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朕的終身大事,就拜託給姨父了(打賞萬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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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八年,臘月二十三。
朝廷內外都在為改元慶典做著準備。再過七天,大明將正式改年號為正德。弘治盛世將徹底歸於歷史。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不光是大明的車輪,還有世界的車輪。
弘治十八年在格里高利曆中是一五零五年。
在過去的一年裡。葡萄牙人開始在非洲殖民莫三比克,在亞洲殖民斯里蘭卡。他們的殖民觸角甚至延伸到了印度,曼努埃爾一世任命阿爾梅達為第一任印度總督。“右手拿劍,左手拿十字架”的野蠻人,已經侵佔了莫臥兒王朝的幾處地方。
這一年,麥哲倫開始了他的首次遠洋航行。
有人出發,便有人歸來。
這一年,哥倫布結束了他人生的最後一次遠航,拖著病體回到故土。
這一年,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去世。瓦西里三世透過政變謀得大公權位。從登上大公寶座的那一刻起,他將致力於一統俄羅斯大業。在他在位期間,他將吞併普斯科夫公國,從強大的立陶宛手中奪回斯摩陵斯克,吞併梁贊公國,完成東北俄羅斯各大公國的統一。
常府。
常恬、黃元領著八歲的兒子黃承恩在門口放著鞭炮。
黃承恩高興的又蹦又跳:“娘,鞭炮真好玩!”
常恬卻道:“這有什麼好玩的。鞭炮炸糞坑,那才叫好玩呢!”
當年貪吃的小女娃糖糖已為人母,卻時不時透出頑皮本色。
黃元笑道:“我的郡主啊,你就不教咱們兒子點好的。堂堂郡主之子拿著鞭炮炸糞坑?你怎麼想的?”
府內書房。常風正在看常破奴的來信。
常破奴在信中首先給爹孃、小娘問安。
接下來,他向父親稟報了這大半年巡鹽之旅的成果。
這大半年裡,他跟王妙心巡視了五大鹽場,為朝廷追回鹽稅三百八十萬兩。
這還只是追回的鹽稅,不包含查辦、抄沒鹽案贓官家產所得。
抄沒贓官家產的贓銀,加起來只會比明面上追繳的鹽稅多,不會少。
常風看著這驚人的數字,赫然發現弘治盛世導致的吏治腐敗已經深入大明的骨髓。
正德帝只是派人清查了下鹽務,就抄得髒銀、追繳稅銀合計約七八百萬兩。還有銅司、茶事、絲務、漕運等等一系列肥的流油的衙門呢?
按照吏部官目表,大明七品及以上文官共計兩千九百九十五人。八、九品文官共計五千七百八十七人。合計八千七百八十二人。
這八千文官中,清官能有一千嘛?
一瞬間,常風突然感覺到迷茫。
常風在官場摸爬滾打二十多年,還算保有一絲良心。雖然不多,但夠用。在他看來,清廉為官是一個官員最基本的操守。
自成化末年保儲起,他在弘治朝奮鬥了整整十八年。稱得上鞠躬盡瘁。
奔波半生換來的結果卻是,弘治朝末年的官員腐敗程度,是成化末年的十倍以上。
劉笑嫣喊了一聲:“你愣著幹什麼?小年要當大年過。去飯廳吃餃子了!”
這聲喊打斷了常風的思緒。
常風起身:“我在看破奴的信呢。走,吃餃子去。”
劉笑嫣道:“一封信伱看了不下十遍了。就這麼想咱兒子?”
常風笑道:“你不一樣看了不下十遍?”
正說著話,下人通稟:“劉瑾劉公公來給老爺拜早年.”
話音剛落,劉瑾已經走進了書房。他對下人說:“早跟你說了,我跟你們老爺是一家人,用不著通稟。”
常風故意正兒八經的拱手行禮:“見過劉公公。”
劉瑾面色一變:“小叔叔,你要這樣就是不拿我當自家人了!”
