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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會變遷,權力會更迭,朋友會變成敵人.

時光好似大河之水,滾滾向前,不可倒流。

接下來的兩年裡,常風似乎被閒置了。

他的朋友馬文升、李東陽、謝遷等人,不希望代表著皇權的廠衛出現一個強勢人物。

他們屢屢建議弘治帝,給常風派一些諸如代表皇帝外出祭祀、撫民之類的閒散差事。

牟斌是個好人,卻做不了一個合格的錦衣衛指揮使。對文官過於縱容。

當然,牟斌是弘治帝的家奴頭子。他向文官低頭,歸根結底還是弘治帝對文官過於放縱、依賴。

弘治盛世還在延續。

後世有一群歷史虛無主義者。

在他們口中,弘治盛世是吹出來的,是滿清文人張廷玉虛構的。成化帝才是千古明君,弘治帝是個敗家子兒。

如果你告訴他們,《明實錄》是明人編纂的,總不會替弘治帝吹噓吧?

他們又會告訴你《明實錄》是文官編纂的,弘治帝縱容文官,所以文官要替他說好話。

按照他們這個邏輯,所有史書都是假的。華夏無真史。以後大家都不要看史書了,全靠自行腦補或看譁眾取寵的地攤文學好了。

資料是不會撒謊的。

成化二十年,大明戶籍人口近六千三百萬人。

到了成化二十三年,成化帝殯天之前,人口斷崖式下降至五千零二十萬人。

而弘治帝執政期間,至弘治十八年,人口回升至六千萬人。

但盛世之下,暗藏危機也是真的。

弘治帝的身體越來越不好。還未滿三十歲的人,身體卻像是六十歲。

他有太多的事還要做,他不想英年早逝。

人一旦不想死,就會寄希望於神明的幫助。

於是他走了父親成化帝的老路,崇信佛道。

文官集團漸漸做大。依附於文官集團計程車紳階層更加肆無忌憚,亦是事實。

但這與大明國力蒸蒸日上的大勢頭並不矛盾。謝家寶樹,偶有黃葉;青驄俊騎,小疵難免。

任何一個王朝,都沒有完全光明的一面,也沒有完全黑暗的一面。滿清除外。

內閣那邊,首輔徐溥年老,眼疾讓他無法批閱公文,他只得長期告假。

次輔劉健,閣員李東陽、謝遷,成為了大明中樞權力層的三人核心。

司禮監方面,李廣更加得寵。

弘治帝恢復了一個他曾親自廢除的職位“傳俸官”。並將這個職位授予了李廣兼任。

傳俸官的職責,說白了就是將宮外好吃的、好玩的,獻給皇帝。把宮外的那些“高僧”、“神道”介紹給皇帝。

李廣憑著皇帝和皇后的寵信,大肆收取官員孝敬的“黃米”、“白米”,已成為了朝中巨蠹。

文官集團卻默契的對李廣的貪婪行徑視而不見。不願打破朝局的平衡。

弘治十一年,春。宛平郡主府。

虛齡三十三歲的常風,風塵僕僕的進了妹妹的府門。他剛剛結束西行宣大的撫軍之旅。

黃元、徐胖子、劉瑾、常破奴站在常恬的臥房門前。小虎在一旁趴著吐著舌頭。

臥房中傳來常恬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以及兩位嫂子劉笑嫣、九夫人的安慰聲。

常風來到眾人面前,焦急的問:“生了嘛?”

黃元面露擔憂的神色:“宮裡的穩婆都進去六個時辰了。還是沒生出來。”

徐胖子道:“張皇后接連派了三撥兒穩婆,都束手無策啊。”

常風大驚失色,他拽住了徐胖子的脖領:“怎麼回事?”

徐胖子苦笑一聲:“常爺,女人生孩子的事兒,我砸知道怎麼回事?”

“啊!”常恬的嘶喊聲像刀子,一刀刀紮在哥哥常風的心口上。

劉瑾勸慰常風:“小叔叔放心。張道士曾說過,小姑姑的氣運會從六歲旺到九十六歲。她是不會有危險的。”

常風無奈,只得跟眾人一起站在臥房前枯等。

又等了兩個時辰。臥房中已經沒了常恬的喊叫聲。張皇后派來的女官們,急匆匆的走出臥房,捧著一盆盆熱水又回到臥房。

常風拽住了一名女官:“我妹妹到底怎麼樣了?”

女官道:“說不好。大人不要妨礙我們做事。”

隨後女官捧著一盆熱水去了臥房。

天色已經漸晚。

常風情急之下,竟直接跪向了西方:“爹,您老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糖糖!”

