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大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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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質解壓器完全上線後，對遠東星域的整合程序便被按下了加速鍵，從黑洞中解壓出的原始物質透過星門網路源源不斷被送至各個星區的核心星系。

一座座被餵飽的巢都開始在人工智慧的協調下全面重啟生產，一片片古老的城區早已崩潰的迴圈系統被組織修復，如同衰老腐朽的人體終於被注入新血，痙攣著迎來第數千年來第一輪正常的新陳代謝。

不過並不是每一個殖民星球都能有如此待遇，有些人口稀少的偏遠星球索性連被奈米災疫洗地的資格都沒有，大片大片的星球被放棄，上面的人口被來往不休的運輸機合併轉移到距離L-星門所在的核心世界較近的星球上方便管理，經常是好幾顆邊緣世界的人加在一起都填不滿一座巢都。

這是基於現實情況做出的選擇，即使有物質解壓器提供近乎無限的資源供給，但真理修會的人手是有限的，高階技術人才嚴重不足，難以管理幅員遼闊的遠東星域。

實際上在重建工程剛走上正軌時，他們便已經開始使用記憶植入和知識灌輸等手段，從以巢都平民為原材料批次培養廉價技術工人填進永遠喂不飽的工業生產線。

——在缺乏工人時，真理修會選擇了使用技術手段往普通人腦內植入對應知識，而不是透過成熟的工業生產線生產更多機械勞工。

這是一個有些反常識的做法，但在低質量人口高度密集的巢都裡確實更加經濟實惠，往返於星區各處的運輸機此時此刻都仍在源源不斷將邊緣世界的人口運往核心星系及其周邊區域。人口太多了用不完根本用不完。

透過遷移人口合併殖民地的方式，真理修會大大減少了自己的工作量。平心而論效率確實挺高的，就是他們完全不尊重任何星球居民的個人意見和故土情結，強行把人綁走塞滿運輸艦到處跑船的行為總讓羅素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三角貿易。

看著真理修會現在的作風，再想到為了收集實驗資料把第13遠征艦隊狠狠坑了一把的約書亞，羅素有些哭笑不得。以前他總是認為人類帝國裡審判庭、機械修會之類的組織過於魔怔，結果自己手下的人怎麼也在魔怔化的道路上策馬狂奔。

“其實還好啦。故土難離可以理解，但遠東星域的星球分佈實在太過零散，即使是我們也很難完全照顧周到。與其留在偏遠星域的家鄉承受海盜劫掠的風險，還不如搬到核心星域裡在艦隊的保護下安穩過日子。”

灰風坐在羅素面前的桌子上慵懶地晃著小腿，說道：

“雖然以前的巢都往往是混亂、擁擠、骯髒的代名詞，但經過這段時間的重建，包括尼福爾、法芙娜、艾莎琳和米拉法在內的大型巢都星球上，年久失修的迴圈系統和汙染處理設施都已經完成修復重新啟動、城市交通初步梳理完成、老舊的城區經過重新規劃、空氣質量也已經淨化到了……嗯……勉強能住的程度？”

至少巢都下層沒有再沉積著需要植入鐵肺才能抵禦的劇毒氣體了。隨著時間的流逝，汙染處理系統持續運作，星球的整體生態只會慢慢變好。

“你說得對，我也是時候轉換心態了。”羅素從椅子上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現在已經不是以前蝸居在法雅的時候，偌大一片幅員遼闊的遠東星域需要管理，即使是神也沒辦法照顧到每一個人的情緒。”

更何況他不是神。也是時候轉換思維，開始從更宏觀的角度去做事。

“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按部就班完成遠東星域的整合工作嗎？還是別的什麼？”灰風坐在桌子上，抿著嘴唇歪歪頭。

“整合工作就交給真理修會去做吧，他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即使離開了我也能自己獨立完成工作。倒是有一件事情現在必須提上日程。”

羅素說著，平靜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灰風銀灰色的美麗雙眼，說道：“物質解壓器已經上線，是時候開始修建‘巨型船塢’了。”

灰風嗯~了一聲，沉默片刻後說：“您還是不信任科羅尼艾嗎？”

“這只是一方面原因。”羅素沒有正面回答：“我有預感，粘土藝術家的出現為太空死靈這個種族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變數，分裂的王朝很可能會在以後完成大一統。這將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強大力量。”

“而且如今混沌四神已經知曉我的存在，雖然祂們殺不了我，但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我們的境況只會越發糟糕。”

所以才需要興建巨型船塢，整兵備戰。

“我知道了。那麼元帥，巨型船塢的選址要定在哪裡呢？”灰風問。

“就在這裡，就在寧靜黑域。”羅素平淡地說。

實體宇宙中並不存在“一個恆星系內只能同時存在一座巨型結構”的限制，廣闊的黑洞視界有太多的空間可以供給巨型結構錨定自我，在寧靜黑域中興建巨型船塢非但不會與正在運轉的物質解壓器產生衝突，反而能節約大量的物資運輸成本。

原地開礦原地爆船，這是羅素所構想的場景。

“而且夢魘座大空洞本身就是時之蟲的手筆，我冥冥中能感覺到，祂一直注視著這裡，從未移開視線。”羅素喃喃自語：“將巨型結構建在這裡，會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安全。”