常風笑道:“蕭敬、錢能兩位老公公雖還在任,卻已不管事。你現在是司禮監實際上的大掌櫃。我得敬著你啊。”
劉瑾道:“就算哪天我當了司禮監掌印,你也是我小叔叔。知遇之恩、救命之恩永生難報。若沒有你,我恐怕現在還是個卑微的火者。”
劉笑嫣在一旁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走,去吃餃子。”
劉瑾卻道:“餃子要吃。不過我得先告訴小叔叔、小嬸嬸一個天大的好訊息!”
“皇上已經授意吏部尚書馬文升,升破奴為戶部北直隸清吏司郎中,職正五品!整整連升了四級!皇上讓他立即回京赴任。”
不愧是皇帝幼年時的伴讀郎。普通新科進士,從正七品到正五品,恐怕要熬個十年八載。
常風卻從這條喜訊中聽出了一個強烈的政治訊號:“這麼說,皇上要中止鹽案調查了?”
劉瑾微微點頭。
談及政務,劉笑嫣識趣的離開了。
劉瑾繼續說:“王妙心也調任回京。理由是韃靼部最近在邊關頻頻騷擾。調王妙心回京主持對韃靼的軍情事務。”
常風道:“皇上這麼做,可能是為了在對文官集團進行大動作之前,先穩住他們。”
“破奴和妙心已經巡視完兩淮鹽場,馬上要去杭州巡視兩浙鹽場,又會揪出一大堆涉案文官。”
“皇上聖明啊。打蛇之前若打草,必驚蛇。”
“讓他們回京是對的。得先裝出見好就收、偃旗息鼓的樣子,麻痺文官。”
劉瑾舉起了大拇指:“小叔叔,您跟先皇是君臣相知。跟今上亦是君臣相知啊!皇上就是這樣想的!”
“破奴這一回雖未巡視完所有鹽場。但已經給國庫追回了三百八十萬兩。給內承運庫充實了三百萬兩以上。”
“這是大功一件。連升四級實至名歸。破奴過完年才二十歲啊,就已經貴為正五品。依我看,用不了十年他就會成為大明自開國以來最年輕的部院大臣!”
常風笑道:“那就借劉公公吉言了。走,吃餃子去。”
劉瑾卻道:“且慢。公事還沒說完呢。皇上旨意.今夜他想私下見見住在禮部四夷館的屁來屎。命你辦理此事。”
皮萊思進京已有一個月。然而,正德帝卻始終沒見上面——內閣反對。
內閣的理由很充分:佛朗機並非大明藩屬國。其使者不屬於藩屬正使。不配與尊貴的大明天子相見。
正德帝無奈,只得先服軟。如今他所做的一切事,都服務於明年即將開啟的朝堂清洗計劃。在對輔政們發動致命一擊之前,他需要暫時隱忍。
可是強烈的好奇心又驅使他迫不及待的想見到西洋使者。
於是他乾脆將這件事交給常風辦。
在少年天子的眼中,老狐狸常風是個無所不能的幹練之人。這等小事一定能夠辦好。
常風道:“此等小事,我兩個時辰就能辦妥。你先去飯廳吃餃子。吃完陪糖糖、黃元他們聊會天。下晌我便回來了。”
一個半時辰之後。禮部主客司郎中於安民家中。
於安民今年四十歲,是個滿嘴仁義道德的標準文官官僚。
大明的禮部,相當於後世的外交部+教育部+宣傳部+文化部+宗教局。而主客司則是專管外交的。
於安民就相當於大明的外交部長。
於安民正在大廳之中,聽四個兒子齊聲背誦文天祥的《正氣歌》。
這是於家過小年的固定節目。用老於的話說,這是於家的家風。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於安民閉著眼睛,聽著四個兒子朗朗的背誦聲。
背完之後,他教導四個兒子:“為人者,當以文天祥為榜樣,一身浩然正氣,不懼奸邪,無懼生死.”
就在此時,家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常風。
常風拍了拍手:“說的好,說的好。於郎中,小年好啊。”
於安民見到常風一愣,下意識的一縮脖:“常屠.啊不,常都督,你怎麼來寒舍了?”
