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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瑾在奪權的道路上已經陷入瘋狂。

他擠走許進,治罪劉大夏。把天官、夏官換成了自己人,掌控了人事、軍事兩項大權。

接下來,就該搞財權了!

戶部尚書是韓文。劉瑾這回栽贓都懶得栽,直接矯詔罷其官、捕入詔獄。

戶部地官又如何?我劉瑾想讓你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根本無需什麼理由。動動手指就能辦到!

其實,說是“矯詔”.正德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同於默許!

之前正德帝要修豹房,跟戶部要錢,牛鼻子韓文不給。

正德帝要犒賞京營將士,跟戶部要錢,牛鼻子韓文不給。

正德帝給姥爺張欒擴建陵墓,跟戶部要錢,韓文還是不給。

正德帝早就對老韓不滿!

啊?朕這個東家要錢,還得看賬房先生的臉色?那朕這個東家還當得有什麼意思?

劉瑾整你,朕可要假裝看不見了。

橫豎朕又沒授意劉瑾把你投入詔獄,是他自作主張欺君、矯詔。不關朕的事兒。

韓文下獄後,朝中有點良心的文官選擇了上奏疏營救。

我劉瑾要整人,伱們敢營救?好,那我就讓你們都去詔獄,跟韓文作伴。

先是右都御史張敷華因上疏為韓文說情被逮入詔獄。進詔獄後,五大三粗的行刑力士們對他除了打還是打。

六十多歲的老張被打得實在受不住了。被迫屈服於劉瑾,上了致仕奏疏。正德帝應允。

張敷華捲鋪蓋卷滾蛋後,劉瑾順勢將右都御史換成了他的心腹,將手伸向了輿論權。

大理寺卿楊守隨上折為韓文、張敷華說清。劉瑾還是老辦法,別管有沒有罪名,先抓人,打了再說。

詔獄的大記性恢復術不是蓋的。上了兩天刑,楊守隨突然“記起”:我上個月就想致仕了。致仕奏疏都寫好了。

劉瑾立馬改口:“啊,我們誤抓了楊寺卿啊。誤會,一切都是誤會。您快回家拿致仕奏疏,我轉交皇上。”

於是乎,楊守隨致仕。大理寺卿也換成了劉瑾的人。

用後世的話說,劉瑾又掌握了高院、死刑複核權。

今後秋決犯要不要執行,能生還是會死,都是我劉瑾說了算!

文官們救韓文好有一比。那就是葫蘆娃救爺爺,一個一個送。

不及半個月。朝中無人再敢上疏給韓文說話。

韓文丟官罷職,接下來要商定戶部尚書人選了。

首輔李東陽這回稍微硬了一硬,頂著沒讓劉瑾的人接任戶部尚書。而是派了一個頗有清廉之名的人——顧佐接任尚書。

劉瑾當面對李東陽、顧佐笑嘻嘻。不到三天就來了個回手掏。

顧佐,塞上軍糧吃緊啊。你這個戶部尚書是不是該帶頭捐米,補貼塞上軍糧?

劉瑾強令顧佐“輸米塞上三百石”。

三百石糧,對於一般的文官來說,不過是毛毛雨,一頓飯的事。

對於清官顧佐來說卻是個天文數字。史書載“致顧佐家貧,舉債以償”。

第一次顧佐借債捐了米,劉瑾讓他捐第二次。第二次借債捐了米,劉瑾又讓他捐第三次。

顧佐受不住了。老子堂堂戶部尚書,照這樣下去非被劉瑾逼捐逼得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於是,老顧的戶部地官當了沒幾天便遞奏疏致仕。

劉瑾大喜:“瞧,李首輔。我給了你面子,讓顧佐管戶部。他自己先打了退堂鼓。還是換我的人吧!”

李東陽跟親家常風商量了下沒有辦法了!下一任戶部尚書只要不是劉瑾的人,劉瑾就會往死裡整。

李東陽只得同意劉瑾的黨羽劉璣擔任戶部尚書。

天下財權亦歸於劉瑾之手!

劉瑾辦的王八蛋事兒不光奪權,還有奪利!

他讓焦芳推行“陋規”,普天下地方官進京,都要給他送上禮銀。

山東按察使黃仁昌進京。老黃並不是什麼剛正不阿的人。身為官場老油子的他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老黃準備了一萬兩的禮銀。不過進京時偶染風寒,時時刻刻流大鼻涕。他準備病好了再去送。

哪曾想,不給我劉瑾送銀子是罪。送晚了亦是罪!

得點小病就耽擱了給我送禮的大事,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劉瑾?

得嘞!內廠查了一下,山東按察司的刑名案卷有問題。你身為按察使有難以推卸的領導責任!

我看西北是個好地方,你跟劉大夏去做伴兒吧!給我滾肅州吃黃沙當戍卒去!

可憐的黃臬司,就因為晚送了幾天銀子。直接被髮配西北。

劉瑾掌權兩個月,至正德元年冬。整個朝堂讓他搞得烏煙瘴氣,天怒人怨。

李東陽府邸。

李東陽和常風父子焦急的等在一間臥房門前。

這間臥房是常家兒媳李萍兒出嫁前的閨房。

此刻,臥房內傳來李萍兒撕心裂肺的喊聲:“啊!”

