位置關鍵的官職。

秦王政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朝陽如約升起。

嬴政張開雙臂由宮女為其更衣,口中發問:“可有王弟的書信傳來?”

皮管搖了搖頭:“長安君並未傳來任何書信。”

嬴政不由得有些失望。

呂不韋與嬴成蟜合盟所帶來的威脅實在是太大了,換做其他君王早就對嬴成蟜出手了!

但嬴政深信嬴成蟜不會辜負他的信任。

所以嬴政近些日子一直在冷眼旁觀朝中變化,等待著嬴成蟜給他的回應。

可惜,別說回應了,嬴政甚至都見不到嬴成蟜一面!

在如此敏感的時刻,嬴成蟜卻自囚於大獄之中,難免讓人生出嬴成蟜在刻意躲避嬴政的猜想。

嬴政心中豈能痛快?

有事就說事,別拉黑寡人啊!

嬴政的聲線低了幾個度,繼續發問:“王弟可曾離開過大獄?”

皮管低聲回答:“尚未。”

“長安君仍在大獄之中折磨囚犯,至昨夜子時長安君安寢已有七十一名死囚死亡,另有三百五十二名被長安君折磨過的死囚尚存。”

“昨日晨咸陽獄曹典生傳告內史郡各縣大獄,令其停止處決死囚,並將在押死囚盡數移交至咸陽大獄。”

“昨夜第一批死囚已經送入咸陽大獄之中。”

頓了頓,皮管忍不住開口:“長安君折磨囚犯的刑罰雖不會立刻導致囚犯死亡,甚至還會請夏太醫出手診治囚犯,為囚犯每日換藥。”

“但若是讓囚犯們自己選,他們寧可被車裂而死也不願被長安君折磨。”

“臣下送入獄中偽做死囚的候者如今已經神志不清,只求一死。”

“另一名候者未曾遭受長安君的酷刑,但只是聽那晝夜不休的哀鳴便心生驚懼,自三日前便每日傳訊臣下,不惜被貶為庶民也求臣下允他離開大獄。”

皮管派出的都是最頂尖的候者,他們可以毫不猶豫的為大秦去死。

皮管簡直不敢想,嬴成蟜對囚犯們的折磨究竟有多殘忍才能把那兩名鐵打的壯士折磨到生不如死!

嬴政皺眉喃喃:“王弟究竟意欲何為?”

“難道滅韓之戰果真給王弟造成了太大的創傷,導致王弟心性大變?”

嬴政自問很瞭解嬴成蟜。

雖然嬴成蟜在出徵後表現的十分強硬,但嬴政眼中的嬴成蟜卻有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溫和與善良。

無論呂不韋還是儒家,他們善待黔首都是因為善待黔首有利於江山社稷。

但嬴成蟜不同。

嬴成蟜是真的希望黔首過上好日子。

他竟然把黔首也當成人來看待!

嬴政很難想象如此善良的一個人會用最殘酷的刑罰去折磨囚犯以滿足自己內心的快感。

皮管低聲道:“臣以為,長安君或許是想借此自汙,向王上表明其對大位無爭?”

嬴政笑而搖頭:“王弟便是果真要自汙也不會使用這般手段。”

“且以寡人與王弟之間的信任,王弟應該知道他根本不需要自汙。”

面上笑容依舊,嬴政心中卻有些忐忑。

嬴政很珍惜這位唯一還能親近的親人。

嬴政不希望嬴成蟜對他施展權謀手段,只希望嬴成蟜能來一趟王宮。

嬴政出酒菜,嬴成蟜蹭吃蹭喝,兄弟二人坐下來好好聊聊,坦誠而真摯的解決掉一切矛盾。

而不是……從兄弟,變成君臣!

宮女突然低聲開口:“王上,請先坐。”

嬴政正坐於軟榻之上,宮女趕忙用綢布蘸取了一些珍珠粉細細擦在嬴政眼下,遮住了嬴政的黑眼圈,也掩去了嬴政臉上的憔悴。

對著銅鏡確認不會被人看出破綻,嬴政淡聲開口:“上朝!”

邁步從御書房後門走上高臺,一眾重臣拱手高呼:

“臣等拜見王上,王恭安?”