常風毫不客氣的坐到了椅子上:“來給於郎中你拜早年啊。我又不是索命的閻羅王,你剛才不還教導孩子們要不懼奸邪,無懼生死嘛?怎麼見了我臉都白了?”
於安民吩咐四個兒子:“你們先出去。”
四個兒子走後,於安民走到了常風面前:“常都督,我似乎沒得罪過你啊。”
常風道:“可你犯了國法。錦衣衛有糾察百官不法情事的職責。”
於安民戰戰兢兢的說:“常都督怎能憑空汙人清白?”
常風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小冊子,翻開其中一頁,念道:“弘治十八年,七月十二夜。禮部主客司主事林彥欲擢升員外郎。向直屬郎中於安民行賄五百兩。於安民在本部堂官面前大力舉薦,林彥得償所願。屬納賄賣官。”
於安民聽了這話,更加面無血色。
常風道:“我知道六部主事想升員外郎,要給直屬郎中送銀子、求舉薦。這已成官場不成文的陋規。可這項陋規是犯王法的。”
“我現在就能以納賄賣官的罪名,將你關進詔獄。你這個年得在詔獄過了。”
於安民“噗通”就給常風跪下了。
文人通常有著靈活的道德觀。平日裡跟文官同僚們喝酒,於安民總是說什麼:“我與閹黨廠衛不同戴天。”
真正犯在了廠衛手中時,他跪得比誰都麻利。
說句題外話,當年清軍入關後一路南下。途徑的每一座城都有一堆一身“浩然正氣”的地方文官開城跪迎。剃金錢鼠尾,這幫道德君子比誰都積極。早就把“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拋到了九霄雲外。
言歸正傳。
於安民又怕又急。他的腦門上沁出了汗珠:“常都督,您是瞭解六部的!六部之中,以禮部最為清貧。”
“我這等禮部的司官,也就能拿幾個薦人的銀子。其餘五部的司官,哪個家裡沒有個萬把兩銀子?我收這五百兩還不夠他們買個上等揚州瘦馬的呢!”
“您何苦盯著我不放呢?”
常風道:“罷了,我懶得跟你脫褲子放屁。明跟你說了,我今日讓你辦一件事。你若辦,我自然不追究你。若不辦,那咱們就得按五排十好好說道說道了。”
於安民道:“常都督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下官一定竭盡所能。”
常風道:“這事兒很簡單。四夷館屬主客司管轄,對吧?”
於安民答:“正是。”
常風又道:“錦衣衛從南方接來的那批西洋人,是住在主客司,對吧?”
於安民答:“正是。”
常風道:“我的要求很簡單。今日過小年,主客司應該讓這些番邦使者們好好跟著樂一樂,感受下大明過小年的氛圍。”
“今夜,你帶他們去教坊司,欣賞欣賞歌舞。”
於安民一愣:“就這事?”
常風點點頭:“就這事。於大郎中動動嘴就能辦成。”
於安民喜上眉梢:“成,成。下官一定辦好常都督交待的差事。”
常風站起身:“剛才你還教導你的四個兒子要學文天祥呢。文天祥的膝蓋可沒你這麼軟。罷了,起來吧。”
當天夜裡,於安民領著十幾個佛朗機人來到了教坊司。
教坊司歌舞天下一絕。佛朗機人看得眼都直了。正使皮萊思甚至流下了哈喇子。
皮萊思流哈喇子,並不是饞那些舞女的身子。而是饞舞女們身上穿著的絲綢衣服。
來教坊司之前,於安民給他們搞過科普。教坊司的舞女,大部分都是犯罪官員家的女眷。
她們身份卑微,是奴婢。
皮萊思是帶著通譯來大明的。通譯告訴皮萊思,奴婢類似於歐羅巴的女奴。
皮萊思看著那些舞女身上的絲綢,心中暗道:這些女奴身上的衣服,運到里斯本去。恐怕王宮貴婦們要花高價爭搶。
大明實在是太富裕了。連女奴穿的衣服,都至少價值三十個埃斯庫多金幣。
要是能與大明達成通商我相當於給曼努埃爾國王帶回了一座金山!國王陛下不得封我個公爵噹噹?