常風急得團團轉:“這都六個時辰了,怎麼還沒生下來?”

李東陽也有些發急:“要不去叫宮裡的穩婆吧。”

常風道:“不成!劉瑾正憋著挑你毛病,拿你把柄呢。叫宮裡的穩婆給萍兒接生是犯忌諱的。”

一旁的常恬道:“不妨事。我去找張太后、夏皇后。讓她們派穩婆來!”

就在此時,眾人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哇哇哇,嚶嚶嚶”。

片刻之後,劉笑嫣和九夫人如吃了蜜蜂屎一般,笑盈盈的走了出來。

常風連忙迎了上去:“孫子還是孫女?”

劉笑嫣答:“孫子!”

常風聽了此言喜上眉梢:“噫!好!”

話音剛落,妹夫黃元撩起正三品官袍的袍袖,扇了常風一個爽脆的大逼兜。

“啪!”

黃元是在報仇呢!他中舉人,中進士,回回常風都扇他大逼兜,美其名曰“怕你被喜痰堵了心竅發瘋”。

常風捱了這一巴掌,愣在原地。

黃元笑道:“恭喜大哥,賀喜大哥。您當祖父啦!我扇您的耳光,是怕您被喜痰堵了心竅啊!”

常風大笑:“哈哈!扇得好!扇得好!”

李東陽在一旁道:“親家,該給孩子起名字了。”

常風謙讓:“親家是學問大家。還是你給孩子起名字吧。”

李東陽卻道:“我外孫姓常,我怎能越俎代庖呢?”

常風笑道:“哈哈,那我就不客氣啦!”

說完他冥思苦想。突然間,他看到天空中飄著一朵青雲。

常風是錦安侯一門的旁系,早就不在意錦安侯一系的字輩。

常風道:“不如就叫常青雲如何?青天的青,浮雲的雲。”

李東陽道:“猶可憑藉東風力,扶搖直上青雲端。好,意思好,名字叫起來也響亮!”

“親家不愧是舉人公。”

常風謙虛道:“我過了這個年,就是四十三歲屢試不第的老舉人了。親家卻是十七歲就中二甲第一的儒林大家。我在你面前給孫兒取名好有一比。”

李東陽問:“哦?何比?”

常風笑道:“魯班門前弄大斧,孔夫子門前賣文章。”

二人相視大笑。

常風道:“我看萍兒坐月子還是在孃家。等出了月子,再讓她們娘倆回常府。”

常風得了孫子,李東陽得了外孫,二人俱是狂喜自不必說。

就在此時,妹妹常恬將常風拉到了一邊:“哥,我跟你說個事兒。”

常風被她拉到了一個僻靜處。

常恬道:“昨兒劉公公來過我家。說要收我做乾女兒。還要擺認親酒,讓朝廷百官都來作見證。”

常風一聽這話,喜氣變成了怒氣:“他收你做乾女兒?憑什麼?瘋了吧?”

“你是先皇的義妹。他收你做乾女兒,他豈不成了先皇的叔輩!他怎麼敢?”

現如今,朝廷大權盡歸劉瑾之手。就沒有劉瑾不敢幹的事兒。

說實話,劉瑾跟常恬的確情同父女。劉瑾早就將“小糖糖”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一般疼愛。

常恬道:“我倒覺得沒什麼不可啊。從小到大,最疼我的人有三個。一個是哥哥你,一個是懷恩阿爺。可懷恩阿爺去的早。第三個人就是劉公公了。”

“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他哪回不是第一個想著我?”

“你記不記得七歲那年我害了一場寒熱病,你在外辦差。劉公公在我病榻邊一守就是三天三夜沒閤眼。我退了燒,他高興的抱著我哭。”

常風怒道:“劉瑾是什麼人?閹狗!你認他做義父,豈不是認賊作父?”

常恬卻道:“我不懂什麼朝政。我只知道打小他就拿我當親女兒一樣照料、疼愛。”

說到此,常恬話鋒一轉:“哥,他現在大權在握。你別忘了,我們家黃元在他手底下當順天府尹呢!”

“認他作乾爹,既圓了我們這麼多年如同父女一般情分.對我們家黃元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常風一愣,沉思良久後說:“這是你自己的事,你看著辦吧。”

就在此時,八虎之一的魏彬火急火燎的進了李東陽的府邸,找到了常風:“常爺,出事兒了!皇上宣您立即進宮!”

常風問:“出什麼事兒了?”

魏彬答:“劉公公跟張永張公公在司禮監吵得不可開交。皇上讓您進宮調解。”

劉瑾現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連內閣首輔李東陽都要在他面前唯唯諾諾。

常風厲害吧?當初號稱“只要常爺活著一天,錦衣衛就姓常”。照樣被劉瑾架空,剝奪了幾乎全部權力。

試問整個天下,除了皇帝有誰是劉瑾搞不定的呢?

還有誰?!