灰風默默將羅素的話一一記下，兩人一起離開了寧靜黑域空間站。

灰蠱母艦被留在了夢魘座大空洞中，與剛結束物質解壓器建造工程的逆熵主機一起無縫銜接開始為巨型船塢基址的建造工作勘測座標。

這次不用分心為人類帝國建造女武神級戰列艦，灰風可以集中生產力投入一項工程之中，有物質解壓器的資源供給再加上一些已經恢復運轉的工業世界作為人力和後勤支援，可以預見的，巨型船塢的完工速度只會比物質解壓器更快。

艱辛的原始積累已經完成，是時候滾下第一個雪球了。

此時此刻灰風的心情是很愉快的，奈米機器人聚合體天生就喜歡將精力投入工作搞建設，享受建設家園的成就感和滿足感。但現在的羅素卻遠沒有灰風那麼開心，甚至有點憂愁。

“別愁眉苦臉啦，古泰拉有一句格言：學習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灰風開開心心地雙手緊抱著羅素的手臂，防止他逃課：“馬格努斯已經備好了課在法雅等您呢元帥，今天要學習的內容是‘如何觀測靈魂之海的潮汐規律’。”

“我有必要學這玩意嗎？我明明打個噴嚏都能在亞空間引發一場小型海嘯……”

“就算是這樣也不可以逃課哦。”灰風的態度十分堅決。

運輸艦帶著兩人穿越星門，離開了寧靜黑域。

接下來的時間裡，羅素將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跟隨馬老師學習魔法巫術以及關於亞空間的知識——馬格努斯將亞空間稱之為浩瀚洋。

至於和粘土藝術家起了衝突的第13遠征艦隊，羅素沒心情也沒精力去管，他們只能自求多福。

13支遠征艦隊像撒豆子一樣撒向星海，每支艦隊都會遭遇到各自的狀況，彈星者總不可能事事都過問人人都關心，帝皇都做不到。

真要說關心的話，以羅素的立場也更應該關心由真理修會人員作為主力的：第6遠征艦隊。

透過量子彈弓發射出去的第6遠征艦隊，理論上應該比全程曲速航行的第13遠征艦隊更早到達目的地，但因為量子彈弓那號稱星際霰彈槍的隨緣性質，第6遠征艦隊的整體編制在超光速過程中被全數打散，隨機散落到了目標星系的周邊各處，花了好一些時間才完成集結，畢竟他們抵達的目的地的確有些危險。

第6遠征艦隊被彈射到的座標位於恐懼之眼附近，一處亞空間與現實世界交疊的詭異星域。

在這裡，物理定律失去了作用，永恆席捲的巨大亞空間風暴遮蔽了星矩的光芒，即使是最資深的導航者也無法在這裡正常進行亞空間航行。這裡是泰拉政府無法控制的法外之地，海盜、流放者、混沌信徒的良好避難所。

充斥著惡魔與變種人的地獄維度——大漩渦。

第6遠征艦隊真正的目標在大漩渦的最深處，地獄維度的正中心。但在正式進軍大漩渦之前，真理修會中靈能部門的部門主管、兼任著第6遠征艦隊總司令的“普露梅莉雅”令女武神級戰列艦“惡言毒婦”號發出了廣域輻射訊號。將散落各處的船隻集結在了臨近大漩渦外的帝國實控區域：巴達布星系中。

巴達布星系是人類帝國設立在大漩渦外的哨站星系，包括星空之爪在內的數個阿斯塔特戰團常駐在這裡，負責守望大漩渦中的異端與海盜等勢力，並在它們外出劫掠時及時進行打擊剿滅。

“我們此行要深入大漩渦，在地獄維度的正中心尋找領袖需要的一件物品。”

惡言毒婦號戰列艦的總控室中，修會靈能主管兼艦隊司令“普露梅莉雅”端坐在星盤圓桌前，用平淡的語氣對站在自己面前的帝國海軍將領、機械修會技術賢者以及高階審判官說道：“我能理解你們希望儘快去到泰拉的迫切渴望，但很遺憾，我只會以貫徹領袖的意志為第一任務。”

“我們動用量子彈弓從遠東邊疆直接跳躍到了銀河中心區域的大漩渦，縮短了此次遠征2/3的路程，我們需要利用這段節省下來的時間深入大漩渦，找到領袖需要的那件東西。”

普露梅莉雅抬眼望向面前的三人，問道：“各位有異議的話可以自行離開前往泰拉，但我們和惡言毒婦號會繼續完成此次任務——或者你們也可以暫時留在巴達布，等候我們完成任務離開大漩渦再一起繼續遠征。”

三位高層中，審判官先搖了搖頭：“我沒有異議。”

鑄造賢者和他身邊的海軍中將互相對視一眼，最終也選擇了妥協：“我們會隨貴方一起深入大漩渦，完成彈星者的委託。”