就在此時,常風來到了眾人面前。
常風問於安民:“誰是西洋正使?”
於安民指了指皮萊思:“他便是佛朗機國正使屁來屎。”
常風皺眉:“怎麼取了這麼個有味道的名字?他會說漢話嘛?”
於安民搖頭:“他不會。通譯會。”
說完於安民指了指其中一人:“這人叫亞三,是通譯。”
亞三,全名霍克·亞三。是滿剌伽(馬六甲)人。
早在太宗時期鄭和下西洋時,滿剌伽已算沐浴王化。國中有不少識漢字、會說漢話的人。
皮萊思艦隊途徑滿剌伽時,僱傭了當地人霍克·亞三為通譯,一同來大明。
常風道:“讓屁來屎和亞三跟我走,見個人。”
亞三將常風的話翻譯給了皮萊思。
皮萊思問於安民:“這位是?”
皮萊思說一句,亞三就翻譯一句。
於安民道:“這位是我們大明的都督僉事掌錦衣衛事,常風常帥爺。”
亞三翻譯“都督僉事掌錦衣衛事”這個官職,翻譯的還算靠譜。他告訴皮萊思,面前的人相當於葡萄牙的陸軍副統帥兼皇家近衛軍司令。
皮萊思和亞三跟著常風,來到了教坊司的一個幽靜的房間內。
皮萊思看到一個俊美的少年坐在椅子上。
俊美的少年正是大明天子正德帝。
正德帝這次算是微服出巡。穿著像個京城中的紈絝子弟。
常風道:“你們面前的是大明正德大皇帝陛下。還不快快下跪行禮?”
亞三翻譯後,皮萊思順滑的給正德帝跪下磕頭,動作行雲流水。
後世的一些電視劇,總愛提馬葛爾尼來大清見昏君乾隆,死活不肯下跪云云其實是扯淡。
歐洲白人跟漢家文官一樣,有著靈活的道德觀。只要能達成通商賺大錢,別說磕頭了。你讓他吃屎,他都會化身島市老八,邊吃邊喊“幹了奧利給,嗯,真香!”
皮萊思還在海上漂著的時候,亞三已經粗略交給了他一些大明禮儀。
正德帝看著皮萊思:“你這人名字雖不雅,卻還挺懂得禮數。平身吧。”
亞三翻譯後,皮萊思起身。
正德帝問:“你們那個佛朗機國有多少人口?在何處?”
皮萊思是個老航海家了。他沒帶地圖,但也難不倒他。他指了指正德帝案前的筆:“我能不能用筆畫出來。”
亞三翻譯後,正德帝欣然應允。
常風走到案前取了紙筆,交給皮萊思。
皮萊思畫出了一張簡略版的世界地圖,他用手指著說:“這裡就是我的祖國葡萄牙。這裡是明國。”
“我的祖國有人口一百五十萬。”
他說一句,亞三翻譯一句。
正德帝笑道:“才一百五十萬人口?我大明有民六千萬。這麼說來,你們的那個國王比大明的知府權力大一點,比贛南巡撫權力小一點。”
隨後正德帝走到了皮萊思面前,看著地圖:“這裡就是你的國啊。在圖上看著也不遠啊。”
皮萊思答:“圖上看不遠,但前來貴國有四萬明裡的航程。”
正德帝驚訝:“你說你們在海上漂了四萬裡?比鄭和下西洋的航程多一倍啊!”