別說,還真有。那就是“壯士張”張永。

人家張永是司禮監首席秉筆,兼任御馬監掌印,東廠督公,掌管京營兵權。人家打過仗,立過功,流過血。正德帝視他為手下第一勇將。

你劉瑾得寵不假。人家張永亦得皇上青睞!

這兩個月來,劉瑾在朝堂上倒行逆施,貪賄成性。張永早就對他不滿。

二人在司禮監屢屢吵得不可開交。

一山不能容二虎,即便兩隻都非公非母!

次輔焦芳給劉瑾出了個餿主意。不如讓張永去南京當鎮守太監,保留司禮監秉筆銜。

不是白讓他出京!

只要他同意去南京。將浙、直兩地賦稅徵收的肥差全交給他。他愛管兵,整個江南的衛所軍也可以全交給他!

劉公公您就拿江南財權、兵權,換一個眼不見為淨!

只要張永出了京城,他就不會時時處處礙您的事。

劉瑾覺得這方法可以。政治利益交換嘛。張永又不虧。

沒想到劉瑾跟張永一提這事,張永立馬火了!在司禮監跟劉瑾大吵一架,鬧到了正德帝面前。

正德帝無奈,只得讓常風進宮。跟他一起調解兩個寵宦之間的矛盾。

誰讓常風既是對劉瑾有提攜之恩的人,又跟張永是並肩上過西征戰場的袍澤呢?

常風來到西苑豹房北花廳。

殿內只有正德帝、劉瑾、張永三人。

正德帝不想讓下面的人看到兩個寵宦內訌。故早就屏退了左右。

正德帝道:“姨父,你可來了!他們二人.朕勸不動!”

張永道:“常帥爺。劉瑾好手段啊,要把我調去南京當鎮守太監。呵,他好獨霸朝堂!”

常風正要替張永說話呢。劉瑾搶先開始噴吐沫:“皇上,常都督。江南財稅佔大明的七成。乃是朝廷的根基之地!”

“南京又是太祖爺立國的舊都!”

“朝廷派駐鎮守江南、南京者,需要一個既有威望,又有能力的人!”

“只有張公公最合適!張公公當南京鎮監,也能發揮他的才能,實現他的抱負!我這麼做,完全是為朝廷、為張公公著想!”

“萬萬沒想到,張公公竟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好心當作了驢肝肺.”

劉瑾舌燦蓮花,說得吐沫星子亂飛。好像他是公忠體國的大忠臣,提攜朋友的大好人。張永是個不識好歹的烏龜王八蛋.

張永伺候過兩代帝王。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儒雅隨和.他捲起了官袍的袖子!

咱張永一向是能動手絕不動口!說理,我說不過舌燦蓮花的劉公公您。還是動手吧!

只聽得張永一聲暴喝:“打不死你!”

果然儒雅隨和!

話音剛落,張永砂鍋般的大拳頭,直接搗在了劉瑾的眼眶上。劉瑾被壯士張勢大力沉的一拳搗得眼冒金星!

皇宮大內,御馬監掌印竟然當著皇帝的面,痛揍司禮監掌印。

反應過來的劉瑾揮起了王八拳,跟張永互毆。

然而,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哪裡是壯士張的對手?

正德帝見到這場面,不僅不怒,反而覺得二宦互毆著實有趣兒。興致勃勃的看著一方打軍體拳,一方打王八拳。

這兩個月來,常風也早就對劉瑾憋了一肚子氣!

不過你們兩個寵宦在皇帝面前互毆,成何體統?

咱老常得管!

我決定了!拉架!

拉偏架!

正德帝聽到了常風一聲高喊:“別打啦,別打啦!”

隨後常風衝到了劉瑾身後,用雙臂鎖住了劉瑾的身軀,令劉瑾動彈不得,成了單方面捱打的沙包!

張永的拳頭不斷的打在劉瑾的腦袋上。

常風高喊的勸架之言聽起來更像是起鬨:“別打啦!別打啦!再打劉公公就吐血啦!啊呀!要出人命啦!”

其實,劉瑾打不過張永可以跑的。

他想跑,但拉偏架的常風緊緊抱著他,他只能單方面被動挨打。

不多時,劉瑾整個腦袋被揍得鼻青臉腫,宛若一個大大的豬頭!

打了整整一柱香的功夫。正德帝約莫再打下去真要出人命。他還指望著劉瑾當他的替身呢。

他終於出言制止:“都給朕住手!”

常風大喝一聲:“皇上有旨!住手!”

張永停手。

常風似乎是嫌不過癮。一個抱摔,將劉瑾摔在一旁。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常風還借勢狠狠踹了劉瑾的屁股一腳。

劉瑾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哎呀,可打死我啦!好疼啊!皇上替我做主啊!”

史書載“劉瑾出太監張永於南京,不果行。瑾欲盡除軋已者。一日,伺間言於上。旨未下,方爭辯,永輒奮拳毆瑾。”

古代的史書的文言文語句果然精闢。“奮拳毆瑾”只有四個字,卻栩栩如生,讓歷史畫面猶在後人眼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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