十一歲的少年常破奴也跪倒在父親身邊:“祖父,您老一定要保佑姑姑逢凶化吉!”

小虎頗通人性,也朝向西方,抬起前爪,似乎是在給天上的老主人磕頭。

常家父子的祈禱似乎起到了效果。

臥房內忽然又響起常恬的嘶喊聲:“啊!”

緊接著是劉笑嫣的聲音:“好妹妹,使勁。快出來了。”

九夫人的聲音也傳了出來:“糖糖,接著喊,邊喊邊使勁。”

又折騰了兩刻功夫。常恬的喊聲突然停了。

常風心裡“咯噔”一下:糖糖該不會.

就在此時,臥房內響起了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哇哇哇!”

常風眉頭舒緩:“生了!可算生了。”

他激動著摟著妹夫黃元的脖子。因用力過猛,勒得黃元直翻白眼。

劉瑾拿出一串佛珠,虔誠的誦佛:“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一名女官走了出來:“恭喜黃儀賓,郡主喜生貴子,母子平安。”

常風鬆開了黃元,黃元長舒一口氣。

常風道:“黃元,你得趕緊給我外甥取個大名。”

黃元道:“大名我已經提前取好了。叫黃承恩。取‘承蒙皇恩’之意。”

“乳名得您這個當大舅的取。”

常風想了想,說:“就叫健健吧。健健壯壯成長。”

當夜,張皇后聽聞常恬生產的訊息,派李廣來送喜慶寶物。

李廣來到了郡主府。

李廣半陰不陽的對常風說:“皇后可真厚待伱們常家人啊!郡主剛生產,就派我來送長命鎖和金如意。”

在李廣眼裡,常風是敵人。但礙於常風手裡抓著他的把柄,他從不與常風在明面上做對。

常風道:“皇后娘娘鳳恩浩蕩。常家萬死難報。”

李廣將喜慶寶物交給了黃元。隨後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常恬的臥房內。

常恬臉色煞白,但嘴角卻掛著笑意。

劉笑嫣將襁褓中的健健放在了常恬身邊。

劉笑嫣笑道:“瞧,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轉頭當嫂子的又抹起了眼淚:“好像昨日還是那個天天捧著嗦了蜜的小胖丫頭。今日就當娘了。”

初為人母的常恬撫摸著胖嘟嘟的兒子,臉上笑意盎然,卻虛弱的說不出一句話。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常恬暗下決心,一定要護佑胖兒子茁壯成長。

大廳內,常風當了舅舅,高興的不能自已。

他命人回常府取了一個大銀箱。郡主府內一百名侍女、僕人,每人賞銀二十兩。

常恬喜生貴子,張鶴齡、張延齡兩兄弟自然要來湊熱鬧。

這對活寶已經二十多歲,平日裡在京城還是胡作非為,大到毆打官員、聚斂錢財、霸佔民田;小到踹寡婦門,挖絕戶墳。可謂是無惡不作。

憑藉著弘治帝、張皇后的寵溺。上到三法司,下到順天府,沒人敢管這倆活閻王。

又或者說,文官們不想管。只要這倆人不爭權,作惡無所謂。

張鶴齡笑道:“恭喜常大哥當舅舅啦!啊,還要恭喜妹夫當爹了!”

常風笑道:“同喜同喜!”

張延齡跟黃元勾肩搭背:“妹夫,小外甥出生,我們沒啥好送的。”

“我們不像那些酸文人,淨送些虛頭八腦的。我們送你點實在的。”

說完國舅府的僕人抬上來一個大木盤,木盤上竟是一尊純金打造的壽星。

張延齡道:“二百兩金子鑄的壽星,算我們兩個幹舅舅給外甥的見面禮。”

張鶴齡道:“對對,祝我們小外甥多福多壽。”

這倆人壞歸壞,無法無天歸無法無天。對待常家人是真心實意。

常家跟張家,早就打斷骨頭連著筋了。

想當初他們大姐參加太子妃甄選,若不是常風臨時起意,給她改了名字,她恐怕早就被剔除出了名冊,連太子朱祐樘的面都見不上。

後來妖僧繼曉假扮妖狐,擄走太子妃的候選女子,又是常風從大永昌寺的地宮中救下了張皇后。

若常風晚一步,恐怕張皇后就被放幹血,煉成萬貴妃的延壽丹了。

禿鷹會綁架張家兄弟,又是常風及時破案,救出了他們二人。

一句話,常風於張家有大恩。

張家兩兄弟是知恩圖報的人。

送完了賀禮,眾人在大廳內喝茶。

常風斥責張家兄弟:“你們兩個也太不像話了吧。把京城的跑海生意壟斷了兩年。”