“我們大明有句話,叫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你們漂洋過海四萬裡前來大明,就憑這,就足見你們的誠心。”
皮萊思道:“葡萄牙王國有著充足的誠意,成為貴國的貿易伙伴。”
正德帝道:“朕不得不承認,你們國家雖小。但出產的火器著實厲害。我大明兵部造辦處的不少銃、炮,都是仿製你們佛朗機的火器。”
皮萊思聽亞三說,大明皇帝對葡萄牙的槍炮感興趣。立馬來了神:“我們可以用世界上最先進的軍火,交換貴國的絲綢、茶葉、瓷器。”
其實葡萄牙國內有不少明貨。但這些明貨流到葡萄牙,無一例外全都有中間商賺了十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差價。
中間商便是倭寇。
若能甩開中間商,與大明建立直接的貿易往來。那皮萊思真稱得上是不虛此行。
朱厚照笑道:“通商?可以啊!也省得南方的那些士紳們大賺走私貿易的錢了。不過此事違背祖制,朕需從長計議。”
亞三翻譯後,皮萊思大喜過望:“哦,我偉大、慷慨的皇帝陛下。您的睿智足矣照亮整個亞細亞,哦不,整個世界!”
朱厚照道:“可是大明的貨品累以鉅萬。你們每年能買多少?光憑那些銃、炮換,也換不了多少啊。”
常風接話:“皇上說的是。臣以前查辦過四海會、雙木會的走私案。若走私貿易變成了官方貿易,西洋人每年至少得拿上千萬兩白銀來買大明貨品。一個一百五十萬人口的小國,拿得出這麼多銀子嘛?”
亞三翻譯後,皮萊思道:“絕對沒有問題!我們葡萄牙王國剛剛在拉丁美洲發現了兩座大銀礦。每年兩座銀礦的出產,換算成大明的貨幣單位‘兩’,大概在一千五百萬兩左右!”
朱厚照本來已經動了與西洋人通商之心。
十五歲的他正直叛逆期。凡是文官們贊成的,他就反對。凡是文官們反對的,他就贊成。
何況他早就聽常風說過文官們在東南的貓膩。維護封關禁海的祖制是假,透過走私貿易大發橫財是真。
若開關通海了,走私貿易便失去了鉅額利潤。那比剜了文官們的肉還疼。
可是聽皮萊思說,佛朗機在什麼拉釘子美洲發現了兩座大銀礦,每年產銀一千五百萬兩。朱厚照心裡又泛起了嘀咕。
朱厚照喃喃自語:“銀礦每年能產一千五百萬兩白銀?那銀子還是銀子嘛?不成了笨鐵?你們就相當於拿不值錢的笨鐵換大明實打實的貨品。”
“大明境內的白銀會越來越多。最後像寶鈔一樣越來越不值錢。”
朱厚照雖然不懂後世的經濟學,不懂什麼通貨膨脹、通貨緊縮。
但他懂得最樸素的道理:物以稀為貴。
白銀也是“物”,多了就不值錢了。
一個十五世紀末出生的十五歲少年,能夠想到這一層已屬不易。
朱厚照是個明白人啊!
後世有位很會打仗的詩人說過:“明朝除了明太祖、明成祖兩個皇帝搞得比較好,明武宗、明英宗稍好些外,其餘的皇帝都不好。”
沒錯,那位“很會打仗的詩人”,就是你想的那個人。
他對朱厚照能有如此高的評價。可見朱厚照並不是《明史》裡黑的那般不堪。
朱厚照道:“屁來屎。通商的事朕要再考慮考慮。你先回你的母國去。這個通譯亞三得給朕留下。朕要跟他學西洋話。”
朱厚照是史書中有明文記載的,第一個學習外語的漢家皇帝。
皮萊思聽了這話,驚訝道:“偉大的皇帝讓我回國?難道對通商之事不再感興趣嘛?”
朱厚照笑道:“放心。你不遠萬里,不,四萬裡來大明。朕不會讓你空手而歸。常風,跟主客司打聲招呼。賞屁來屎上等絲綢兩千匹。這批絲綢由朕的內承運庫出。”
常風道:“屁來屎,聽見沒,皇上拿自己的私房錢賞你呢!整整兩千匹絲綢!”
亞三翻譯後,皮萊思目瞪口呆。
兩千匹絲綢?若是順利帶回歐羅巴.恐怕能賣十萬埃斯庫多金幣!我將成為整個葡萄牙最富有的人!
