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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神情出現了一剎的凝滯。
她並沒有開口,只是低垂雙眼……這個問題,可不是那麼容易回答的。
“幾天之後,會有一場議會內部提名。關於大都的這席空缺席位,瑣碎事務我已經安排好了……只需要你按部就班的演講,發表立場。”趙西來輕聲道:“回去之後好好準備,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是。”
夫人深吸一口氣。
“小崔,明天帶顧慎去看一看‘新世界’吧。。”老人留下了最後一句叮囑,正當他轉著輪椅準備離開之際,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再次低聲囑咐道:“關於長久基金會的案子……賙濟人,我希望你儘快解決。”
樹先生平靜道:“放心好了……抓到那條大魚之前,我不會離開大都。”
崔忠誠推著輪椅,緩緩離開。
樹先生按著顧慎肩膀,遠眺二人的離去。
夫人並沒有走,若是若有所思,留在江心。
陸南梔緩緩收了傘,這一刻她不再像是那個高高在上令大都畏懼的夫人,而像是一個和善可親的姐姐,語氣溫柔而真摯:“今夜……我替宋鸚集感謝你。”
顧慎怔了怔。
他想起了宋慈先前對自己所說的話。
如果今夜,他願意為烏鴉出手……那麼今夜之後,他會贏得夫人的信任。
“謝謝。”夫人再一次開口,“如果以後……需要我的幫助,請儘管開口。”
直到賙濟人用力拍了一下顧慎肩膀,顧慎才後知後覺地醒悟,他連忙欠身,微微鞠躬行禮,表示尊重,認真道:“謝謝您的承諾,我會好好珍惜的。”
夫人重新撐著傘離去。
江心就只剩下孤零零的師徒二人。
“陳沒的事情……我沒明白……”
顧慎看著那口藤木纏繞的人棺,開門見山:“這到底是您的關照,還是有人提醒?”
他想知道,這件事情的背後真相。
因為只差一點點……自己就栽在陳沒手上了。
而今天的豪賭最終贏下,顧慎要知道到底是自己運氣好,還是賭桌上的籌碼壓得對。
“就在數個小時前,唐清權向議會提出了併案處理……由於提出要求的是赫赫有名的瀛海大法官,再加上趙西來的鼎力支援,議會第一時間就透過了這項提案,並且為此案成立特別行動組,我來作為總指揮。”賙濟人瞥了眼顧慎,淡淡道:“今晚逮捕‘陳沒’,只是第一步。”
顧慎神情有些複雜。
特別行動組……沒記錯的話,賙濟人剛剛提出申請,把自己轉到這個平時無事不會受到調令的特殊體系之中。
鳶丹街大霧之後,周馭案直接成立了“特別行動組”,來對抗長久基金會的陰謀。
而很顯然,賙濟人作為總指揮。
自己……難逃一員。
“恭喜你,成為了特別行動組的組員……之一。”樹先生拍了拍愛徒肩膀,“我在三所裡還挑了好幾個年輕人,都是百裡挑一的天才,如果再出現鳶丹街大霧的類似事件,你不會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了。”
真是老狐狸啊。
剛剛被轉到特別行動組,就遭遇了罕見的聯合任務。
顧慎現在懷疑,賙濟人也在暗中謀劃著一場大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賙濟人看到了愛徒頗有些幽怨的眼神,他無奈笑道:“你肯定在心裡罵我是個老狐狸。”
“哪裡哪裡……”顧慎可不會承認,只是皮笑肉不笑道:“你把我調到特別行動組,不怕‘真理之尺’曝光?”
“你有讓它曝光的能力麼?”出乎意料的,賙濟人反問了這麼一句。
這一問,反倒是讓顧慎怔住了。
“趙西來在追查‘真理之尺’……因為在他認知中這是一件威力無比強大的超凡封印物。可在你手上它又是什麼?”賙濟人輕描淡寫,接連丟擲問題:“能透過層層稽核選拔,被我看中,最終加入特別行動組的超凡者,哪一個沒有一些奇遇,哪一個沒有幾張保命的底牌?你的‘真理之尺’就算在任務中有所動用……當真能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麼?”