嬴政溫聲回應:“寡人恭安,諸卿且坐。”

“謝王上!”拱手再禮後,群臣落座。

嗅到細微的鹹腥味,呂不韋低聲發問:

“王上近些日子難以入睡?”

嬴政溫聲而笑:“勞煩仲父關切,寡人休息的很好。”

呂不韋饒有深意的看了嬴政一眼,輕輕頷首:“王上還是多多休息為好。”

“畢竟王上清閒的日子可不多了。”

嬴政微微躬身:“謝仲父提點。”

正說話間,騰夫起身,出列拱手,沉聲開口:

“王上,臣諫言,擢武庫令韓凌為內史!”

衛尉黃竭、郎中令昌允等人當即以餘光看向呂不韋。

內史之位不同於典客、巴士司馬令等官職,讓就讓了。

這個職位相當於漢朝的京兆尹,直接管理咸陽城及周邊地區,麾下有數千正軍。

雖然在大部分時間裡這個職位都可有可無,但在關鍵時刻這個職位是可以決定勝負的!

這個職位,也要讓嗎?

呂不韋顯然沒想到嬴成蟜的膽子竟然這麼大,如此敏感的官職也敢伸手。

嬴成蟜他難道一點都不怕嬴政猜忌他嗎!

看了眼無動於衷的嬴政,呂不韋輕輕搖頭。

昌允當即起身,朗聲開口:“臣有異議!”

“內史地乃國都所在,內史之職更是秩兩千石之高位。”

“臣以為韓大夫並無擔當此職之能。”

“且韓大夫於九日前剛剛擢升為武庫令,如今未立寸功,何以擢內史?”

騰夫正聲道:“韓大夫於韓之際便為南陽郡郡丞,秩兩千石,位比上卿,怎會是無能之輩!”

“武庫令卻僅秩一千五百石,與郡丞相去甚遠,亦令韓大夫無法施展其才。”

“歸秦之前於韓國境內行走,旁人皆稱其一聲‘韓上卿’,然歸秦之後卻被稱‘韓大夫’。”

“此事傳諸天下,他國心向大秦之人歸降之前會否先思量一番,是否要損自身而肥大秦?”

“九日前,騰某非秦臣,沒有資格向大王諫言。”

“而今騰必當上諫王上。”騰夫對著嬴政拱手一禮:“厚待心向大秦之他國賢才方才能引得更多賢才來投!”

衛尉黃竭起身駁斥:“我大秦向來厚待心向大秦之賢才。”

“相邦、御史大夫以及本官皆是生於他國,各國賢才自當明白我大秦取士之道。”

“然我大秦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首倡歸秦者是騰上卿,我大秦也以典客之位厚待之。”

“韓大夫何功可居秩兩千石之官?”

韓倉長身而起站在了黃竭對面,正聲道:“隨軍滅新鄭難道不是功勞嗎?”

“許韓大夫以內史之職,正可起千金買馬骨之效!”

說話間,韓倉激動的不行。

誰懂啊!

之前半年時間都是他韓倉一人孤獨的待在朝堂上,獨戰群臣。

而今他終於有隊友了!

一名名朝臣紛紛起身,朝中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方人馬圍繞內史之位爭論不休。

雖然呂不韋一系的人數依舊遠高於嬴成蟜一系,但嬴成蟜一系大多是剛入大秦的新臣,正是鬥志昂揚之時,一時間雙方從場面上來看倒是勢均力敵。

臺下爭論不休。

臺上呂不韋的餘光一直注意著嬴政。

嬴成蟜的反擊方式超出了呂不韋的意料之外,但呂不韋的目的也已達到了幾分。

正常君王在看到臺下此景時都該能感受到嬴成蟜所帶來的威脅,更遑論身側還坐著個敵友不明的呂不韋。

王上,您這十日來可曾後悔過阻撓本相?

現在本相還在位,您還有機會!

突然間,皮管矮著身子從後門進入御書房。

經由李斯和趙高的核驗後皮管踏上高臺,蹲在嬴政身側低聲開口:

“王上,長安君突傳密信,邀王上往大獄相見。”

“同時長安君還邀請了嬴傒、贏娛等宗室長輩一同前往大獄。”

這一刻,皮管的聲音在嬴政耳中變得無比美妙。

寡人的王弟果然還是惦念著寡人的。

他重新向寡人發出了好友邀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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