皮萊思磕頭如搗蒜:“偉大的皇帝,您的慷慨足矣照亮整個世界!”
朱厚照又道:“亞三留在大明,教朕說西洋話。朕不會虧待他,每月給他三百兩銀子的俸祿。”
亞三一聽,也忙不迭的磕頭:“偉大的皇帝萬歲!”
朱厚照吩咐常風:“將這二人先還給劉安民吧。”
常風引著二人離開。不多時他去而復返。
朱厚照問:“常卿,你覺得通商之事如何?”
常風道:“十幾年前,我曾跟時任禮部主事的楊廷和,探討過讓倭國直貢白銀的事。”
“楊廷和說,倭國如果直接貢白銀,有一樁大弊。”
“倭國產銀。倭國有石見、生野等數座大銀礦。每年產出海量白銀。在他們那裡,白銀雖不能說跟笨鐵一樣,但價值的確不高。”
“倭國如果用海量白銀,大肆購買我們的絲綢、茶葉等物。大量白銀湧入大明,大明境內的銀子就不值錢了。”
“倭人在付出極低的代價後,會將我們的絲工、茶農辛辛苦苦產出的物品買回倭島,便宜了他們享用。”
“楊廷和的觀點很有見地。倭國與大明的封貢,說白了就是通商。”
“現在的西洋,像極了倭國。手裡掐著幾座大銀礦,每年產出海量白銀”
正德帝道:“對!朕擔心的就是這個。南方雖存在走私貿易,但規模始終不及大張旗鼓的官方貿易。流入明境的白銀有限。”
“一旦朕通關開海。那流入大明的白銀恐怕就不是現在這個數字了。”
“朕看,就這麼著吧。通關開海一事作罷。留下亞三,讓亞三教朕說說西洋話,跟朕說說西洋是什麼樣子也就罷了。”
史書載。十六世紀初,葡萄牙國王曼努埃爾一世派遣使者皮萊思入明,謀求通商,被正德帝拒絕。
正德帝留下通譯亞三。亞三成為正德帝瞭解歐羅巴的媒介。亞三經常隨正德帝一起遊玩,相互用葡萄牙語交談取樂。
然,亞三恃寵而驕。暗結寵臣江彬。正德帝駕崩後,亞三捲入江彬謀反案,被殺。
常風護著微服出巡的正德帝回了宮,隨後返回了府邸,跟家裡人過小年。
劉瑾問:“事情辦完了?皇上回宮了?”
常風微微點頭:“辦完了。”
常恬道:“皇上真是的,過小年都要給阿哥交辦差事。”
劉瑾笑道:“小糖糖,這正說明小叔叔得寵啊!小叔叔真是朱明皇族的大寵臣。先帝重用他,今上亦對他青眼高看。遇到什麼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小叔叔。”
常恬笑道:“你還喊我小糖糖呢。我兒子過完年都九歲了!”
常風插話:“你就是八十歲,在我和劉瑾眼裡也還是小糖糖。”
劉笑嫣和九夫人領著侍女們端來了餃子。一家人跟劉瑾大快朵頤。
劉笑嫣道:“劉公公,我有個事兒要求你呢。”
劉瑾問:“什麼事啊。小嬸嬸儘管吩咐就是,說什麼求不求的。”
劉笑嫣道:“這事兒是個積德行善的事。成陽侯張家有個僕人姓呂,做醃漬麻雀做的頂好。他有個兒子今年八歲。淘氣的很,名叫呂芳。”
“在馬房玩耍時,這個小呂芳不小心磕了一腳,剛好磕在切馬料的鍘刀上,斷了男根。”
劉瑾聽了不勝唏噓:“真是個苦命的孩子啊!”
劉笑嫣道:“誰說不是呢?本來他爹在成陽侯家當僕人,一個月也有五六兩的月銀。在京城中算得上豐衣足食的人家了。”
“誰能想到竟遭瞭如此劫難這孩子斷了男根,今後就成了中人。劉公公能不能行行好,將他帶進宮中做內宦。”
劉瑾很會說話:“小事一樁!小嬸嬸這是給我積德行善的機會呢!”