在座的三人都很清楚現在的狀況，第6遠征艦隊沒有阿斯塔特戰團作為矛頭，本身硬實力便遠遜於其他艦隊，全靠真理修會提供的大量戰艦和擁夜騎士等高階兵種填補戰力空缺。

每一支遠征艦隊都被混沌四神虎視眈眈的死死盯著，離開了真理修會的武裝艦隊，尤其是失去女武神級戰列艦後，無法進行曲速航行的他們根本無法活著抵達泰拉。

普露梅莉雅看似給了他們選擇，實際上，能按下去的選項從來就只有一個。

“果然是惡言毒婦號的艦長……”看著普露梅莉雅清冷到有些刻薄的豔麗面孔，審判官卡繆在心裡暗自嘀咕。

“你說什麼？”普露梅莉雅皺起了眉。

“我在想您如此睿智果決，真是女武神戰艦當之無愧的艦長。”卡繆當即放空腦中所想，當作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這才敷衍過去。

又或許是普露梅莉雅故意給了他敷衍的臺階。

年輕的審判官在心中痛斥自己的疏忽，居然在這毒婦的面前冒出了冒犯的念頭。身為真理修會靈能研究部門的主管，普露梅莉雅本身便是一名無比強大的靈能者——靈能強度僅次於失蹤在耀斑之中的阿爾馮斯。

好在普露梅莉雅沒有追究他的心思，在巴達布艦隊巡邏範圍內集結的龐大遠征艦隊很快便引來了當地星區政府的注意，第6遠征艦隊內部的協商會議還未結束，惡言毒婦號便接到了來自巴達布主星的通訊請求∶

“我們是巴達布艦隊，遠道而來的來訪者，請秉明你們的身份和來意。”

或許是因為發覺了遠征艦隊中一些艦船上烙印懸掛的帝國聖徽和機械修會齒輪顱骨標識的緣故，巴達布星系巡邏艦隊的詢問措辭還算客氣，雖然艦隊武器系統依然禮貌地保持著隨時可以激發的警惕狀態。

“我們是‘泰拉遠征’第6遠征艦隊，以帝皇的名義，我們正要前往神聖泰拉……”

海軍中將“奧古瑪”將自己一行的身份和關於泰拉遠征的一些表面資訊發回給了巴達布巡邏艦隊。得到是友軍的肯定回覆後，很快，一支2艘護衛艦和一些護航機編隊組成的先遣小隊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惡言毒婦號。

距離越是靠近，兩艘護衛艦上的船長和眾多船員心中的感覺便越發震撼，長達48公里的女武神級戰列艦，其巍峨宏偉的體型在這個奉行“大就是好”的銀河中給予了先遣小隊無與倫比的視覺衝擊。

護衛艦上有不少船員在加入帝國海軍前後都曾聽過關於帝國的驕傲、偉大的榮光女王級戰列艦的傳說故事，如今在親眼目睹女武神英姿的同時他們也不禁在想：即使是隻出現在傳說中的榮光女王來到自己面前，所帶來的震撼也不過如此吧？

又或者這其實就是一艘偉大的榮光女王級戰艦，因神皇的意志在遠征銀河？

這樣的想法一直持續到了兩艘護衛艦停靠在惡言毒婦號的側舷，穿著考究禮服的外交使節代表著巴達布總督的意志，莊重地登上了女武神的艦橋。

有資格出席這種場合的外交官自然受過極度嚴苛的專業禮儀訓練，面對登上疑似榮光女王的龐大戰艦此等殊榮就更是嚴肅對待。

外交官的神態表情和體態動作都沒有出現哪怕一絲不妥的地方，哪怕心中已被激動與震撼的情緒所填滿，他的外表依然顯得從容不迫，一舉一動間都展現出永不過時的優雅，沒有給巴達布總督丟失一分顏面。

“明明心裡都在大喊大叫說什麼‘我可以吹五十年’了，臉上卻還是強撐著擺出一副‘不過如此’的表情呢。巴達布人都這麼心口不一嗎？好滑稽呢~像剛進城的鄉巴佬一樣。巴達布鄉巴佬~鄉~巴~佬~”

“誰？！”外交官猛然一怔，不禁驚撥出聲。

艦橋兩側負責迎接他的接待人員被這突如其裡的大喊大叫嚇了一跳，眾人都有些錯愕地齊齊看向剛登艦的巴達布外交官：“額，您還好嗎？”

“我，我很好，沒事，沒什麼……”外交官一邊連連擺手表示自己狀態良好，一邊往前走，他的視線不斷掃過四周，但卻始終沒找到剛才那個聲音的來源。

“剛才我聽到的聲音聲線柔美且高調，應該是成年女性的聲音，但兩邊的接待人員裡卻只有男性，他們也沒有聽到那聲音的跡象……那個聲音是哪裡來的？”

巴達布外交官帶著狐疑和暗暗的隱憂，在一眾接待的帶領下繼續不失禮儀地往前走去，進入了惡言毒婦號的船艙之中。

“鄉~巴~佬~”

前腳剛踏進船艙，那熟悉的語調便再次出現，天鵝絨般的柔軟聲音彷彿直接在顱腔中響起。

大顆大顆的冷汗從脊背冒出，浸透了外交官華貴禮服下的絲綢內襯。

(本章完)