“堂堂國舅,靠著掏大糞賺銀子,不嫌丟人。這也就罷了。”

“我還聽說,李廣給你們倆出了個損招數。街面上的哪個商戶敢不給你們交雙倍的跑海銀子,你們就把糞道里的大糞堆在他們店面前。”

“還有啊,我這趟去宣大,發現宣大的軍糧,全是你們哥倆供的。”

“皇親國戚壟斷軍糧採購生意,這本來就是犯忌諱的。你們供的那些麥、米,還都是陳麥、劣米。”

常風滔滔不絕,訓斥了張家兄弟一刻工夫。

張家兄弟早就對常風的斥責免疫了,耳朵都起繭子了,可就是不聽,當成耳旁風。常風也沒有辦法。

張鶴齡笑道:“常大哥,大喜的日子,你就別教訓我們二人啦!”

張延齡道:“就是就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咱們以後再說。”

常風語重心長的嘆了口氣:“唉。我勸你們一句,離李廣遠些!別老跟他合夥斂財!”

“你們倆被他當成了斂財的一面大旗,知道嘛?”

張鶴齡是個二傻子。張延齡卻很有心計。他知道李廣的用心。可週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張延齡笑道:“常大哥以為李廣利用了我們?誰利用誰還說不準呢!”

常風道:“你啊,總是愛自作聰明。遲早要吃大虧。”

與此同時,李廣府邸。

李廣正在面見一個名叫法才的“高僧”。說是高僧,其實是妖僧。

李廣笑道:“法才大師,明日我帶你去面見皇上。你把空盆變蛇的本事,展示給皇上看。”

法才拱手:“阿彌陀佛,多謝李公公的提攜。”

李廣話鋒一轉:“你的諸般本事,我是曉得的。皇上一定對你禮敬有加。”

“到時啊,你給皇上求一簽。就說玉泉山東麓乃是佛光彙集之地。得修一座大佛光寺。”

“皇上若能年年去大佛光寺燒香祈福,則能保聖壽萬年!”

這兩年,李廣最喜歡鼓動弘治帝修道觀、廟宇。

自古以來,土木工程都是油水多多。李廣靠著修道觀、廟宇上下其手,大發橫財。

譬如去年在京城東郊脩敬天觀。弘治帝把事情交給了李廣辦。

敬天觀實際用銀兩萬三千兩。李廣愣是做出了五萬兩的花賬。

多出來的兩萬七千兩,全都揣進了他自家的腰包。

法才和尚笑道:“公公放心。這件事包在貧僧身上。貧僧一定說服皇上在玉泉山建寺。”

李廣道:“嗯,你辦事我是放心的。事成之後,我也虧待不了你。”

送走了法才和尚,李廣又見了一個黑衣蒙面人。

李廣問:“常府的各個房間,你都摸清了嘛?”

蒙面人答:“摸清了。”

李廣吩咐:“今夜宛平郡主產子。這幾日常家人會住在郡主府,是你下手的好機會!”

“你一定要幫我找到那兩份供狀!”

趙向佛、劉平的兩份供狀,一直是李廣的一塊心病。

栽贓重臣的把柄掐在常風手裡,就像是懸在空中的利劍,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掉到李廣腦袋上。

蒙面人道:“是,公公。今夜我就去常府,暗中在各個房間尋找供狀。”

李廣微微一笑:“只要把供狀給我拿到手,我許諾你的三千兩雪花銀立馬兌現!”

蒙面人領命而去。

且說郡主府那邊。

黃元讓下人給常風、劉笑嫣、九夫人、常破奴收拾出了幾間臥房。

常風剛出京辦差歸來,今夜自然要跟正妻劉笑嫣睡。

夫妻二人進得臥房,洗漱完畢,躺在了榻上。

劉笑嫣道:“我聽說,你在大同期間,當地總兵送了你一個婆姨暖床?怎麼沒見把她帶回來啊?”

常風驚訝:“你訊息怎麼比南、北鎮撫司還靈通?”

劉笑嫣道:“這你別管。我問你為何沒帶回來。”

常風涎笑道:“我怎麼敢.”

劉笑嫣不以為意:“帶回來當個妾,我沒有意見。你納了九妹這麼多年,她也沒生出一兒半女。”

“你只有壯壯一個兒子,始終不是個事兒。”

“京城的高官,哪個沒有十個八個小妾。你只有一妻一妾,多納個小妾也不算出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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