“趕巧,皇上登基後對各地藩王屢屢示恩。給藩王們賜了不少宮女、宦官。”
“這不,昨日皇上又頒了旨意。今年第三次賞賜各地藩王。我看就讓他去湖廣的興王府當差吧。”
“明日讓這小娃跟他爹孃去一趟我外宅。我領他去內官監給他掛牌子。”
常風接話:“興王府我熟啊。我麾下的陸松就在興王府呢。我給他寫封信,讓他照顧照顧這可憐的娃。”
劉瑾道:“成嘞。”
劉瑾這一年來,受人所託往湖廣的興王府送了兩個小內宦。
一個是錢能所託,送往興王府的黃錦。
一個是劉笑嫣所託,送往興王府的呂芳。
一家人歡歡喜喜的吃完了小年飯。
劉瑾道:“小叔叔,可否書房一敘?”
常風點點頭,跟著劉瑾來到了書房。
劉瑾道:“有些話,皇上不便直接說予你。只能我轉述。”
“明年開了春,皇上要對朝廷上的那些文官們動手。到時你要做皇上的匕首。但皇上不打算殺人,只打算讓他們捲鋪蓋卷滾蛋。”
“皇上說了‘畢竟君臣一場、師徒一場,要讓別人活’。”
常風道:“皇上真乃仁慈之君。”
劉瑾話鋒一轉:“不過,在動手之前,皇上需要完成一件重要的事。”
常風脫口而出:“你是說大婚?”
劉瑾點點頭:“沒錯。照咱漢家王朝的規矩,少年天子只有大婚之後才能正式親政。”
“現而今,劉健、李東陽、謝遷還是輔政大臣。朝政上皇上根本說了不算。所以,過完年後的當務之急就是為皇上擇一位賢惠的皇后。”
“此事若交給禮部辦.劉健、謝遷又要作梗。”
“想當初太后娘娘入宮,是小叔叔你一手操持的。如今皇后甄選的事,皇上跟太后商量了下,還是交給你辦。”
常風皺眉:“皇上的意思是,讓錦衣衛負責選後?這不合禮法吧?此事一向是禮部負責的。”
劉瑾笑道:“這就要小叔叔你想辦法,讓不合禮法的事變得合禮法了。”
正德帝似乎給了常風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錦衣衛負責選後此事一旦傳了出去,文官們不得瘋了?
再說,錦衣衛選後怎麼可能合禮法?
常風滿面愁容:“這不好辦啊。”
劉瑾適時給常風戴上了高帽:“皇上說了‘朕的姨父最擅長將不好辦之事變得好辦’。”
“大婚之事是皇上從文官手中拿回權力的關鍵一步。小叔叔就不要推脫了。”
常風只得道:“好吧,容我想想辦法。”
七日之後,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正德元年的春節悄然而至。
改元是大事。正德帝參加祭祀之類的繁瑣禮儀自然是少不了的。
隨行護衛的事,自然全部由常風一手抓。
忙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常風總算鬆了一口氣。大部分的祭祀、典儀終於結束。一切順順利利。
正德帝祭宗廟那天,京城上空還出現了七彩祥雲,天賜吉兆。朝廷內外皆是歡喜。
這日,正德帝在乾清宮中召見常風。
這半個月可把小皇帝給累壞了。正德帝幾乎是半躺在龍椅上,對常風面授機宜。
若劉健、謝遷、李東陽在場,一定會訓斥正德帝不注意威儀。
正德帝笑道:“兩件事。那個亞三著實有趣。朕打算讓他進你們錦衣衛當個大漢將軍。這樣一來,他就能名正言順的常伴朕左右。”
常風道:“臣明日就給亞三在錦衣衛入冊、給腰牌。”
正德帝似乎有意在常風面前炫耀:“這幾日晚間,朕沒少跟亞三學佛朗機話。常卿,你知道佛朗機話‘錢’怎麼說?‘你出多少錢’怎麼說?‘我要跟你做生意’怎麼說,‘幸會’怎麼說?”