顧慎陷入了沉默。
“我本以為,你把我調進特別行動組……是想讓我潛心好好修行。”他垂眸輕聲道:“而接下來會是一段風平浪靜的生活,我可以好好錘鍊自身的驚蟄呼吸法。”
“如果沒有那枚羅盤,或許會如此吧。”
賙濟人悠悠開口,“可如今的情況就擺在面前……你想成為第二個‘周馭’嗎?想過風平浪靜的生活,就要接受悄無聲息的死去。”
顧慎眼神震了震。
“深海給出了分析報告,它認為羅盤的主人,也就是操縱長久基金會的幕後黑手,這些年一直在執行的計劃……並非是破壞,而是覓食,亦或者說,是狩獵。”賙濟人輕輕道:“當年的周馭可是準‘S’級的超凡者,他已經是一方大區的中流砥柱,說死就死了,定性封案的案卷到今天才被重新揭開,如果說是人為製作,那麼一切都發生地太過精妙。製造這起事故的人,必定謀劃了很久。”
“覓食……狩獵……”
“是的。尋天才為食,狩獵那些擁有頂級天賦,強大潛能的超凡者。”賙濟人輕聲道:“那個傢伙的嗅覺無比敏銳,而且異常謹慎,只在裁決所防備不及的‘黑夜’中行動……所以我將他稱之為。”
“梟。”
夜梟,黑夜中的掠食者,悄無聲息地捕殺獵物。
是的,這的確很符合那個羅盤主人的特性……
“放輕鬆。”賙濟人拍了拍顧慎肩膀,從懷中取出了一枚包裝精緻的小盒子,道:“我們可是站在光明中的捕梟人,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牛鬼蛇神。”
“……這是?”
顧慎接過盒子,出乎意料的輕盈,盒子開啟,是一枚慘白如雪的子彈,純淨無瑕。
“稽核報告裡說,你的槍法很不錯,或許是有精神力輔助瞄準的原因……既然如此,你就將‘崩雪’收下。”樹先生輕聲道:“只要你射得準,你可以用這枚子彈,幹掉大都任何一個你想幹掉的人。”
聽完這席話,顧慎忽然覺得這枚盒子很沉重。
子彈尾端有一個穿孔,盒子內還有一條紅繩,這似乎是一件飾品。
的確,崩雪看起來潔白無瑕,倒像是一塊精緻的玉佩。
“這是很久以前的故人……送給我的禮物。不過我的槍法很次,而不習慣隨身攜帶槍支。”賙濟人輕聲道:“這枚子彈,我就一直帶在身上,算是一枚平安符,或許是心念所至,它保佑了我很多年平平安安。現在交給你了。”
“這太貴重了……”顧慎搖了搖頭,“我不能收。”
崩雪,按照賙濟人的說法。
這枚子彈,只要命中,能幹掉大都內任何一個人。
很顯然……也包括賙濟人自己。
顧慎太清楚“幹掉”的前提了……齊櫚的紫銀子彈,打自己都有偏移的可能性,在超凡者的廝殺之中,想要命中一枚致命子彈,真的太難太難。
但拋開這些不談,這畢竟是能殺死封號的子彈!
“收下吧。”
賙濟人輕聲道:“當初的火災案,把你拐騙到裁決所,當了你的老師,還沒開始傳道受業解惑,又把你丟到大都……總覺得心中有愧。把這枚子彈送給你,是想對你說,今夜我對他們說的話,是認真的。”
“你是我的關門弟子。”
樹先生眼中有微光閃爍,他罕見地柔情起來,拍了拍顧慎肩膀,眺望江景:“我是認真的。”
……
……
樹先生帶著那口木棺離開之後。
只剩下顧慎一個人。
他用紅繩把崩雪穿心,然後掛在自己的脖前,有了這枚“平安符”,他竟真的沒來由覺得一陣安心。
希望以後不會用到這枚子彈。
也希望自己開槍之時,不會落空。
做完這一切,顧慎蹲下身子,雙手鞠了一捧水,用力洗了洗臉,他看著江景中倒映出的那張疲憊面容,才意識到自己的“任務”持續了太久太久,這接連數個小時都是高度的精神緊繃,以至於忽略了時間。
冷風吹過。
江心孤零零的。
他向著江岸走過,遠方的燈光都熄滅了,聲音也熄滅了,整個世界陷入了絕對的寂靜中,所有的爭吵熄滅了,所有的廝鬥也熄滅了。
這片江依舊湍流不息。
依舊清澈如鏡。
每一顆翻騰濺出江面的水珠,都倒映著長夜中少年孤獨遠去的背影。
直到一道聲音在耳旁響起。
顧慎的世界中不再是洗滌殆盡的黑色,而是重新多了一抹色彩。
“現在的時間是十一月二十六日,零點,零分,零秒。”
久未開口的褚靈,再次開口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在今晚的行動中播報時間。
一直以來,顧慎渡過了很多這樣的一天,充實,忙碌,或許沒有一天像今天這樣刺激,緊張。
但結局卻是一樣的,歸於孤獨。
直到今天。
褚靈提醒了他,今天晚上時間的意義。
“顧慎,祝你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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