常風哭笑不得:“臣學識淺薄,臣不知。”
正德帝跟常風說起了佛朗機話:“‘錢’是‘遞內豆兒’。”
“‘你出多少錢’是‘觀豆兒八格屎’。”
“‘我要跟你做生意’是‘地來砍賣雷,滴屎看滴落’。”
(胖作者考過葡萄牙語C2,就是這個發音,唄兒地道!)
常風雖聽得一頭問號,但還是誇讚道:“皇上真是古往今來第一博學的君主!”
說完了亞三的事,正德帝又道:“第二件事,就是錦衣衛負責選後半個多月了,你想出讓這事合禮法的辦法了嘛?”
常風拱手:“皇上,臣只想出了一個辦法。”
正德帝道:“辦法不用多。管用就成。快說予朕聽。”
常風道:“選後要符合禮法,是繞不開禮部的。”
正德帝皺眉:“讓禮部辦這事,劉健、謝遷他們能拖上三五年!只要朕沒有大婚,就不能親政。他們就依舊是輔政。朝廷的事朕就說了不算!”
常風道:“皇上容臣把話說完。破奴再有幾日就回京了。您剛剛升他為戶部北直隸清吏司郎中。何不將他調到禮部去。”
“臣去吏部打聽過馬老部堂。禮部儀制司郎中出缺。”
“若破奴當了禮部的司官。您就可以下旨,由破奴全權負責選後事宜。”
“破奴負責,背地裡不就等於臣負責?臣負責就等於錦衣衛負責。”
正德帝脫口而出:“姨父,你好會啊!”
常風道:“皇上過譽。”
正德帝誇讚道:“要論朝堂手腕,姨父已經臻於化境,爐火純青!”
常風尷尬的一笑:“旁門左道,不足掛齒。”
正德帝道:“就按你說的。等破奴一回京,朕就跟吏部的馬文升打招呼,讓破奴調往禮部。”
別看劉健、謝遷在朝中氣勢洶洶,大有一手遮天的架勢。但朝廷的人事權並不在他們手中。
因為管吏部的是狠人馬文升。
老馬資歷老、名聲好。是弘治前三君子之一。這老傢伙又跟王恕一樣,是提刀砍過人的文官,狠起來誰都不怕。劉健、謝遷不怎麼敢惹他。
老馬對劉健、謝遷的態度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們正常薦人升遷可以,我們吏部要考察。
真有能力、品行端正,吏部會同意。否則免談!
當然,劉健、謝遷好歹也是“後三君子”之二。薦人方面雖也有些任人唯親,但絕不會舉薦庸碌的蠢貨。
破格提升常破奴為正五品也好,調去禮部也罷。劉、謝反對沒用。
只要老馬同意,事情便水到渠成。
這不是巧了嘛,常風跟老馬是正兒八經的忘年交。常破奴算老馬看著長大的。他的能力、品行,老馬一清二楚。
常風問:“對了皇上.容臣斗膽問一句話。這話可能有大不敬之嫌。”
正德帝道:“這裡只有咱們君臣二人。說便是。”
常風道:“皇上您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正德帝先是一愣,隨後的回答簡單粗暴:“朕喜歡長得好看的女子。”
常風連忙道:“啊,古聖賢皆有愛美之心。皇上真是追比聖賢的賢君!”
正德帝補了一句:“光是長得好看還不夠。最好家裡沒有兄弟。朕可不想朝中再多出個壽寧侯、建昌侯。”
正德帝的選後標準,有點類似於後世的相親標準:長得好看,獨生子女。
他是被兩位國舅張鶴齡、張延齡搞怕了。
這兩位舅舅連先皇棺材板錢都敢貪汙。正德帝不處置他們吧,心裡咽不下這口氣。處置他們吧,又有張太后的情面在
常風道:“臣記住了。臣會專選長得好看、家中無兄弟的女子。”
正德帝半開玩笑的說:“朕的終身大事,就拜託給姨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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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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